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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鬼的第三个替身
杰晓哥视频

七月半的月光像把生锈的银剪子,斜斜裁开村头老槐树的枝桠。

李二狗蹲在青石桥墩上,裤脚卷到膝盖,露出两截竹竿似的细腿。

河水在脚下打着旋儿,泛着磷火似的幽蓝,倒映出他青灰色的脸。

"这河神老爷今夜怕是要收人了。

对岸洗衣的王寡妇突然撂下棒槌,湿漉漉的双手在围裙上胡乱抹着。

她盯着河面某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那团本该是月亮倒影的光斑,此刻正诡异地扭动着,恍若有人在水底搅动银盘。

李二狗的喉结上下滚动,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三天前的雨夜,他亲眼看见赵铁匠家的独子在这桥上失踪。

当时那孩子举着糖人蹦跳,转眼就被浓雾吞没,只剩半截浸透雨水的红头绳挂在石狮嘴里。

此刻那缕红绳仍在风里飘荡,像条吐信的赤链蛇。

子时的梆子声惊醒了打盹的渡船老汉。

李二狗摸黑往家走,草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黏腻的声响。

转过村口歪脖子柳树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哗啦"一声水响。

回头望去,河面浮着盏惨白的纸灯笼,正顺着水流朝他漂来。

灯笼越漂越近,灯影里浮出个穿月白衫子的女人。

她乌黑的长发遮住半张脸,脖颈处却有圈可怖的青紫淤痕。

公子……"那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的,"奴家的簪子掉进河里了,劳烦……"

李二狗的腿肚子开始打颤。

去年此时,村西头的货郎就是被这样的女声引下河的。

他转身要跑,却见纸灯笼突然熄灭,四周陷入浓墨般的黑暗。

再睁眼时,女人已站在他面前三步远,湿透的裙裾滴着水,在青石板上洇出暗红的痕迹。

"公子莫怕。

女人抬起苍白的指尖,发丝间露出半张浮肿的脸,"只需替我寻回簪子,这锭银子便是酬劳。

她摊开的手心里,果然躺着块裹着水草的银元宝,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芒。

李二狗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他认得这锭银子——正是赵铁匠家失窃的祖传银锭!

前日赵家哭天抢地的模样在眼前闪过,货郎媳妇抱着空荡荡的棺材哭瞎的眼睛……他猛地后退,后腰却撞上什么冰凉的东西。

那是一尊半人高的石敢当,表面爬满青苔。

李二狗记得这是去年大旱时,村长从后山请来的镇水神像。

此刻石像的眼窝里竟蓄着两汪黑水,嘴角似笑非笑地翘着。

更骇人的是,石像腰间系着的红绸带,分明与赵家那日挂在门楣上的一模一样!

"公子可是嫌弃银钱太少?

女鬼的声音陡然尖利,脖颈处的淤痕开始渗出黑血。

李二狗转身狂奔,身后传来"咕咚咕咚"的入水声,混着孩童嬉笑般的回声:"第三个……第三个替身就要凑齐啦……"

次日清晨,李二狗在祠堂后的草垛里醒来。

他浑身沾满稻草,怀里却紧紧搂着那锭银元宝。

日头升到三竿高时,赵铁匠举着扁担找上门来,却在看见银锭的瞬间,扁担"哐当"掉在地上。

"这是……这是我家祖传的阴钱!

赵铁匠的声音打着颤,"我爹说过,这银子浸过死人嘴,碰了要遭水鬼缠身的!

他话音未落,祠堂外的老槐树突然传来"咔嚓"脆响,碗口粗的枝桠轰然折断,正砸在昨夜李二狗蹲过的桥墩上。

当夜,李二狗蜷缩在炕角,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更鼓敲过三响时,窗棂突然传来细碎的抓挠声。

他壮着胆子掀开窗帘,只见月光下站着个浑身湿透的孩童,手里举着半截融化的糖人。

"大哥哥,我的球掉进河里了……"孩童歪着头,嘴角咧到耳根,"你帮我捡上来好不好?

