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家风云
我瞪着手机屏幕，指尖发颤。
那些转账记录和私下协议像刀子一样刺进我的眼睛。
老公和小姑子，竟然合谋转移家族企业的资产！
这一刻，我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如同春日里冰层裂开的脆响。
五年的婚姻，十年的打拼，换来的却是这样的背叛。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将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截图发进了婆家的微信群：＂各位，请评评理，这是公家的钱，不是谁的私产。＂
发完消息，我关掉手机，望向窗外。
工厂的烟囱依然冒着白烟，一如我嫁到这个家的五年前。
那时的天空似乎更蓝，空气中飘荡着桂花的清香，而不是现在这般压抑的沉闷。
我摸了摸颈间的那枚玉坠，这是婚时老公送的礼物，据说是他们张家祖传的＂和合玉＂，寓意夫妻和睦，家业兴旺。
现在想来，或许这玉早已失了灵气，就像我们的婚姻一样，表面光鲜，内里却已经裂痕累累。
那是一九九七年，乡镇企业改制的风潮席卷着我们这个江南小镇。
老公接手了公公创办的小纺织厂，我从县城嫁过来，成了这个家的媳妇，也成了厂里的会计。
刚开始的日子虽然艰苦，却温暖踏实。
我和老公披星戴月地奔波，为了让企业在改制大潮中站稳脚跟。
记得那年亚洲金融风暴，我们的几个订单被取消，厂里的流动资金几乎断裂。
我们夫妻俩愁得吃不下饭，公公看不下去，拿出了自己的养老钱支援厂里。
＂小张家的产业，不能在你们这代人手里垮了。＂公公拍着老公的肩膀说，眼神中满是期望。
那时公婆对我也是极好的，经常说：＂幸亏娶了有文化的阿芳，不然厂子早就不行了。＂
我不争气地红了眼眶，暗自发誓一定要和老公一起，把这个家业守护好，发展好。
记得有一年冬天，江南难得的大雪封路，电力不足，我和老公在厂里守了一整夜，就为了赶一批订单。
炉火映红了他的脸，热气氤氲中，他拉着我的手说：＂有你真好，咱们一起把厂子办大。＂
那一刻，我感到无比满足，觉得再苦再累也值得。
可人是会变的，特别是在时代的浪潮中站稳脚跟后。
三年前，厂子有了起色，订单多了，效益好了，老公也变了。
刚开始只是回家晚了，他说是跟客户吃饭。
后来索性夜不归宿，说是去外地考察新项目，需要住下来。
我倒也不是那种疑神疑鬼的女人，毕竟这些年来，我亲眼看着他为事业奔波的样子。
他说为了厂子的业务，我信了，也该信。
工厂从当初的十几个工人发展到如今的近百人规模，这是我们夫妻共同奋斗的成果。
可人心难测，尤其是夫妻之间，一旦有了隔阂，就如同细微的裂缝，慢慢扩大，最终变成无法跨越的鸿沟。
直到上个月，一切的伪装被揭穿。
那天我在整理账目时，发现了异常。
一笔笔资金被转入一个陌生账户，数额从几千到几万不等，像是刻意控制在不引人注意的范围内。
更令我震惊的是，签字的竟是小姑子。
这些年来，小姑子在厂里负责采购，我们夫妻俩忙着拓展业务，账目上的事情也渐渐疏于检查。
起初我以为是记账错误，但直觉告诉我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连续熬了几个通宵，一笔一笔地核对过去两年的账目。
结果让我如坠冰窟——这种转账已持续两年多，累计金额近百万！
更令我窒息的是，我在老公的电脑里发现了他与小姑子的聊天记录，他们竟然计划着用这笔钱另起炉灶，还打算瞒着我和公婆。
＂芳芳这人死脑筋，只会按老规矩办事，不懂得变通。＂老公在聊天中这样评价我。
读到这句话时，我的眼泪一滴滴砸在键盘上。
我和他同床共枕五年，出生入死地打拼，在他眼里，我竟然只是个＂死脑筋＂的拖累。
这些日子，我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要不要揭穿他们？揭穿了又能怎样？我能否承受家庭破裂的痛苦？
每天清晨，我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那个曾经自信满满的会计师，如今只剩下一副空壳。
玉坠依然挂在颈间，但它的重量似乎增加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终于，在今天早上，我做出了决定。
要一个公道，不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整个张家的产业。
＂阿芳，你怎么能这样对不起大家？＂公公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走出房门，看见院子里站满了人。
