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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玉镯里的蛇精怨
隔壁施同学

残阳如血,将茅山后山的古槐树影拉得细长,像极了道士手中那柄桃木剑的纹路。

林深不知处,忽有阴风掠过,惊起寒鸦数点,扑棱棱撞碎满地碎金般的余晖。

苏青梧攥紧手中罗盘,青铜指针正疯狂震颤,指向那座新现的荒冢。

她青丝间别着的碧玉簪微微发烫——这是茅山嫡传弟子才有的法器,此刻却在警示她前方有千年道行的妖物作祟。

"师妹当心。

玄衣男子突然按住她肩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沈砚之是茅山掌教首徒,总爱把玄色道袍穿得一丝不苟,连腰间九枚铜钱串成的辟邪铃都按卦象方位悬挂。

可此刻他眼底凝着寒霜,望着那座半塌的汉白玉墓门,袖中暗扣的引雷符已沁出朱砂痕。

墓道里浮着青灰色雾气,每走七步便有磷火自砖缝渗出。

苏青梧忽然驻足,绣着云纹的杏黄道袍下摆扫过满地碎玉——那分明是前朝宫中才有的缠枝莲纹,却在腐土中浸得发黑。

她俯身拾起半块玉珏,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玉质,耳畔便炸开凄厉的嘶鸣。

"闭气!

沈砚之旋身将她护在身后,桃木剑挑起三张引火符。

幽蓝火焰腾空而起的刹那,苏青梧看见石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每道沟壑里都嵌着暗红血痂。

更骇人的是壁画,绘着个广袖流云的女子被铁链贯穿琵琶骨,腕间却戴着与她手中玉珏成对的血玉镯。

主墓室轰然洞开时,苏青梧的碧玉簪突然迸出青光。

九丈见方的空间里,十二盏青铜人鱼灯次第亮起,照亮中央那具水晶棺椁。

棺中女子眉目如生,可脖颈处蜿蜒的蛇鳞正泛着妖异紫芒,腕间血玉镯突然迸出血线,在空中凝成条三丈长的赤鳞巨蟒!

"原来是借尸还魂的障眼法。

沈砚之并指划破掌心,血珠滴在桃木剑上绽开金纹。

他剑诀引动九霄神雷,却见那巨蟒忽然幻化成无数血色丝线,直直钻入苏青梧天灵!

剧痛如万蚁噬心时,苏青梧听见无数个声音在脑中尖叫。

她看见自己站在巍峨宫阙前,玄色冕旒的帝王将血玉镯套上她手腕;看见自己被铁链吊在锁妖塔底,看着道士们将镇魂钉打入四肢百骸;最后看见今夜自己执剑刺向沈砚之的心口,而他竟不闪不避,任由剑锋没入胸膛。

"莫要被幻象迷了心智!

温热的血突然溅在她脸上,沈砚之的剑锋已斩断三根血线。

他左肩衣衫尽碎,露出底下狰狞的蛇形疤痕——正是三年前为救她被妖蛇所伤。

苏青梧猛然咬破舌尖,腥甜在口中漫开的瞬间,碧玉簪化作青龙虚影,将剩余血线绞得粉碎。

水晶棺轰然炸裂,女子遗骸化作齑粉,唯余那血玉镯凌空旋转。

沈砚之正要结印镇压,却见苏青梧突然伸手去接。

她的瞳孔泛起妖异的竖纹,指尖触到玉镯时,整座墓室地动山摇,无数蛇影从地缝中涌出。

"你终究还是来了。

女子的声音直接在苏青梧识海响起,带着千年积怨的震颤,"这镯子里封着我的七魄,三百年前你师祖将我魂魄分离,今日便用你的纯阴之体助我重生!

沈砚之的剑锋在颤抖。

他认得这妖术——茅山禁术《血魂引》,需以至亲血脉为引。

当年师祖带回的襁褓婴儿,眉心那点朱砂痣……他突然挥剑斩向自己左臂,飞溅的鲜血在空中凝成八卦阵图:"师妹,快斩断你们之间的血契!