他的瞳孔是浑浊的灰白色,每走一步,脚踝就渗出黑水,在青砖地上拖出长长的水痕。

李二狗抄起门后的扁担,却发现木柄上不知何时缠满了水草。

孩童的笑声陡然变得刺耳,整个屋子开始渗出阴冷的河水。

他踉跄着往后退,后背撞翻了供桌,香炉灰簌簌落在怀里的银锭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还差一个……"孩童的身影突然分裂成三个,每个都顶着赵家小子、货郎和李二狗自己的脸,"只要再找一个替死鬼,我们就能……"

鸡鸣声划破夜空时,李二狗发现自己躺在河滩上。

晨雾中,他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水里挣扎,而真正的自己正被无形的手往水里拖拽。

情急之下,他摸到腰间别着的铜烟锅——这是爷爷临终前给的,说是能辟邪。

烟锅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火星四溅的瞬间,河面炸开丈许高的水花。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从漩涡中升起,脖颈上的淤痕化作无数黑蛇。

她身后浮现出七个模糊的影子,有穿寿衣的老妪,有抱婴儿的妇人,最末尾那个,竟是穿开裆裤的李二狗自己!

"你们这些冤死鬼!

李二狗不知哪来的勇气,将铜烟锅狠狠掷向漩涡中心,"要索命找害你们的人去!

烟锅擦着女鬼的鬓角飞过,带落的发丝落在水面,瞬间化作漫天萤火虫般的幽蓝光点。

女鬼发出非人的哀嚎,七个影子同时伸手抓向李二狗。

千钧一发之际,上游传来洪亮的钟声。

新建的龙王庙方向,十八个赤膊汉子抬着整猪整羊的祭品奔来,为首的老道士挥动桃木剑,剑尖挑着的黄符无火自燃。

河水突然变得滚烫,女鬼的幻象如晨雾般消散。

李二狗瘫坐在地,看着怀里的银锭化作黑水渗入泥土。

在他脚边,三缕红头绳正随着水流打着旋儿,其中一缕上还沾着半块发黑的麦芽糖。

三日后,李二狗跟着商队离开了村子。

出村那日,他特意绕到后山,在当年发现石敢当的断崖边,看见几簇野蔷薇开得正艳。

花瓣上凝着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像极了那夜女鬼眼里的泪光。

多年后,有采药人在深潭底捞起半截石碑。

碑文被青苔覆盖大半,唯余"永镇水孽,三魂不渡"八字清晰可辨。

据说那日潭水突然变得血红,打捞的渔网里缠着七件不同年代的衣裳,最上面那件月白衫子,袖口还绣着半朵未完工的并蒂莲。

暮色自云海深处漫卷而来,将断魂崖染作暗红。

李二狗立在崖边,粗麻布衣被山风灌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掌心那道新添的裂痕——三日前触碰石碑时,碑文竟如活物般钻入血肉,此刻经脉中游走的刺痛,恰似七条冰蛇在啃噬骨髓。

“施主身上阴气缠身,怕是招惹了不得了的因果。”

清冷话音自头顶传来,李二狗猛地抬头。

只见崖顶青松横斜的枝桠上,坐着个素衣道人。

那人背负桃木剑,腰间悬着七枚青铜铃铛,月白道袍被山风掀起时,隐约可见心口处烙着暗红的八卦纹。

李二狗后退半步,脚跟却撞上块凸起的山岩。

他踉跄着扶住崖壁,指尖触到某处凹痕——正是当年发现石敢当的位置。

此刻岩缝里渗出暗红汁液,散发着腐肉般的腥甜,与他袖中那半截红头绳的气息如出一辙。

道人足尖轻点,如白鹭掠水般落在三丈开外。

他抬手掐诀,七枚铜铃无风自动,清越声响中,李二狗看见自己周身浮起七团幽蓝鬼火。

最左侧那团火里,赫然映出货郎抱着空棺材嘶吼的模样,火舌舔舐处,竟凝出细密的水珠。

“锁魂引。”道人眉峰微蹙,指尖凝出缕金芒点在铃铛上,“贫道玄霄,追查这水孽缠魂阵已有三载。

施主可知,你怀中那缕怨气,已吞噬了二十三个生魂?”