公婆、小叔子一家，还有匆匆赶来的老公和小姑子。
公公的老花镜后面，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显然已经看过我发的证据。
＂爸，您听我解释...＂老公语气急促，面色铁青。
小姑子却意外地坦然：＂钱是我和哥转的，但不是贪，是为了投资新项目。＂
她抬起头，直视着所有人：＂现在乡镇企业都不景气了，特别是我们这种传统制造业，我们得另谋出路。＂
＂为什么不跟家里商量？＂公公拄着拐杖，声音发颤，苍老的面容上写满了失望。
＂就是怕你们不同意。＂老公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现在国家政策在变，我们也得变。＂
＂变？变什么？变成背信弃义的小人吗？＂公婆气得浑身发抖。
小叔子劝道：＂大哥，你这样做太不地道了，厂子是全家的心血啊！＂
老公的脸漲得通红：＂我没有背叛家族！那些钱我一分没动，都是为了做新项目！＂
＂背着家里人转移资产，这就是背叛！＂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冷得像寒冬的冰：＂你们口口声声说为了企业发展，却背着大家偷偷摸摸，这是什么道理？＂
院子里乱成一团，每个人都在说话，指责，辩解，劝和。
就在这时，村里的老支书恰好路过，被小叔子请进来调解。
老支书姓周，年过七旬，是村里德高望重的人物，曾经带领村民从贫困走向富裕。
他安静地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一手拿着旱烟杆，一手抚着花白的胡子，耐心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院子里鸦雀无声，只有槐树叶子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仿佛也在等待一个公道。
老支书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才开口道：＂我在這个村子住了七十年，見证了无数家庭的兴衰。＂
他那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却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改革开放这些年，多少家业是败在内耗上的？＂
他敲了敲烟袋：＂国家都讲究公开透明，何况是一家人？有啥说不得的？＂
老支书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院子里再次陷入沉默，连知了的叫声都清晰可闻。
良久，老公终于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愧疚：＂爸妈，阿芳，对不起。＂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是想做新项目，但方式不对。钱一分都没动用，都在那个账户上。＂
小姑子也红了眼圈：＂是我鼓动哥哥的，我看到其他厂子都在转型，怕咱们跟不上时代。我觉得公司该变，怕你们不同意才偷偷来。＂
＂糊涂啊！＂公公重重地叹了口气，＂家业是大家的，有啥想法摊开说，谁不为好？＂
老支书点点头：＂现在的年轻人，脑子活泛是好事，但做事要光明磊落啊！＂
他看向我：＂小芳啊，你是个明白人，这事儿闹大对谁都不好。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有事好商量。＂
我抿着嘴唇，心中五味杂陈。
在老支书的调解下，当晚全家人围坐在堂屋里开了个家庭会议。
老公拿出了他和小姑子准备的新项目计划——将传统纺织与新型环保材料结合，开发一系列绿色产品，正好赶上国家产业升级的政策。
听完他的讲解，连公公都点头称是：＂这主意不错，确实是条出路。＂
小叔子也说：＂现在国家鼓励环保产业，这波东风不蹭白不蹭。＂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忽然间氛围变得轻松起来。
最终，我们决定成立家族企业董事会，每个月定期碰头讨论企业发展，重大决策由全家投票表决。
老公和小姑子的新项目被纳入企业正式规划，但账目管理将更加严格，由我和小叔子共同监督。
散会后，老公把我拉到院子里，月光下他的眼睛里满是歉意：＂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夜空中的星星。
＂我当初确实是怕你不同意，你总是那么谨慎，而市场瞬息万变...＂他解释道。
＂谨慎有错吗？＂我终于开口，＂我所有的谨慎，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共同奋斗的成果。＂
