在教育领域，英语考试始终是众多学子出国深造的关键门槛。托福、雅思等考试长期占据着重要地位，其市场热度居高不下。然而，今年一则惊人的消息引发了广泛关注 —— 雅思考试的主办方之一英国文化协会，陷入了严重的财务危机，甚至面临倒闭风险。这一消息在留学和英语培训行业激起千层浪。雅思考试背后究竟有着怎样复杂的商业逻辑？这一危机又将对全球及中国的雅思市场产生何种影响？
雅思考试的 “产权” 归属与运营架构
当我们谈及四六级考试时，很少会思考其所有权归属问题。但雅思考试有所不同，考生在缴纳报名费的那一刻，或许会对其背后的运营机制产生好奇。事实上，雅思考试的全球业务由三方共同维系，分别是剑桥英语、英国文化协会以及澳洲的 IDP education 公司。这三方在合作协议中的地位平等，但分工明确，这种分工也决定了资金的流向。
剑桥英语作为剑桥大学出版社及语言评测部门的下属机构，在雅思考试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它负责设计所有的题型、构建题库内容，并制定整个考试的流程制度。凭借出版机构的背景，剑桥英语还能提供各类备考材料。不过，它属于非盈利机构，开展这些工作并非单纯为了盈利，尽管确实能从中获取收入。简单来说，剑桥英语就是雅思的出题方，同时兼营教辅材料业务。
当剑桥英语完成雅思考试产品的开发后，要在全球范围内组织考试，就离不开英国文化协会和 IDP 的助力。这两家机构承担着确定考点、代收考试费、按期组织考试等落地工作。二者的主要差异在于守备范围，英国文化协会负责英国本地、欧洲、非洲、中东及亚洲部分地区，约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的考试；IDP 则负责澳大利亚、印度、东南亚和中东部分地区，超过 50 个国家和地区的考试。
在部分国家和地区，如中国香港，学生可自主选择参加 IDP 雅思考试还是英国文化协会（BC）的雅思考试。由于两家均采用剑桥英语的题库，理论上考试难度一致，但在流程和服务上存在细微差别，例如 BC 的考位相对较少，IDP 较多；BC 的口语考试可安排在第二天，而 IDP 一般要求考生一天内考完四项。
此外，一些培训机构研究发现，两家在题库更新速度上可能存在差异，这也为押题提供了一定可能性。
具体到中国内地，雅思考试由英国文化协会（BC）和教育部教育考试院共同运营，且与 IDP 存在一定关联。在资金流向上，剑桥英语与英国文化协会、IDP 之间是授权与被授权的关系。
后两家机构每组织一场雅思考试，都需向剑桥英语支付授权费。同时，为获取更高收入，英国文化协会和 IDP 还需开展各类营销和推广活动，吸引更多人报考，其收入和成本结构相对剑桥英语更为复杂。
可以说，剑桥英语作为技术提供方，日常成本支出较少，而英国文化协会和 IDP 则承担了更多执行和推广的 “苦活累活”。
英国文化协会财务机溯源
英国文化协会成立于 1934 年，致力于英国文化教育、国际关系拓展以及英语影响力的提升，在全球一百多个国家设有分支机构，是英国外交政策软实力延伸的重要机构之一。
在财务层面，它属于半独立运营机构，仅有约 15% 的收入来自英国外交及联邦事务办公室的补助，大头收入依赖自身经营，雅思考试便是其最大的收入来源。
在支出方面，除全球各地的直接运营成本外，相当比例的资金用于投资英国本土艺术作品，这也是其文化属性的重要体现。
从英国文化协会 2023 - 2024 财年年报来看，其考试收入表现亮眼，达到 7.04 亿英镑，同比增长 17.1%，占全年总收入 9.89 亿英镑的 70%，雅思考试无疑是其中的主力。
然而，在支出端，以非全职口语教官、阅卷老师和监考人员工资为例，该财年总支出为 7400 万英镑，同比增长 15.6%，增速低于考试收入增长，这或许与雅思推广机考有关。由此大致估算，雅思考试本身利润较高。
但英国文化协会近年来财务状况不佳，收支失衡严重。这主要源于疫情期间的一笔政府紧急贷款，数额为 2.5 亿英镑，目前仍有 1.97 亿英镑本金未还。
这笔贷款存在两大问题：一是利息为普通商贷利率，较高，每年利息支出达 1400 万英镑；二是贷款性质为类似一年期的短期贷款，每年需确认是否展期，这给协会带来巨大压力。若政府不同意展期，协会需一次性连本带利还清贷款，而其可动用现金结余极少，资产流动性差。协会虽拥有大量艺术品，市场总估价达 2 亿英镑，但其中一半因捐赠协议无法出售，即便变卖另一半，也会面临折价和变现困难等问题。
