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抽油烟机嗡鸣着，我盯着砂锅里咕嘟冒泡的番茄牛腩，油星子"滋啦"溅到手腕，疼得我猛缩手。陈默推门进来时，我正对着水龙头冲泛红的皮肤，他手里提着超市塑料袋，窸窸窣窣响："今天车厘子搞特价，买了点你爱吃的。"

我关小火，擦着手去接："不是说好了各管各的钱？又乱花钱。"

陈默低头换拖鞋，后颈碎发被空调吹得翘起来："就三十块钱，至于吗？"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却瞥见冰箱上那张《夫妻经济独立协议》——红笔圈着的"日常开销AA，大额支出协商"几个字，被车厘子的水汽洇出淡淡红痕。

我们结婚三年，从租隔断间搬到两居室，AA制是陈默提的。他说母亲生病那几年，家里钱像填不满的窟窿，最怕夫妻为钱撕破脸。那时我刚转做销售，业绩不稳定，想着年轻人各管各的倒省心。直到上个月痛经晕倒在卫生间，陈默背着我跑三条街找诊所，缴费时摸遍口袋，最后刷了信用卡。

"这个月水电燃气费转我一半。"我把车厘子倒进玻璃碗，故意提高声调。陈默正拆外卖——他加班点的水煮鱼。我盯着他亮屏的手机，微信弹出消息："陈哥，这月利息凑齐了，下周三转你。"

手机滑出来，屏保还是迪士尼合照：我举着米妮发箍笑，他眼睛眯成一条缝。鬼使神差拿起来，相册里一张借条刺痛眼睛："今借陈默叁万元，月息一分，王芳2023.3.15。"

"小芸？"陈默端着水煮鱼过来，我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地。他伸手要接，我后退半步："王芳谁啊？"

他愣了两秒，红油在瓷盘里晃："同事。"

"同事借钱要写借条？"我声音发颤，"上个月说加班，是去催债？"

陈默把筷子重重拍桌上："你查我手机？"

"我查你？"上周他说随份子借我五百，前天买俩包子转我三块，去年生日送的银镯子，发票藏抽屉里——八百六，他全记在小本子上要AA。我抓起外套："离婚协议早拟好了，房子归你，存款平分。"

"周小芸！"陈默拽住我胳膊，指甲在他手腕划出道红印。他突然蹲下，从茶几底摸出铁盒，里面全是借条："第三笔了。"翻出最早的，"2021年李姐儿子手术，2022年张哥父亲住院，上月王芳她妈......"

"所以总说加班是去送钱？"我喉咙发紧，"你妈生病时我们借遍亲戚，忘了？"

陈默抬头，眼睛红得像兔子："没忘。"从盒底抽出泛黄诊断书，"妈走前说，能帮人一把是一把。"指尖抚过日期，"她最后半年，护工小王偷偷多放肉，护士小张擦身子不收钱......"

我突然想起他手机里的转账备注："小王工资""小张买药"。他说"同事帮衬"，我却嫌他多管闲事。

"那借条......"我声音软了。

"王芳老公跑运输出事故，赔偿金没下来，孩子要上幼儿园，老人要吃药。"陈默掏出照片，扎马尾的姑娘，"昨天给我看缴费单，幼儿园学费差三千。"

我盯着缴费单日期——正是我痛经住院那天。陈默手机响，是王芳视频通话：屏幕里穿病号服的女人，怀里小孩抓她头发："陈哥，今天能出院了，医生说恢复得好......"

"那天刷信用卡是因为......"陈默挂了电话，从口袋摸出药盒，"你说痛经厉害，我托老家中医开的中药方，三千块......"

药盒上字迹歪歪扭扭，是他用左手写的——右手有腱鞘炎，写字费劲。这半年他总说"手疼"，却坚持给我熬中药："电饭煲炖的没锅巴香"。

"怎么不告诉我？"我声音发哑。

"说了怕你心疼。"他挠头，"你总说我抠，其实......"指了指冰箱上的协议，"早想撕了，可你说'夫妻AA才不会算计'，我就......"

厨房飘来焦味——番茄牛腩糊了。我冲过去关火，陈默跟进来，把我沾油的手揣进他兜里："明天撕了协议吧，想光明正大给你买车厘子。"

我吸吸鼻子："那我不翻你手机了。"

"不翻？"他坏笑，"明天把工资卡交你管？"

"美得你。"我捶他肩膀，没躲开他塞过来的车厘子，甜得眼眶发热。

深夜翻来覆去睡不着，陈默背对着我，呼吸均匀。月光漫过床头柜，结婚照静静立着——他穿着租的西装，我戴着他用奖学金买的银戒指，背景是小区楼下的小公园。

手机亮了，闺蜜消息弹窗："你们那AA制真能过？"

我盯着陈默后颈翘起的碎发，想起铁盒里的借条，想起左手写的中药方，想起他背我跑三条街时，后背浸透汗水的衬衫。

你说，这样的婚姻，到底算好还是算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