苏青梧头痛欲裂,记忆如潮水倒灌。

她看见自己真是那妖女的转世,看见沈砚之的师父,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师尊,每夜用金针封印她的记忆。

原来那些温柔教导、那些深夜送来的安神汤,都是为了压制她体内蠢动的妖力。

"师兄快走!

她突然将碧玉簪刺入自己心口,纯阳之血溅在血玉镯上,顿时升起袅袅黑烟。

沈砚之目眦欲裂,却见她周身泛起柔和青光,竟是茅山失传百年的《清心诀》大成之象。

原来这些年她偷偷研习的残卷,早已在血脉中苏醒。

血玉镯发出凄厉哀鸣,女子的虚影在黑烟中扭曲:"你竟甘愿魂飞魄散也不肯与我融合?

苏青梧的魂魄开始透明,却笑着将碧玉簪抛向沈砚之:"当年你为我挡下妖蛇,今日该我护你周全。

千钧一发之际,沈砚之突然咬破舌尖,以心头血在虚空画出血色符咒。

这是茅山禁术中的"焚心咒",施术者将永堕轮回不得超生。

苏青梧的魂魄突然凝实,她看见沈砚之的鬓角瞬间染上霜色,看见他眼底映着自己错愕的面容。

"你疯了吗!

她扑过去想打断咒诀,却被他轻轻推开。

沈砚之的指尖抚过她眉间朱砂,声音轻得像山间晨雾:"那年你问我为何总穿玄衣,我说是因师父说玄色耐脏。

其实……是怕你看见我受伤的血迹。

血色符咒没入血玉镯的刹那,整座茅山都在震颤。

苏青梧看着沈砚之的身体化作流光,将妖女的魂魄寸寸绞碎。

最后那缕青烟消散时,她腕间不知何时多了枚温润的玉镯,内里流转着淡淡的金纹。

三个月后,新任掌教继位大典上,苏青梧依旧戴着那枚玉镯。

有弟子看见她深夜独自在锁妖塔旧址抚琴,琴声如泣如诉。

当第一片雪花落在琴弦上时,她忽然抬头望向天际——那里有道极淡的玄色身影,正对她轻轻颔首。

玉镯突然发烫,苏青梧将掌心贴在上面,恍惚听见沈砚之的声音:"师妹,你弹错了一个音。

她破涕为笑,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勾,竟是茅山失传的《招魂引》。

远处云海翻涌,似有鹤唳穿云而来。

次年清明,苏青梧在沈砚之旧居发现本泛黄的手札。

最后一页写着:"若我魂飞魄散,便将毕生修为封入玉镯。

他日师妹若遇险境,镯中灵力可护你三次。

窗外细雨如愁,她忽然明白那夜他为何执意要她戴上玉镯——原来早就算好要为她逆天改命。

暮春三月,后山新栽的桃树开得灼灼。

苏青梧抚过腕间玉镯,金纹流转间仿佛看见沈砚之执剑而立的身影。

她取下碧玉簪插在发间,忽然对着虚空轻笑:"师兄,今日新酿的桃花酿,可要尝尝?

山风掠过林梢,带起几片桃花落在琴案上。

玉镯微微发亮,像是某人无声的应答。

远处传来晨钟,惊起满山流云,而那抹玄色身影,终究成了茅山传说里最温柔的注脚。

茅山晨雾未散,苏青梧已立在锁妖塔废墟前。

她腕间玉镯泛着冷光,昨夜子时,这镯子突然灼痛如烙铁,内里金纹竟在月华下自行游走,拼凑出半幅残缺地图。

指尖抚过青石板上龟裂的符咒,忽有细碎冰晶自指缝渗出——这是沈砚之独创的“寒魄引”,唯有他嫡传弟子能感应。

“苏师叔,掌教请您速去九霄殿。”道童气喘吁吁跑来时,苏青梧正盯着塔基处新现的蛇形凹痕。

那纹路与她梦中妖女额间印记如出一辙,昨夜玉镯异动后,这印记便在掌心若隐若现,此刻被晨曦一照,竟似活物般蠕动。

九霄殿内气氛凝重,七位长老围坐的玄铁祭坛上,赫然摆着半截焦黑的桃木剑。

苏青梧瞳孔骤缩——这是沈砚之的佩剑,剑柄缠着的金线还是她亲手所绣。

大长老玄真子指尖凝着雷光,将剑身残存的妖气逼入引魂幡:“三日前,有人在后山禁地见过沈砚之的残魂。”