协会 CEO 曾与英国政府商议，将艺术品所有权转移给政府以解除贷款，但遭到拒绝。目前，协会主要通过节流应对危机，计划削减 2.5 亿英镑预算，包括裁员数百人、在全球撤销最多 40 个点位。
此外，2021 年协会将雅思印度业务以 1.3 亿英镑卖给 IDP，不过该交易为非现金交易，实际所得偿还了 5000 万英镑贷款本金，仍缺口巨大。
全球雅思市场风云变幻与中国市场的独特境遇
作为雅思考试的另一大授权方，IDP 的情况也值得关注。IDP 于 1969 年由澳大利亚政府发起，早期官方背景浓厚，后经一系列资本运作，成为商业化运营的澳洲上市公司，是全球最大的教育服务机构之一，业务涵盖考试和留学中介，且二者存在上下游关系。
近年来，IDP 出现核心业务轮替，雅思考试业务缩水，留学业务对收入贡献更高。2024 财年，通过 IDP 参加雅思考试的总人数为 1.58 万人次，同比缩水 18%；2025 财年上半年，同比缩水幅度更是高达 24%。尽管考试价格稳步上涨，2024 财年平均考试费用涨至 306 澳元（折合人民币 1402 元），同比上涨 9%，但仍低于中国内地。IDP 将雅思业务缩水归因于各国移民和学生签证政策调整，如澳大利亚计划 2025 年削减 50% 海外移民净流入，加拿大缩短学生签证时长至两年，英国提高工作签证门槛并限制配偶签。
从学生签证发出数来看，2024 年第一季度，澳大利亚、英国和加拿大发出的学签总量同比缩水 20% - 30%。在这种政策收紧的大环境下，IDP 雅思考试业务受到较大冲击，预计 2025 年考试人数将下滑 15% - 20%。印度作为 IDP 雅思的主力市场，去年考试人数已下滑 18%，今年仍将延续这一趋势，但在越南、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国等东南亚国家，业绩有望增长。面对困境，IDP 在总营收上涨的情况下，通过裁员 6% 等方式改善成本结构。
这种市场大环境的变化，不仅影响雅思考试，托福、GRE 等考试也未能幸免。托福和 GRE 的主办方美国 ETS，前两年失去了高中阶段 SAT 考试的运营权，每年损失约 3 亿美元收入，占其年收入的 30%。目前，GRE 考试报名人数快速下降，2024 年全球仅 25.6 万人参加，仅为十年前的一半水平。ETS 为此进行组织价格调整，并推出针对 2000 名员工的工龄买断计划。
与此同时，新兴的多邻国考试也对传统考试市场造成冲击。2016 年推出的多邻国付费英文考试，成绩受到众多高中和大学认可。2024 年，付费测试为多邻国带来 0.46 亿美元收入，虽相比 2023 年有所增长，但在公司总收入中的贡献率已趋于稳定。尽管疫情后部分考生回归传统考场，但多邻国等新竞争对手仍给 ETS、IDP 等传统考试公司带来压力。
中国内地作为雅思考试的核心市场，具有重要地位。2024 财年，IDP 加上英国文化协会共组织 400 万人次雅思考试，中国内地和美国合计占考试参加量的 23%（即 86 万人次），考虑到美国人考雅思人数较少，中国内地对全球雅思的贡献率约为五分之一。
且由于国内考位紧张、给分松紧等因素，部分中国学生选择海外考试，若从考生国籍角度统计，贡献率将更高。
中国内地雅思业务具有特殊性，考试由英国文化协会和教育部教育考试院共同运营，英国文化协会每组织一场考试，需向 IDP 按比例交纳特许经营费，原因是双方签有长期合作协议，IDP 放弃在中国内地市场的竞争，以换取这部分收入。
或许正因如此，中国内地雅思考试费用相对较高。然而，2024 年各国签证政策变化影响了 IDP 的基本盘，IDP 终止了与英国文化协会的合作，并计划在 2025 年直接进入中国内地市场开展雅思业务（前提是获得教育部批准）。
IDP 预测，进入中国市场后，2026 - 2028 年年均盈利增长可达 5%。这对处于财务困境、正在缩减成本的英国文化协会而言，无疑是个坏消息，未来雅思在中国内地市场的竞争格局将发生重大变化。
雅思考试的商业化与英国高等教育产业的市场化倾向紧密相连。自 20 世纪 90 年代起，英国将高等教育与国际需求紧密结合，既提升了教育声誉，又使留学生学费成为重要收入来源，雅思考试收入的增长便是这一市场化进程的显性体现。
未来，随着全球教育市场的不断变化，雅思考试这一商业化教育产品在全球，尤其是中国内地市场，还将面临更多未知与挑战，值得我们持续关注。
文章素材来源商业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