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办公桌上震动时，林夏刚把最后一份报表发送给客户。荧光屏上 “妈妈” 两个字刺得她眼眶发烫，玻璃幕墙外的霓虹灯在雨幕里晕成模糊的光斑，恍惚间像极了老家屋檐下摇晃的灯笼。
“雪没化，元旦就别折腾回来了。” 林母的声音裹着电视里春晚彩排的锣鼓声，“你哥说想买台新电动车跑外卖，手头差五千，你转给他。”
键盘缝隙里卡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林夏盯着屏幕右下角跳动的时钟 —— 距离跨年还有七十二小时。她想起三个月前母亲生日，自己连夜坐硬座赶回家，却发现满桌好菜都是哥哥爱吃的红烧排骨和油焖大虾。那天她坐在角落里啃冷馒头，听着母亲对哥哥说 “夏夏挣钱容易，你想买什么尽管开口”。
“妈，我这月房租还没交......” 话没说完就被截断。
“你个大学生，在城里挣得不比你哥多？” 林母提高音量，背景音里传来碗碟碰撞的脆响，“你爸腰疼犯了，这五千就当是给你尽孝心。”
窗外的雨突然大起来，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林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去年父亲住院，医药费都是她东拼西凑，哥哥却连面都没露，最后在家族群里发了句 “辛苦妹妹” 了事。此刻她仿佛看见母亲坐在暖烘烘的客厅里，面前摆着她买的羊绒围巾，却把最新款智能手机塞进哥哥手里。
转账界面弹出时，林夏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发抖。工资卡余额显示 12378 元，除去房租水电，剩下的钱连泡面都要数着吃。可母亲的电话又打过来，这次带着哭腔：“你哥好不容易想上进，你就这么狠心？”
泪水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转账数字。林夏想起高考那年，母亲把她的奖学金偷偷塞给哥哥买游戏机，还说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此刻她机械地回复 “转过去了”，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轻快的笑声：“还是我闺女懂事，等过年给你留腊肉。”
挂断电话的瞬间，办公区突然陷入黑暗。整栋写字楼的灯光次第熄灭，跨年倒计时的数字在江对岸的摩天大楼上闪烁。林夏蜷缩在工位角落，听着走廊里同事们互相道别的声音，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是把最大的糖块塞进哥哥嘴里，说 “夏夏乖，让着弟弟”。
手机屏幕亮起，哥哥发来消息：“谢了妹，等发工资还你。” 这条消息很快被家族群里的红包刷屏，林夏看着满屏的 “恭喜发财”，默默把手机调成静音。她想起上个月母亲在电话里说 “你哥相亲对象要彩礼，你能不能再借点”，想起每次家庭聚会，母亲总把她送的礼物转手送给亲戚，说 “夏夏买的东西华而不实”。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林夏抱着文件袋往出租屋走。便利店暖黄的灯光里，店员正在摆放新年装饰，她鬼使神差走进去，买了包最便宜的泡面。热水冲泡的香气升腾起来时，手机又震动 —— 是母亲发来的照片，餐桌上摆满丰盛的年夜饭，哥哥穿着她买的羽绒服笑得灿烂，配文是 “就差夏夏啦”。
泡面汤溅在手上，烫得她眼眶通红。林夏忽然想起上大学时，自己勤工俭学挣的第一笔钱给母亲买了条丝巾，却被嫌弃颜色老气。此刻她望着窗外飘落的细雨，突然觉得这场雨像极了自己流不尽的眼泪。
回到出租屋，林夏打开行李箱最底层的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汇款单、医药费收据，还有母亲历年来让她转账的聊天记录截图。最新那张转账记录显示 “2023 年 12 月 31 日，5000 元”，而哥哥承诺还钱的消息，永远停留在 “等发工资”。
墙上的挂历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跨年的钟声隐约传来。林夏关掉所有灯光，蜷缩在冰冷的被窝里，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她想起母亲常说的 “一家人就该互相扶持”，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份扶持永远只朝着一个方向倾斜。
黑暗中，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母亲发来的语音：“记得给你哥买件新衬衫，过年穿体面点。” 林夏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声波，终于哭出了声。这一年的委屈、不甘、无奈，都随着滚烫的泪水倾泻而出，在跨年的夜晚，显得格外孤寂又漫长。
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日，阳光透过写字楼的百叶窗，在林夏的办公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她盯着电脑屏幕上未完成的方案，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跨年夜的场景，母亲发来的消息像一根刺，扎在心里隐隐作痛。
“夏夏，你脸色好差，没事吧？” 陈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夏转头，看见闺蜜抱着咖啡杯，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两人相识于大学社团，陈静性格直爽，总是在林夏被家庭困扰时挺身而出。
林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就是没休息好。” 可话刚出口，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把母亲让转账、哥哥理所当然接受，以及跨年夜的种种委屈一股脑说了出来。陈静气得把咖啡杯重重放在桌上，“你也太傻了！这么多年，你哥什么时候还过你钱？你妈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
林夏用纸巾擦着眼泪，“我也知道，可她是我妈，我哥是我亲哥......”