话音未落,殿外忽起妖风。

苏青梧的玉镯突然迸发青芒,化作青龙虚影撞碎殿门。

她逆着狂风冲出,却见漫天血雨中,沈砚之的虚影正与九条赤鳞巨蟒缠斗。

他玄色衣袍猎猎作响,左臂那道蛇形疤痕竟在渗血,每滴血落地便生出一株噬魂花。

“幻象!”苏青梧并指结印,碧玉簪化作流光刺向虚空。

青龙虚影与她心神相通,龙吟声震碎半数妖蛇。

可当她触到沈砚之衣角的刹那,整条手臂突然结满冰霜——这是茅山禁术“九幽寒魄”,唯有施术者自愿受噬才会反噬自身。

幻象消散的瞬间,苏青梧掌心印记灼痛欲裂。

她猛然转身,只见大长老手中引魂幡无风自动,旗面浮现出沈砚之被锁在幽冥火中的景象。

二长老突然暴起,七枚透骨钉破空而来:“妖女,还不交出血玉镯!”

电光石火间,苏青梧旋身避开暗器。

她终于明白为何昨夜玉镯显现的地图指向禁地——茅山七大长老,竟有人与那妖女余孽勾结!

玉镯青光大盛,在身前筑起屏障,却见三长老袖中滑出柄蛇形匕首,刀刃泛着与血玉镯相同的妖异紫芒。

“原来当年师祖斩杀的妖女,是你们养的蛊!”苏青梧反手抽出腰间软剑,剑锋挑起三张引雷符。

她认得这匕首纹路,正是《茅山异闻录》中记载的“噬主刃”,需以至亲血脉喂养。

剑光劈开紫雾的刹那,她看见三长老脖颈处若隐若现的蛇鳞。

九霄殿穹顶突然炸开,血色月光倾泻而下。

七长老同时结印,地面浮现出巨型锁妖阵。

苏青梧的玉镯开始疯狂震颤,内里金纹竟化作锁链,将她与阵眼相连。

大长老的声音带着蛊惑:“交出魂魄,让沈砚之复活不好吗?

你本就是他逆天改命的容器……”

剧痛如万箭穿心时,苏青梧忽然笑了。

她咬破舌尖,以精血在虚空画出血色符咒——这是沈砚之教她的“焚心咒”变式,虽不及原版霸道,却能以自身为引,引动天地灵气。

七长老的护体罡气同时碎裂,三长老的噬主刃更是被剑气绞成齑粉。

“你们当真以为,沈砚之会让我走他铺好的路?”苏青梧的青丝在狂风中乱舞,左眼瞳孔已化作竖瞳。

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浮现出与沈砚之相同的蛇形疤痕——那是昨夜玉镯融入血脉时留下的印记,此刻正源源不断吞噬着锁妖阵的灵力。

大长老脸色骤变:“你竟敢……”话音未落,苏青梧的软剑已刺入自己丹田。

纯阳之血喷涌而出的瞬间,玉镯化作青龙冲天而起,龙吟声震碎九霄殿琉璃瓦。

七长老同时呕血倒地,他们与妖女残魂的血契,此刻正顺着青龙吐息反噬己身。

苏青梧在血泊中踉跄起身,腕间玉镯已变成赤金之色。

她终于看懂地图指向——不是禁地,而是茅山祖师祠堂下的暗室。

当她劈开最后一道封印时,满室烛火骤然亮起,照见水晶棺中沉睡的男子。

他面容与沈砚之有七分相似,眉心却嵌着枚血玉碎片。

苏青梧的玉镯突然发出悲鸣,她看见男子颈间铁链刻满茅山禁咒,每道符文都在吞噬他的魂魄。

更骇人的是,水晶棺四周的骸骨都呈跪拜状,颅骨天灵盖上皆有相同的蛇形印记。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容器。”苏青梧的指尖抚过棺面,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沈砚之临终前的体温。

