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今年快65岁了,退休两年多。我这一辈子都在铁路系统里打拼,从一个毛头小伙子干到正处级领导,退休前是铁路房产段的段长。说起来,很多人觉得当领导风光,其实我这几十年走过来,风光没多少,更多的是责任和操心。现在退休了,住在铁路家属小区,出来进去总能碰上老同事,他们离老远就跟我打招呼,特别热情,这让我挺感动的。
我出生在1960年,家在华北一个小县城,父母都是普通工人,父亲在煤矿干了一辈子,母亲在家里操持家务。我们家跟铁路没啥关系,我能进铁路系统,完全是因为高考考进了铁路中专。1983年,我18岁,背着行李去了学校,学的是建筑设计与施工。那时候,铁路中专挺吃香,毕业包分配,家里人都觉得我有出息了。我自己也憋着一股劲,想干出点名堂。
1985年毕业,我被分到铁路房建段,后来改名叫房产段。刚去的时候,我是个实习生,啥也不懂,天天跟着师傅跑工地。铁路房产段管的事不少,车站候车室、办公楼、职工家属区的建设维护,还有供暖供水这些琐碎的事,都归我们管。那会儿条件艰苦,工地上全是泥泞,我穿着胶鞋,扛着测量仪器,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痛。晚上回到宿舍,还要整理图纸,常常熬到半夜。干了两年,我慢慢上手,1988年提了工程师,算是站稳了脚跟。
90年代初,铁路系统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房建段的任务也重了。我因为工作踏实,1993年被提拔成中层干部,负责工程质量管理。那个年代,铁路建设如火如荼,新车站、办公楼一个个拔地而起。我带着团队跑遍了管辖内的工地,检查钢筋混凝土的强度,核对图纸的细节。有一回,检查一个车站的候车大厅,发现地基有问题,我直接叫停施工,要求整改。施工队不乐意,说耽误工期,但我咬死原则,宁可晚几天,也不能留隐患。后来那项目顺利完工,领导表扬我,同事们也服气。
2003年,我40岁,迎来了职业生涯的转折点,被任命为房产段段长,成了正处级干部。段长这位置不好坐,上面有路局的考核,下面有几百号职工盯着。我接手时,单位正赶上家属区老楼改造,职工们意见很大。我带着人挨家挨户调研,记下每户的需求。有一户职工家,房子年久失修,墙皮都掉了,我当场拍板,先把这栋楼修好。改造完工后,职工们特别满意,给我送了锦旗。我没觉得多得意,只觉得这是本职工作。
2008年,组织上把我调到外省一个房产段当段长。那地方离家几百公里,我人生地不熟,班子成员也不熟,业务得从头学起。头半年,我几乎没回过家,每天泡在单位。房产段管的事繁杂,冬季供暖不能出岔子,夏季防汛得抓紧。我到任没多久,就赶上春节,别人都回家过年,我留下来陪锅炉房的职工值班。
三十晚上,我提着速冻饺子去值班室,跟大家一起守岁。职工们挺意外,说从没见过领导这么接地气。我在那干了两年,没休过一个节假日。每次检查工作,我都顺道去困难职工家看看,送点米面油,帮他们解决点实际问题。2010年调走时,职工们都来送我,班子成员开车送我到高速口,我挺感动的。

2010年,我调回原单位,继续当段长。老同事们听说我回来,都跑来看我,办公室里热闹得跟过年似的。一个月后,我收到外地那段的老职工寄来的东西,一瓶手工榨的山核桃油,一条活鱼。我没留着,分给了同事,大家都说我在那没白干,连老职工都惦记我。回到原单位,班子成员换了新面孔,大多是外地人。
我在外地干过两年,知道通勤的苦,所以节假日我主动值班,让他们回家过节。工作上,我不揽权,班子成员各管一块,责任明确。我的日常就是开会、去一线,工人们都愿意跟我聊,啥事都敢说。有一回,我去一个小站检查锅炉房,职工说家里远,值班条件差。我回来就跟路局劳卫处联系,后来帮那职工调到家附近的单位,干同样的活,生活方便多了。
我这人做事有底线,尤其在干部任免上,从不搞小圈子。每次提拔干部,都按组织程序走,纪委全程监督。我弟弟在我们段当工人,干了十几年,我退休时他还是普通职工。有人问我为啥不照顾亲戚,我说,工作得凭良心,照顾了弟弟,别人咋看?这些年,我帮了不少职工解决困难,但从不拿原则换人情。职工们服我,不是因为我官大,而是因为我把他们当兄弟。
2023年,我正式退休,结束了38年的铁路生涯。退休前,单位想给我办个欢送会,我谢绝了。上面有规定,不能铺张,我不想破例。退休后,我搬进铁路家属小区,过起了普通老人的日子。每天早起遛弯,去菜市场买点菜,下午看看报纸,日子平静得很。刚退休时,我听人说“人走茶凉”,心里有点犯嘀咕,怕离开岗位没人理我。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事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住在铁路家属小区,周围全是老同事。每次出门,总有人跟我打招呼。早上遛弯,迎面碰上老职工,离老远就喊我“李段长”。有回我去小区门口的小卖部买东西,老板娘笑着跟我聊了几句,旁边一个老同事走过来,拍着我肩膀说好久不见。我去菜市场买菜,挑黄瓜的时候,身后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是个退休的中层干部,提着菜篮子跟我聊了半天。这样的场景,隔三差五就来一次,每次都让我觉得挺暖心。