话音未落,山涧突然传来孩童嬉笑。

李二狗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笑声与那夜女鬼唤他捡球时一模一样。

他转身欲逃,却见来路不知何时漫起浓雾,雾中浮出七盏惨白灯笼,每盏灯笼里都映着张熟悉的面孔:赵铁匠、王寡妇、渡船老汉……

玄霄道人并指如剑,桃木剑应声出鞘。

剑身泛着青铜古锈,却在触及雾气的刹那绽出千道金光。

雾中传来凄厉哀嚎,七盏灯笼接连炸裂,飞溅的磷火里,二十三个虚影正拼命往李二狗体内钻去。

“屏息凝神!”玄霄甩出七张黄符钉入地面,符纸无火自燃,在李二狗周身结成八卦阵图。

他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桃木剑上:“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剑鸣如龙吟,二十三个虚影被剑气逼退数丈。

李二狗却突然抱住头颅惨叫,他看见自己左眼化作浑浊的灰白,右眼却燃着幽蓝鬼火。

玄霄剑势一滞,剑尖挑起李二狗衣襟,露出心口处正在蠕动的黑色符咒——正是那夜石碑上的“三魂不渡”四字。

“原来如此。”玄霄面色骤变,“他们不是要你当替身,而是要借你肉身重聚三魂七魄!”他反手抽出三张紫色雷符,却见李二狗突然暴起,十指暴长出三寸青黑指甲,竟将八卦阵图撕开道裂缝。

“你们究竟是谁!”玄霄剑势微偏,剑气在李二狗耳畔削下一缕黑发。

他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呢喃的谶语:“当七煞归位,水孽重临,持碑者将引动九幽……”

李二狗此刻已无半分人样,面皮皲裂处渗出黑水,喉间发出非人的咕噜声。

他突然朝着山涧纵身一跃,玄霄伸手去抓,却只扯下半片染血的衣角。

潭水在暮色中泛起血浪,七道水柱冲天而起,每道水柱中都站着个模糊人影,最中央那人,分明长着李二狗的面容。

玄霄追至潭边时,潭水已恢复平静。

他凝神细看,发现潭底有微光闪烁,竟是半截青铜钥匙。

钥匙表面刻着河图洛书纹路,触手冰凉刺骨,与李二狗掌心的裂痕完美契合。

三更梆子响时,玄霄坐在村口老槐树下。

他面前摆着七盏引魂灯,灯芯用的是李二狗的头发。

火苗突然转为幽绿,映出水面浮动的黑影——正是失踪的赵家小子,他脖颈处缠着水草,手里却捧着块染血的麦芽糖。

“道长……救救我爹……”孩童的哭声带着水声回响,“他们说只要凑齐二十八个生魂,就能打开幽冥路……”

玄霄猛然起身,腰间铜铃齐齐炸裂。

他想起那夜李二狗眼中闪过的挣扎,想起对方宁可自残也要撕开八卦阵的决绝。

远处传来鸡鸣,水面黑影却愈发清晰,二十三个虚影手拉着手,正朝着潭底漩涡沉去。

“原来如此。”玄霄突然抚掌大笑,笑声惊飞满林宿鸟,“好个偷天换日的阵法!

你们要的不是替身,而是二十八个至纯至阳的生魂,来祭炼这水经注的残篇!”

他扯下道袍露出心口八卦纹,指尖凝出本命精血在虚空画符。

符咒成型的刹那,整条河面突然沸腾,七道水柱化作囚笼将玄霄困在中央。

二十三个虚影从水底升起,他们面容逐渐清晰,竟与玄霄记忆中某些故人重合——有十年前失踪的师叔,有二十年前溺亡的师兄……

“师弟,你终于来了。”为首的虚影露出温和笑意,正是玄霄日夜祭奠的授业恩师。

他手中捧着的不是桃木剑,而是半块残破的龟甲,“当年为兄参悟水经注走火入魔,这才引得水孽缠身。

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便能……”

玄霄突然并指成剑刺向自己眉心,三滴本命精血化作金箭射向龟甲。

龟甲应声而裂,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符咒。

二十三个虚影同时发出惨叫,他们体内钻出条条黑线,尽数没入潭底漩涡。

“原来如此!”玄霄抹去嘴角血迹,眼中精光暴涨,“你们根本不是被水鬼所害,而是自愿献祭!

那夜李二狗看到的,是你们刻意留下的引魂路标!”

潭水突然炸开,李二狗踏浪而出。

他周身缠绕着七条水龙,每条龙睛中都映着个虚影。

最令人胆寒的是,他心口处浮现出完整的河图洛书,那些青铜纹路正在缓缓渗入血肉。

“玄霄道长,你比我想象中聪明。”李二狗的声音带着三重回响,像是二十三人同时在说话,“当年你师父封印水孽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他的徒弟会亲手解开这封印?”

