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厨房抽油烟机嗡鸣作响,我颠着锅炒酸辣土豆丝,手机在围裙兜里嗡嗡震动。掏出来一看,是女儿小芸的视频通话,扎着马尾辫的脑袋凑上来,发梢翘得像小刷子:"妈!我拿国家奖学金啦!"
"我闺女就是有本事!"我用胳膊肘蹭了蹭额头的汗,"等周末回家,给你做可乐鸡翅,多放两勺蜂蜜。"
视频里突然传来抽鼻子的声音:"妈,我同学说她爸出轨,把房子都给小三了。你跟我爸...最近没闹矛盾吧?"
"瞎琢磨啥呢!"我慌忙把手机往下压了压,锅里溅起的油星子烫得手腕一缩。正想关火,门"吱呀"一声开了,周明远拎着塑料袋进来,皮鞋跟磕在瓷砖上"咚咚"响。

"买了你爱吃的糖炒栗子。"他把袋子搁在桌上,搓了搓冻红的手。我这才注意到他外套领口粘着根金色长发,比我乌溜溜的头发亮堂多了。
"今儿咋回来这么早?"我把炒好的土豆丝盛进盘子,随口问了句。他没接话,低头扯着塑料袋上的线头,喉结动了动:"素芬,咱商量个事儿。"
我心里"咯噔"一跳。结婚二十年,他说"商量事儿"就没好事儿——三年前说要换大货车,商量着把攒了五年的十万块全搭进去;去年说给老家盖房,商量到最后,钱全打给了他那游手好闲的弟弟。
"心萍她儿子病了。"他声音越来越低,"白血病,得换骨髓。她租的房子太小,医院说要是能有间带阳台的屋子..."
手里的瓷盘"咔"地裂开条缝。心萍是小区门口卖早点的,四十来岁,总穿件红棉袄,笑起来眼角堆着细纹。上个月我去买包子,正撞见周明远蹲在她摊位前剥蒜,两人脑袋凑得近近的,倒像对老夫妻。

"你要把咱家房子腾给她们住?"我听见自己声音发颤。这房子是我爸临终前过户给我的,房本上就我一个名字。当初周明远拍着胸脯说"我养你",我信了,辞了纺织厂工作给他当后盾:修货车、给货站送午饭、替他开家长会,一样没落下。
"就住半年,等孩子病好了..."他伸手来拉我,被我甩开。我突然想起小芸高三发烧39度那天,他说跑车走不开,我抱着孩子在雨里等了半小时出租车;想起我爸住院时,他说"货站走不开",最后是我表弟请了假守夜;想起上个月收拾衣柜,从他外套里抖出张儿童乐园门票,日期正好是小芸放月假那天。
"周明远,当我是睁眼瞎?"我把裂了缝的盘子重重一放,"心萍儿子病了,你比亲爹还上心;我闺女高考那天,你说货站离不开人;我爸咽气前喊你名字,你说这单运费能买新车。现在倒想起商量房子了?"
他脸色白得像墙皮,手指绞着外套拉链:"素芬,我不是..."

"不是什么?"我抄起茶几上的结婚证,封皮磨得毛边都翻起来了,"二十年前你说'这辈子就守着你',二十年后要我把房子腾给别的女人母子。离!现在就去!"
他愣在原地,张了张嘴没出声。窗外北风卷着枯叶拍打着玻璃,我突然想起刚结婚那会儿,我们挤在十平米的出租屋,冬天没暖气,他把我冰凉的脚揣在怀里焐。那时他说:"等攒够钱,咱买带阳台的房子,你在阳台种葱,我给你煮热汤面。"
"离婚协议我明天就去写。"我转身进卧室,从抽屉最底层摸出存折,"这些年我攒的三万块,你拿走。房子是我爸给的,和你没关系。"
他跟着进来,声音哑得像破风箱:"素芬,心萍她不容易,男人跑了,就剩娘俩..."

"所以我就该容易?"我打断他,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存折上,"小芸上大学的学费是我下了班去超市兼职攒的,你跑车赚的钱全填了货站窟窿;我妈走的时候,你说'这单货急',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现在要我把房子给别人,凭什么?"
他突然蹲下来抱头:"她儿子需要骨髓配型,只有她能给。素芬,我求你..."
我脑子"嗡"地炸开。上个月心萍确实总往医院跑,我还以为是她自己病了。原来她儿子亲爸跑了,只有她能提供骨髓,但医院说需要稳定住所方便观察。
"所以你拿我们的家当人情?"我蹲下来看他,鬓角的白发比去年又多了,"周明远,我不是不讲理。可你什么时候把我和小芸放在过心上?"
他抬头时眼睛红得像兔子:"我错了,鬼迷心窍...素芬,咱不离婚行不?"

我摸出手机,翻到小芸的消息:"妈,我实习工资发了,给你买羽绒服";又翻出医院缴费单,我爸住院时欠的两万块,还是找表弟借的。
"离定了。"我把结婚证塞给他,"明天九点,民政局见。"
他在沙发上抽了半宿烟,烟灰落了一地。我躺在卧室,听着客厅的钟摆"滴答滴答",恍惚又看见小芸小时候趴在窗台上数星星。那时周明远说:"等咱有大房子,装个大窗户,让星星都照进来。"
第二天去民政局路上,他一直盯着车窗。路过心萍的早点摊,她正弯腰给顾客装包子,红棉袄在风里晃。我别过脸,看见后座那袋糖炒栗子,早凉透了。

手续办得很快,工作人员问"考虑清楚没",我点头。周明远签完字,把结婚证撕成两半,碎纸片飘在地上,像场小雪。
出了门,他说:"房子你留着,我不要。"
我没应声,转身往公交站走。风掀起围巾抽得脸生疼,手机震动,是小芸的消息:"妈,我买了明天的车票,给你带了糖炒栗子。"
我蹲在路边,眼泪砸在地上。原来最疼的不是离婚,是二十年的真心,最后只换来了半袋凉透的栗子。
你们说,我这婚离得对吗?要是早知道他是为了帮心萍,我还会这么坚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