周末,我常被老同事拉去聚会。附近有家小饭店,成了我们的老据点。桌上摆满家常菜,烫壶黄酒,大家围着桌子聊当年的事。有人提起我当年帮职工修暖气的事,有人说起我送饺子到锅炉房的事。我听着,觉得这些都是小事,可他们记得清清楚楚。有回聚会,一个老同事拍着桌子说,我在位时从不摆架子,干活跟大家一样实诚。我没接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心里挺感慨。
有次我去邮局寄信,排队时听见有人喊我,是个老职工,穿着旧铁路制服,手里拿着几封信。他走过来跟我聊了十多分钟,讲他现在的日子,退休后种点菜,挺知足。走的时候,他还说以后常联系。我出了邮局,觉得这事挺有意思。退休前,我是段长,大家跟我汇报工作;退休后,我就是个普通老头,大家跟我聊家常,这感觉反倒更亲近。
还有一回,我在小区散步,碰上个当年管后勤的同事。他远远地挥手,喊着“李段长”,走近了跟我聊起他孙子的事,说小孩刚上小学,挺淘气。我笑着听他说完,他临走时说,我当年帮他家解决了住房的事,他一直记着。我摆摆手,说那都是分内的事。他却一脸认真,说现在单位里这样的领导少了。这些招呼和聊天,让我觉着,我这些年在岗位上的付出,没白费。
退休后,我跟老同事的关系没因为离开岗位而变淡。每次出门,听到“李段长”的称呼,我都觉得像回到了过去。他们喊我,不是因为我还是领导,而是因为我这些年跟他们处得像兄弟。铁路系统里,很多人干了一辈子,感情深得很。我在位时,真心对大家好,退休后,他们也真心对我好。这份情谊,比啥都值钱。
退休后的日子,我过得简单又充实。每天早起泡壶茶,看看报纸,关心点国家大事。下午没事就去小区的小广场转转,跟老人们聊聊新闻。社区有时候搞活动,比如中秋联欢会,我会帮着搬桌子、拉横幅,忙活半天也不觉得累。活动那天,广场上挂满彩灯,居民们吃着月饼看表演,我站在后面看热闹,觉得这日子挺有滋味。
我跟老同事的联系一直没断。每年春节前,我都张罗一次聚会。饭店里摆上红烧鱼、糖醋排骨,大家坐一块,聊当年的铁路岁月。有人说起我帮职工调工作的事,有人提起我去锅炉房送饺子的故事。这些事我都快忘了,他们却记得清清楚楚。聚会结束,大家互相留电话,说以后常聚。我听着,觉得这辈子值了。
年轻职工有时候也来找我。去年,一个新来的职工拎着水果上门,说想听听我的经验。我泡了壶茶,翻出以前的工作笔记,给他讲了讲管理的事。临走时,他说我的事单位里都传开了,是大家的榜样。我笑着摆手,说别把我捧那么高,我就是干了点本职工作。他走后,我翻了翻那本笔记,里面全是当年的记录,字迹都褪色了。

社区里,我的名字也传开了。有回我在小区散步,一个年轻人远远地喊我“李段长”。我愣了一下,他走近了说,他是新来的职工,听说我当年的故事。我拍拍他肩膀,说我就是个退休老头,没啥故事。他却说,我为职工办的事,大家都当榜样。说完,他笑着走了。我站在路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觉得挺欣慰。
这些年,我在铁路系统干了38年,从实习生到段长,风风雨雨走过来,没啥大成就,但也没啥遗憾。我在位时,尽力对得起良心,帮职工解决困难,干工作不打折扣。退休后,老同事们还惦记我,离老远就打招呼,这让我觉得,这辈子没白干。铁路系统里,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干活苦,但感情真。我这辈子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份感情。
现在,我还是住在铁路家属小区,每天遛弯、买菜、看报纸,日子平淡但踏实。每次听到老同事的招呼,我都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他们喊的不是我的官衔,而是对我这些年付出的认可。我这辈子,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