玄霄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槐树簌簌落花。

他猛然扯断颈间玉坠,露出里面封存的半截断剑。

剑身出鞘的刹那,天地变色,乌云中探出只遮天蔽日的青铜巨手,朝着水潭狠狠拍下。

“师父曾说,这截诛仙剑碎片要留给真正的劫数。”玄霄周身燃起金色火焰,道袍在风中化作飞灰,“今日我便以这残躯,证我道心!”

剑光斩落的瞬间,李二狗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他突然调转水龙迎向巨手,七条水龙化作锁链缠住青铜巨指。

二十三个虚影趁机钻入他体内,河图洛书纹路瞬间爬满全身。

“道长快走!”李二狗嘶吼着喷出黑血,他左眼恢复清明,右眼却渗出金血,“他们想借我的身体打开幽冥路,但我可以……可以暂时压制……”

玄霄却已冲入剑光范围,他咬破舌尖将精血抹在剑身:“同生共死,方是我道门本色!”剑光暴涨三丈,将李二狗连同二十三个虚影一同笼罩。

青铜巨手发出不甘的咆哮,却在触及剑光的刹那化作齑粉。

当晨光刺破云层时,潭水已恢复清澈。

玄霄躺在岸边,道袍尽碎,心口八卦纹只剩半边。

他怀中抱着昏迷的李二狗,对方掌心的裂痕正在缓慢愈合,心口处浮现出枚小巧的青铜钥匙。

“原来真正的三魂不渡,渡的是这世间的执念。”玄霄将钥匙按进自己心口,剩余的八卦纹突然亮起。

他抱起李二狗走向朝阳升起的方向,身后老槐树上,不知何时系满了祈福的红绸,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恍若二十三个亡魂最后的道别。

七日后,有人在东海之滨见过个独臂道人。

他背着昏迷的少年,腰间铜铃换成了七颗明珠,每颗明珠里都封着缕纯净的魂火。

有人问起他来历,他只笑指天际:“贫道自断魂崖来,往红尘深处去,要寻那真正能斩断因果的诛仙剑。”

而此刻的李二狗正在做一个悠长的梦。

梦里他变成条红鲤,在清澈的河水中游弋。

二十三个孩童模样的水精围着他嬉戏,他们脖颈处都系着根红头绳,在碧波中飘荡如火。

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有个素衣道人踏浪而来,手中桃木剑挑着串晶莹的糖葫芦。

“该上路了。”道人将糖葫芦塞进他嘴里,指尖点在他眉心,“红尘炼心,方得大自在。”

李二狗突然泪流满面。

他终于看清道人的面容——正是当年在断魂崖救他的玄霄,只是此刻的道人,左眼化作浑浊的灰白,右眼却燃着幽蓝鬼火。

残阳如血,将东海之滨的礁石染作赤金。

玄霄独臂持剑立在浪尖,道袍下摆被咸涩的海风卷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掌心那枚青铜钥匙,其上河图洛书纹路正在缓缓流转,每道刻痕里都似囚着万千冤魂的呜咽。

“师父,您当年究竟算到了什么?”玄霄指尖抚过剑身残缺的诛仙纹,忽听得海面传来裂帛之声。

七道水柱冲天而起,每道水柱顶端都立着个模糊人影,最前方那人手持半截龟甲,赫然是二十年前溺亡的掌教师兄。

“师弟,别来无恙。”师兄的声音带着三重回响,似有二十三个亡魂同时在说话,“你当真以为,凭半截诛仙剑就能斩断这千年因果?”

玄霄瞳孔骤缩。

他分明看见师兄身后六道水柱中,隐约浮着赵铁匠、货郎等人的面容。

更诡异的是,这些虚影脖颈处都系着红头绳,绳结样式竟与李二狗怀中那缕一模一样。

“你们早已不是人。”玄霄并指如剑,剑尖凝出三寸金芒,“贫道今日便替师父清理门户!”

话音未落,海面突然浮起万千骷髅。

那些白骨手握锈蚀兵器,眼眶中燃着幽蓝鬼火,踏着浪涛如潮水般涌来。

玄霄旋身挥剑,剑气化作青龙横扫而出,却在触及骷髅的刹那化作虚无——这些竟都是没有实体的怨灵!

“师弟可知,何为水经注真解?”师兄轻笑着摊开龟甲,其上浮现出二十八个血色光点,“所谓镇压水孽,不过是将怨气封入生魂。

当年师父集齐二十八个至阳生魂铸阵,却不知这阵眼……正是他自己!”

