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叙记（组诗）

山坳

今夜，我将从亮灯的天桥出发

穿过尾气包围的环形步道

去到远处的山坳

约会一只留守的獾

不需要过多叙说旧事

粘在额头上的蒿叶

会透露许多真相

就让我站在向日葵左边

安静地，听风述说萤火虫的故事

听举着火把的人群

谈论晚开的梨花，谈论结满杏红的梧桐树

谈论一株开口说话的番茄

靠住锥形石默念巫师遗落的谶语，我愿意成为

另一块等待的石头

我知道小名叫阿昌的松鼠

躲在哪个树洞里

我知道栗子树后的岩石上

藏着天狼星传闻

我知道露出鱼肚白的夜

需要夜莺的宛转修饰

及至寅时，仍会以鸱鸮的名义，守住北面路口

三叶草，龙葵，半夏和鼠麹草

围拢过来，反复提及一场下在清明时节的雨

以及一群折返的羊，半轮弦月

喝完酒，就让我躺在大青石上

抚摸左胸的疤痕，肋骨

然后，让一顶木讷的草帽

引我回亮着微光的木屋

晚春

求一场雨的时间，映山红就返回了

紫蝶隐身的山梁

合欢树依旧不善言辞

从离别的崖畔退到了大青石后

九尾狐的传说还在刺桐叶子上晃动

借助风势，被反复肢解的细节

更加凄婉

羊群还在半坡吃草，醉酒的牧羊人

挥动记忆的鞭子，将那些柔软的白

赶上了等待多时的老梨树

我仍是那只遗忘在辛未年的熊蜂

积雨云靠近的时候，我听不见

叫我名字的声音

布谷鸟又叫了三声。麦子的身姿更加绰约

母亲站在油麻地，抽出许多谚语

重新挂在转青的玉米叶上

风吹响的牛铃，从大槐树下涌来

轻易就触痛斜伏在左脸的疤痕

垭口

尾随传说穿过垭口

楸树下不见报恩的白狐

压住风雨的草帽

早已隐入草木返青的季节

吆喝几声，满山的桐花就次第开了

缺失翅膀的紫蝶，已飞不上

庚午年挂红的寨门

转身，仍想看见枝头上

叫哑了嗓子的黄雀

拓片

模糊了，耽在记忆的绳上

也许是栖息在石头屋顶的蛱蝶

也许是旧玻璃窗上的留白

也许是坐在石碾上抽烟的影子

也许是雨水沥黑的雁鸣

也许是，母亲反复挥舞蓝丝巾

掀动的那片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