玉镯突然迸发金光,将她的血引入棺中法阵。

男子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竟是罕见的金银异色。

“三百年了,终于等到纯阴之体。”男子的声音带着双重回响,左手突然暴起青筋,竟化作蛇尾缠住苏青梧脖颈。

可当他触到她心口疤痕时,蛇尾突然剧烈颤抖——那疤痕中流转的,正是他当年分给胞弟的半枚本命精血。

苏青梧趁机结印,玉镯化作青龙锁链将他困住。

她终于拼凑出真相:三百年前,茅山祖师斩杀双生蛇妖,却将善良的弟弟精血封入沈氏血脉。

如今哥哥借尸还魂,竟要吞噬所有沈家传人补全魂魄。

“你可知你弟弟为何宁可魂飞魄散,也要护着那个襁褓中的女婴?”苏青梧突然扯开衣袖,露出整条布满蛇鳞的手臂。

男子瞳孔骤缩,那些鳞片正在脱落,露出底下与沈砚之如出一辙的胎记。

水晶棺突然炸裂,男子化作漫天血雾。

苏青梧的玉镯却将血雾尽数吸收,内里浮现出沈砚之的身影。

他正在一片混沌中与无数蛇影缠斗,每斩断一条,苏青梧腕间的金纹就明亮一分。

“原来要救他,需得斩尽天下妖蛇。”苏青梧抚过玉镯,突然将软剑刺入自己眉心。

纯阳之血混着精血喷在镯面,青龙虚影瞬间凝实,载着她冲破地宫穹顶。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整个茅山都听见龙吟震九霄。

七日后,有人在十万大山深处发现具蛇妖尸体。

它额间嵌着半枚玉镯碎片,七寸处插着把焦黑的桃木剑。

而茅山之巅,苏青梧正在教小道士们画符。

她腕间玉镯已恢复温润,只是偶尔在月圆之夜,会浮现出极淡的蛇形纹路。

这日黄昏,后山传来熟悉的琴声。

苏青梧抚过琴案上新结的冰花,忽然对着虚空轻笑:“师兄,你弹错了一个音。”山风掠过林梢,带起满山桃瓣纷飞如雪。

玉镯微微发烫,像是某人隔着时空的轻抚。

穿越黄沙漫天的戈壁时,苏青梧在残破的古城墙上发现道剑痕。

那剑意分明是沈砚之的“寒魄引”,却在收势处多了三分温柔。

她顺着剑意指引深入地宫,却在主墓室看见两具并排的水晶棺。

左棺中躺着沈砚之,右棺却是与她容貌相同的女子。

女子腕间血玉镯正在渗血,而沈砚之的指尖,正与她十指相扣。

苏青梧的玉镯突然迸发青光,将血玉镯的怨气尽数吸入。

她终于明白沈砚之当年为何执意逆天改命——这女子根本不是妖女,而是他早夭的胞姐!

“原来所谓血玉镯,是双生子的命契。”苏青梧的泪水滴在玉镯上,内里金纹突然化作漫天星斗。

她看见三百年前,沈家兄弟为护胞姐自愿被炼成容器;看见沈砚之这一世,如何顶着妖女转世的骂名,暗中收集姐姐的残魂。

地宫开始崩塌时,苏青梧将玉镯按在两棺之间。

青龙虚影化作桥梁,将两具棺木送入星河。

她最后看了眼沈砚之沉睡的面容,忽然对着虚空举剑:“师兄,这次换我护你轮回。”