玄霄剑势一滞。

记忆如潮水涌来,他想起师父闭关前夜,曾将半块龟甲塞进他襁褓;想起十年前师兄带队探查幽冥路,归来时只剩半截染血的桃木剑;更想起昨夜李二狗心口浮现的完整河图洛书——那分明与龟甲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你们想要他的肉身?”玄霄突然冷笑,剑锋斜指海天交界处,“二十八个生魂已凑齐二十七个,独缺个至阳至刚的阵眼。

可曾算到,这最后一人是诛仙剑主转世?”

师兄的面容骤然扭曲,二十三个虚影同时发出凄厉哀嚎。

海面骷髅突然调转方向,竟朝着玄霄身后扑去。

玄霄早有防备,反手甩出七张雷符结成屏障,却见雷光中浮出个青衫少年——正是昏迷七日的李二狗!

此刻的李二狗双目紧闭,周身缠绕着七条水龙。

每条龙睛都映着个虚影,他们或哭或笑,或怒或悲,二十三种情绪化作实质的怨力,正疯狂冲击着玄霄布下的结界。

最令人胆寒的是,少年心口处浮现出枚血色漩涡,隐隐可见幽冥路的大门正在开启。

“原来如此!”玄霄突然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诛仙剑上,“你们根本不是要借体还魂,而是要引动诛仙剑气,劈开阴阳两界的屏障!”

剑身骤然迸发出万丈金光,将整片海域照得亮如白昼。

玄霄看见二十三个虚影在金光中显出真容——他们竟都是历代镇压水孽的道门先辈,此刻却成了打开幽冥路的钥匙!

“师弟果然聪慧。”师兄的面容彻底溃散,化作无数黑线钻入李二狗体内,“可惜你晚来一步。

当诛仙剑气劈开幽冥路,万千水孽将倾巢而出。

到那时,莫说这东海之滨,便是整个九州都要化作炼狱!”

李二狗突然睁开双眼,左眼燃着金色火焰,右眼却淌着黑血。

他张开双臂仰天长啸,七条水龙应声炸裂,化作漫天血雨倾盆而下。

玄霄在雨中踉跄后退,发现那些雨滴落地便化作骷髅,正嘶吼着啃食礁石。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玄霄将诛仙剑插入海面,剑身瞬间没入三丈。

他双手结出九字真言,周身燃起金色火焰,竟以自身为引,强行催动诛仙剑阵。

海面沸腾如鼎,万千骷髅在金光中灰飞烟灭,但李二狗心口的漩涡却愈发扩大。

“没用的。”李二狗的声音带着三重回响,二十三个虚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诛仙剑气越强,幽冥路开启得越快。

你师父当年封印水孽时,可曾告诉过你,这剑本就是打开两界之门的钥匙?”

玄霄面色骤变。

他想起师父临终前呢喃的谶语:“诛仙出,阴阳覆;水经现,九幽哭。”原来所谓镇压水孽,不过是将灾难推迟二十年!

此刻剑气与怨气纠缠,竟真的在撕扯空间壁垒。

“贫道便赌这诛仙剑的剑心!”玄霄突然扯断颈间玉坠,露出里面封存的半截剑穗。

这是师父留给他的遗物,此刻在剑气激荡下,竟化作漫天星斗坠入漩涡。

李二狗发出非人的惨叫。

他周身水龙突然反噬,二十三个虚影被剑气绞得粉碎。

但幽冥路的裂缝已达百丈,无数苍白手臂从裂缝中伸出,抓向海面漂浮的生魂。

玄霄看见赵铁匠的虚影正在被拖入裂缝,他手中还死死攥着那锭浸过死人嘴的阴钱。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玄霄并指如剑刺向自己眉心,三滴本命精血化作金箭射向裂缝。

诛仙剑突然发出龙吟,残缺的剑身竟开始自动修复。

剑柄处浮现出细密铭文,与李二狗心口的河图洛书遥相呼应。

“原来如此!”玄霄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海面骷髅尽数碎裂,“师父啊师父,您这局棋下了二十年,竟是要借水孽之劫,重铸诛仙剑魂!”