“亲哥？” 陈静提高音量，“哪个亲哥会心安理得花妹妹的血汗钱？哪个母亲会这样压榨自己的女儿？夏夏，你得学会拒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陈静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林夏心上。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懂，只是多年来习惯了顺从，早已忘了该如何反抗。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的来电。林夏看着屏幕，犹豫了几秒才接通。
“夏夏，你表哥家孩子满月，得随礼两千，你直接转到我账上。” 林母的语气不容置疑。
林夏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陈静在一旁拼命给她使眼色，示意她拒绝。深吸一口气，林夏说：“妈，我最近手头紧，可能......”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林母打断她，“亲戚之间走动都是礼尚往来，你要是不随礼，让我怎么做人？你在大城市挣钱，两千块钱对你来说不是小事吗？”
“可是妈，我连房租都快交不起了......”
“哼，借口！你就是不想管我们！” 林母的声音带着怒意，“养你这么大，连这点忙都不帮，白养你了！” 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林夏呆坐在椅子上，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陈静心疼地抱住她，“别难过，你妈这是道德绑架。你得为自己活，不能总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这时，一杯温热的奶茶放在了林夏桌上。抬头一看，是赵阳。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眼神温柔，“我刚刚听见了，别太伤心。” 赵阳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林夏，“其实，你不必勉强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阳总会在工作间隙给林夏带杯咖啡，下班顺路送她回家。他的关心不像家人那样沉重，而是如春风般轻柔，让林夏渐渐找回了生活的温度。
然而，平静的生活很快被打破。这天，林夏正在开会，手机不断震动。趁着休息间隙查看，发现家族群里炸了锅。原来是母亲在群里哭诉，说她不孝顺，连表哥孩子的满月礼都不愿意出。七大姑八大姨纷纷指责林夏，说她忘恩负义，挣了钱就忘了本。
林夏的手颤抖着，心里又委屈又愤怒。陈静看到消息后，直接在群里替她发声：“你们只知道指责夏夏，谁又知道她这些年过得有多难？她给家里转了多少钱，你们心里没数吗？凭什么她就得无止境地付出？”
群里瞬间安静下来，过了许久，母亲发来消息：“翅膀硬了，学会顶嘴了？你今天必须把钱转过来，不然就别认我这个妈！”
林夏盯着手机，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这一刻，陈静和赵阳鼓励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她突然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深吸一口气，林夏在群里回复：“妈，我不会再转账了。这些年，我为家里付出了太多，却从未得到过应有的尊重和理解。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需要为自己考虑。”
消息发出后，群里一片寂静。林夏的心狂跳不止，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坚决地反抗母亲。虽然忐忑不安，但内心却有一丝从未有过的轻松。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与家人的相处模式或许会因此改变，但她已经做好了为自己而活的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