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已经是杂志社正式编制的周秉昆,居然攒下了一千多元钱。
他向邵敬文借了二百元,以一千六百元的价格在接近市中心的一条小街上买了一处苏联房——看上去年头不短了,却还算周正。
房子带着小门斗,还有小院子,家具齐全、拎包入住。
秉昆率一家人看房子时,郑娟激动地哭了,老父亲周志刚目光里也满是慈祥。

他对秉昆说:
你从小到大,爸没怎么夸过你,怕一夸,你反倒出息不了了。
看来爸是对的,今天爸要当面夸你一句,秉昆你终于出息了。
爸得承认,你能出息到这一步,是爸没想到的,爸觉得没必要再为你操心了。
听到父亲的话,秉昆想哭,并不是被感动得想哭,而是被父亲的话翻腾出了始终压在心底的一种憋屈。

周秉昆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让父母都满意他,这是他认为此生最有价值也最有成就感的事。
和哥姐的宏伟大志不同,周秉昆这辈子只想做个小老百姓,从小到大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做个好人,做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好兄弟。
这种善良和淳朴的想法,在别人眼中,或许是愚笨和一根筋,但对于周秉昆而言,这是他的一种本能,他对于"家”这个概念,有着超乎寻常的情感。
《人世间》原著:你根本不知道,在1986年花1600元买下俄式洋房的周秉昆,他的一生到底有多成功!

至孝
读《人世间》原著,我始终觉得周秉昆才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大孝子。
周家的三个儿女中,周母最看重的是长子秉义,周志刚内心则是更爱女儿周蓉,因为她最善于讨他欢心。
哥哥姐姐经常能享受到父母那满是柔情的目光,秉昆则少有那等殊荣。
他的头脑中始终保持着这样的记忆,即使父亲嘴上说着“让我稀罕稀罕我的老疙瘩”之类的话,并将他置于膝上,目光往往还是会望向哥哥姐姐。
但哥哥姐姐总是埋头自己的事,并不在乎老父亲的关注。

在周家,秉昆是最不被看好的“老疙瘩”,在哥哥姐姐的反衬下,更显出他的木讷和憨直。
但就是这样一个最不受父母待见的小儿子,却最终让父母得了“济”。
有人会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但,在周秉义和周蓉身上,这个说法并不完全成立。
秉义不能尽孝,是因为要在有权利的岳父母面前鞍前马后、讨好卖乖;
周蓉不能尽孝,是为了她口中所谓的“爱情至上”、“个人主义”;
说到底,他们就是太自私、太凉薄。
在他们眼中,任何人任何事,都比当建筑工人的父亲和家庭妇女的母亲重要;
他们的爱情,也比在酱油厂做出渣工的弟弟高贵、神圣。

周秉义和“走资派”的女儿谈恋爱,周蓉追随“右派诗人”去了贵州深山。他们爱得恣意、爱得自由。
可当周秉义得知周秉昆爱上郑娟后,却坚决反对道:
爸妈就咱们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你嫂子是“黑 帮”的女儿,但我绝不会和你嫂子离婚,因为我非常爱她;
周蓉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你也是知道的。
只有你留在城里了 ,你要替我和周蓉在父母面前尽孝,所以你的婚姻一定要安全,要像锁在保险箱里那么安全。
周秉昆和郑娟排除万难成为夫妻,周蓉第一次见郑娟,也讥讽道:
我以为把我弟迷得不管不顾、破釜沉舟的小寡妇,肯定有点像观音呢,却原来像弥勒佛变的 ,真不知秉昆当初怎么想的!
难道资质平庸的秉昆,就不配拥有自己的爱情吗?难道他的情感洪流就一定比哥哥姐姐们少?
当然不是!

他只是比秉义和周蓉更爱父母,也更在意父母的感受,所以才会在郑娟面前犹豫徘徊,直到发生因受周蓉惊吓,周母成植物人一事,郑娟才算真正被秉昆接纳。
周蓉何尝不知道父母对自己的期望和看重,她何尝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对父母是多重的打击,但她还是坚定地奔赴贵州、坚定地“为爱而生”。
哪怕在周家最艰难的那几年,周蓉也只顾着自己,她把因她而痴傻的老母亲和年幼的女儿,一手甩给了秉昆和郑娟。
对于姐姐的自私和不负责任,周秉昆难道就没觉得委屈和气愤吗?当然有。
他生过气、也落过泪,但一想到周蓉是他的姐姐,就又认命了!
命嘛,没法!

对周秉昆来说,不管父母多不认可他,也不管哥哥姐姐多无视他,他们依旧是他最亲的人,是他愿意拿命来守护和捍卫的人。
于是,他替哥哥姐姐担下了奉养父母的责任;
于是,他毫无怨言地养着外甥女玥玥;
于是,为了哥哥姐姐“进步”,他瞒下了父母成为植物人的事情,自己却崩溃到抱头大哭。
他甚至想着把唯一的亲生儿子过继给没有孩子的哥嫂,自己和郑娟则由周楠养老。
可以说,周秉昆为了周家,倾尽了所有心血,哪怕他是那个在父母眼中,最没出息、最没能力的孩子。