老公紧紧握住我的手：＂我知道了，以后家里的事，我们一起商量，不再有隐瞒。＂
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是这些年来辛勤劳作留下的痕迹。
我忽然想起我们刚结婚时，他也是这样握着我的手，说要一起打拼一片天地。
那时的诺言，历经风雨，终究没有完全破碎。
＂你还记得这个吗？＂我摸了摸颈间的和合玉。
＂记得，我奶奶传下来的，说是护佑家宅和睦的。＂老公轻轻触碰那枚玉坠。
＂它差点儿失灵了。＂我勉强笑了笑。
＂幸好没有。＂他的声音低沉而真诚，＂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我们之间，仿佛要洗去过往的所有嫌隙。
第二天一早，全家人都起得很早，像是约好了一般，一起去了工厂。
公公虽已退居二线多年，但这一天他特意穿上了他最好的中山装，郑重地拄着拐杖走进厂区。
工人们都惊讶地看着我们一家齐齐出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公公清了清嗓子，宣布了家族企业董事会的成立，以及新项目的启动。
＂从今天起，每个人都是这个企业的主人，大家一起努力，把厂子办得更好！＂公公的声音虽然苍老，却充满力量。
工人们鼓起掌来，脸上满是期待。
看着老公自信地向大家讲解新项目，我的心情复杂而奇妙。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彩，那是对未来的憧憬，也是对事业的热爱。
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或许我们的婚姻和这个企业一样，需要与时俱进，需要不断调整和完善。
没有永远不变的商业模式，也没有一成不变的婚姻关系。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老公重新找回了当初的默契。
我开始认真学习新的环保材料知识，他也更加尊重我在财务管理上的专业判断。
我们一起拜访客户，一起研发新产品，就像当年创业时那样并肩作战。
小姑子也收敛了年轻气盛，开始认真学习企业管理，不再像以前那样急功近利。
公婆看着我们重新团结起来的样子，欣慰地连连点头。
有一天，公公拉着我的手说：＂阿芳啊，亏了你当机立断，不然这个家怕是要散了。＂
我摇摇头：＂是大家都明事理，知道什么重要。＂
老支书经常来厂里转转，看着我们的新产品样品，啧啧称奇：＂了不起啊，真是赶上了好时代！＂
他拍着老公的肩膀：＂小张，记住，再大的事业，也离不开人心齐。家和万事兴，这是千年不变的道理。＂
老公郑重地点头：＂周老，这次多亏您点醒了我们。＂
老支书笑道：＂哪里哪里，你们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就是做事要光明磊落，有商有量。＂
他看向我，意味深长地说：＂小芳这孩子，能屈能伸，是个贤内助哩！＂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却有一丝甜蜜。
新项目推进得很顺利，我们的环保纺织品逐渐在市场上站稳了脚跟。
特别是在政府提倡绿色发展的大背景下，我们的订单越来越多，甚至开始接到了外贸订单。
一天傍晚，我整理完账目，走出办公室，看见老公站在厂区的小广场上，正望着远处的夕阳。
他的背影挺拔而坚定，像极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我悄悄走到他身边：＂在想什么呢？＂
＂在想我们走过的路。＂他没有回头，声音里却满是笃定，＂这些年，多亏有你。＂
＂那你可得好好珍惜我。＂我半开玩笑地说。
他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我会的，比珍惜我的生命还要珍惜。＂
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融为一体。
颈间的和合玉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坚韧的力量。
我想，无论是经营一个企业，还是维系一段婚姻，最重要的或许不是永不犯错，而是在跌倒后能够重新站起来，共同面对前方的道路。
改革开放的浪潮中，我们这些普通人经历着时代的变迁，也在变迁中成长、调整、前行。
站在厂区的小广场上，我看着窗外小镇的灯火次第亮起，那是新时代的曙光，照亮了我们每一个普通人的梦想和坚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