他猛然将诛仙剑插入自己心口。

金血顺着剑身纹路流淌,竟将河图洛书与龟甲纹路融为一体。

李二狗眼中的三色光芒开始逆转,二十三个虚影化作流光没入剑身。

幽冥路的裂缝发出不甘的咆哮,却在诛仙剑气下缓缓闭合。

当晨光刺破云层时,玄霄单膝跪在礁石上。

诛仙剑已恢复完整,剑身流转着水波般的纹路,剑柄处刻着二十八个名字——正是二十年来失踪的道门弟子。

李二狗躺在他脚边,面容安详如婴孩,心口处那枚青铜钥匙化作飞灰,随风散入海天之间。

“师父,您赢了。”玄霄抚摸着剑身新刻的铭文,突然喷出口黑血。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白发已蔓延至腰际,面容枯槁如百岁老人。

原来强行催动诛仙剑魂,竟是以寿元为代价。

海面突然浮起七盏莲花灯,灯芯燃着幽蓝鬼火。

玄霄认出这是地府引魂灯,灯中隐约可见赵铁匠等人含笑的面容。

最中央那盏灯里,竟浮现出师父年轻时的模样,他手中捧着半块龟甲,朝着玄霄深深作揖。

“原来如此……”玄霄泪流满面。

他终于明白,二十年前师兄带队探查幽冥路,实则是师父安排的死局。

那些弟子自愿献祭,将魂魄封入龟甲,只为等待诛仙剑主转世。

而李二狗,根本不是普通凡人,他是师父用二十年寿元从轮回路上抢回来的……

“道长快看!”

清亮童音惊醒玄霄。

他转头望去,只见李二狗不知何时醒来,正指着海天交界处。

那里浮着片七彩云霞,霞光中隐约可见琼楼玉宇。

二十三个虚影手牵着手,在云霞中朝着他们微笑,最后化作漫天星子坠入东海。

“他们这是……”李二狗揉着眼睛问道。

“超度了。”玄霄将诛仙剑负在身后,独臂拍了拍少年肩头,“你师父用二十年布下此局,既为镇压水孽,更为渡化这些执念太深的亡魂。”

李二狗突然瞪大双眼:“我师父?

可我不记得……”

“以后会想起来的。”玄霄笑着指向东方,“天亮了,该启程了。”

晨光中,一叶扁舟破浪而行。

玄霄站在船头,诛仙剑上的水波纹路愈发清晰。

李二狗蹲在船尾,把玩着从海里捞起的半块龟甲。

当阳光完全驱散阴霾时,他们看见前方海面浮着座小岛,岛上桃花盛开如火,每片花瓣上都凝着露珠,恍若昨夜陨落的星子。

船靠岸时,李二狗突然拉住玄霄衣袖:“道长,我总觉得这里很熟悉。”

玄霄但笑不语。

他看见岛心有座草庐,门前立着块无字碑。

碑前摆着两盏茶,一盏尚温,一盏已冷。

诛仙剑突然发出清鸣,剑身水波纹路化作二十八个光点,没入无字碑中。

“师父,您终究还是留下了后手。”玄霄将冷茶泼在碑前,茶水落地竟化作桃花。

他转身望向茫然四顾的少年,独臂结出莲花印:“从今往后,你便是我茅山派第九代传人。

记住,真正的诛仙剑,不在剑身,而在……”

话音未落,海面突然传来悠扬钟声。

二十三个虚影的声音随波传来,他们在唱着古老的歌谣,曲调竟与李二狗儿时哄睡的歌谣一模一样。

少年突然泪流满面,他看见自己掌心浮现出细密的剑纹,与诛仙剑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当最后一缕晨光消失在地平线时,草庐前的无字碑终于显现出字迹——正是二十八个镇压水孽的道门弟子的真名。

碑顶浮着七盏莲花灯,灯芯燃着永不熄灭的幽蓝鬼火,将整座小岛照得亮如白昼。

而在千里之外的断魂崖底,那块被玄霄击碎的石碑突然重组。

新生的碑文上,二十八个名字正在缓缓流转,每个名字旁边都浮现出朵小小的桃花。

当子时的梆子声响起时,碑文突然化作流光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绘出幅巨大的河图洛书图。

有夜枭掠过,惊起满山萤火虫。

那些幽蓝光点汇聚成河,朝着东海方向蜿蜒而去。

而在东海之滨,李二狗正对着初升的朝阳挥动诛仙剑,剑气过处,海面浮起万千莲花,每朵莲花中都坐着个微笑的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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