至爱
《人世间》里,除了周秉昆对父母的孝心感天动地,他对妻子郑娟的爱也同样日月可鉴。
从他爱上郑娟的那刻起,他这一生便独属于这个女人。
虽然无论是父母、还是哥姐,对于秉昆娶到郑娟这样的女人颇有微词,但这并不影响秉昆对郑娟的爱;
相反,秉昆正是看到了郑娟为周家的付出和承受的委屈,所以,他更加爱这个有点“二'和有点'傻'的女人了。
原著中是这样描写他们的灵魂契合、生死相守的:
实际上,如果秉昆不在身边,郑娟自己面对任何不幸之事,必定是坚强和有主见的。
但秉昆一在身旁,她往往脆弱得一塌糊涂。
而秉昆自从做了丈夫后,在郑娟面前总是能扛耐压,但一旦郑娟离开,遇到不好的事,他却会不知所措,失魂落魄。
他们只要在一起就有力量,但只要分开了,各自原先的精神能量反而弱了。

正因为秉昆对郑娟的依赖,所以当骆士宾争夺楠楠的抚养权时,他才会疯狂,才会不顾一切。
周秉昆太清楚他们这个四口之家缺一不可的关系了,他们好比连体人,一旦被切分开来,每一方都将残缺不全。
他知道,身边这个女人给予他的幸福太多了,不是任何别人所能理解的。
无论谁企图从他的人生中夺走她,都将成为他不共戴天的仇敌,他将与那个人拼到死为止。
秉昆为得到周楠的抚养权,在和骆士宾撕扯中,从二楼掉落,骆士宾死,周秉昆被判十二年监禁。
但他不后悔,甚至认为自己赢了,既不会失去郑娟,也不会失去周楠,他这个牢坐得太值了。
这是怎样的一种爱的力量,能让一个男人如此不顾一切,如此奋不顾身。
一个为了对方的儿子情愿坐牢,一个守在他的家人身边替他尽孝,这一对"傻夫妻',真是天作之合、与日月同辉。

对于秉昆的所作所为,秉义是这样评价的:
弟弟把一件本该顺水推舟的好事搞成了一件两败俱伤的事,实在是愚不可及,占有欲太强。
周蓉更直接:
说白了,楠楠是别人的种,而且是强暴所生,有什么可争的?
秉昆不主动说明真相,也是他“闷葫芦”的个性使然,最终也付出了惨重代价。
你看,秉义和周蓉对待弟弟秉昆,始终有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们都认为秉昆的“不惜一切”,并非爱情,而是愚蠢。

可他们真得就比秉昆更懂爱情,更会爱吗?
秉义和郝冬梅特殊年代结成的夫妻,有历史原因,也有各自的盘算。
在冬梅落魄时,周家的根红苗正成了她的避难所;
而在郝家官复原职后,周秉义也仰仗岳家的树大根深;
他们看似互敬互爱、举案齐眉,但实际上更像是一对各取所需的合作伙伴。
这也是为何周秉义坐上军工厂书记后,在国外出差与金发女郎热吻,郝冬梅不多追究的原因。
周秉义去世后,郝冬梅闪婚嫁富豪,更说明了他们这段“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根基有多不牢固,感情有多淡漠。
周蓉是爱情至上的推崇者,但她的两段婚姻,哪一段不是更趋于自私的想象和浪漫后的虚伪。
只有周秉昆和郑娟的爱情,才是那种爱到骨髓深处的淳朴和圣洁,才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

至纯
周秉昆对家人的付出就不用说了,时时处处都为他们着想。
为了怕给秉义带来麻烦,直到他岳母去世,秉昆都未曾登过他们的高干楼;
为了让周蓉无后顾之忧,周秉昆一直默默托举着这个不懂事的姐姐,为她兜底;
但秉昆入狱的日子里,出现最多的却是他光字片的的老友们,是他们照拂着郑娟和周聪,还时常去监狱探望他。
狱友们都心生敬意,在他们看来,一个人犯了事还有许多朋友看望,他们相信这样的人可靠、可交。

周秉昆从狱中出来时,也是国庆、德宝这些老友们第一时间为他接风洗尘,并为秉昆家的破败而心生愧疚。
他们觉得愧对好哥们这三个字。
其实,这些老友们也都是生活在底层的老百姓,尤其赶超和国庆,生活更是苦难不堪。
周秉昆是有亲哥哥的啊!他的亲哥哥周秉义,是有条件和能力改善弟媳妇和亲侄子的生活的。
但他从没有管过自己家那糟糕的房子,即使他的老父亲老母亲也住在那里。
在周家最艰难的日子里,坚守的是郑娟和秉昆,提供无私帮助的是秉昆那些光字片的老友们。
这个世界上,只有真正拥有友情的人,才能体会那种不离不弃、患难与共的至纯之情。
毫无疑问,周秉昆这辈子也无愧于朋友这两个字。他至纯至善的个性,让他拥有了这个世上最纯粹质朴的友情。

写在最后
《人世间》结尾,当了爷爷的周秉昆,在一个路口,偶然间遇到了已经再婚的郝冬梅。
他犹豫了半天,喊出了一声“冬梅姐”。
郝冬梅没有向秉昆介绍她的富豪丈夫,也没有问起周聪和郑娟的近况。
冬梅走后,秉昆站在原地,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周秉昆,历经半生、受尽磨难,却依旧心怀赤子之心。
他的至孝、至爱、至纯,像一股涓涓细流,虽无波无澜,却滋润了围绕在他周围的所有人的心田。
这样的人,怎么能说不成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