剑锋没入心口的刹那,苏青梧听见无数声音在欢呼。

她化作流光没入星斗,却在最后一刻看见沈砚之睁开了眼。

他腕间的金纹与她的玉镯交相辉映,而十万大山深处,有株并蒂莲破土而出,花瓣上流转着相同的蛇形纹路。

三年后,有个玄衣男子抱着古琴登上茅山。

他眉心朱砂痣艳如血玉,却在看见后山新栽的并蒂莲时,眼底泛起温柔涟漪。

有弟子说看见他腕间有金纹游走,可当要细看时,却只见道普通的木镯。

这夜月圆,苏青梧的琴声惊起满山流萤。

她忽然对着虚空轻笑:“师兄,你该教我那首《三生引》了。”山风掠过琴案,将片桃瓣吹落弦间。

木镯微微发烫,像是跨越时空的相拥,而漫天星斗,正悄然连成青龙之形。

茅山巅的云海翻涌如旧,苏青梧抚过琴弦时,指尖凝着霜花。

自那日并蒂莲开,她腕间木镯便多了道裂痕,每逢朔月便渗出淡金血珠。

这日晨课未毕,山门忽传来清越鹤唳,青衣道童踉跄撞进九霄殿:“禀掌教,有个瘸腿铁匠在山门前跪了整宿,说……说要见戴木镯的仙子。”

来人是个黢黑汉子,左腿自膝下空荡荡的,腰间却悬着九枚饕餮纹铜铃。

他抬眼时,苏青梧手中茶盏陡然结冰——那双琥珀色眸子,分明与沈砚之左臂蛇形疤痕的纹路如出一辙。

汉子突然解下背上铁匣,匣面刻着与她木镯相同的裂痕:“三百年前,沈家先祖在昆仑墟得了这具陨铁棺,代价是断我族人轮回路。”

话音未落,山风骤起。

铁匣自动弹开,内里躺着半截焦黑桃木,正是沈砚之那柄断剑。

汉子指尖抚过剑身,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嵌着枚蛇形玉佩,与苏青梧的木镯共鸣嗡鸣:“在下沈烬,沈氏旁支末裔。

当年家祖为保双生子魂魄不散,将我们炼成守棺人——每代必出跛足,每世皆活不过而立。”

暮色四合时,苏青梧随沈烬来到山脚村落。

三十七户茅草屋檐下皆悬着青铜铃,风过时发出类似锁链拖拽的声响。

村中孩童见生人便躲,唯有个垂髫女童拽住她衣角,掌心摊开朵冰晶凝成的并蒂莲。

沈烬脸色骤变,抱起女童冲进祠堂,供桌上摆着的,竟是半幅与她木镯内金纹对应的星图。

“这孩子是天生阴脉。”沈烬将女童放入陨铁棺,棺底突然浮现出银河漩涡。

苏青梧的木镯自动飞入棺中,与星图完美契合的刹那,她看见三百年前的真相:沈家先祖在昆仑墟找到的,是上古巫族祭天的“双生棺”,需以血脉至亲为引,方能镇压棺中混沌。

女童突然发出非人的嘶鸣,七窍渗出黑血。

苏青梧的木镯迸发青光,将黑血尽数吸收,却在棺面映出沈砚之的身影。

他正在星河中与无数蛇影缠斗,每斩断一条,女童的哭声便弱三分。

沈烬突然将匕首抵住自己咽喉:“当年家祖偷换星图,致使双生棺失衡。

若要补全天道,需以守棺人血脉重铸棺钉。”

“且慢!”破空声骤至,红衣女子旋身落在祠堂梁上,腰间悬着的翡翠算盘叮当作响。

她指尖夹着枚铜钱,正对着星图投下卦象:“沈家小儿好生糊涂,这棺中封的哪里是混沌,分明是女娲补天时遗落的五彩石碎片!”

苏青梧瞳孔骤缩。

她认得这女子——三年前在敦煌夜市,此女曾用半块胡饼换走她一张引雷符。

当时女子自称“钱串子”,说要做天下最富有的江湖骗子,此刻却周身萦绕着纯阳真气。

更诡异的是,她翡翠算盘上的玉珠,竟与沈砚之旧居手札里记载的“天机珠”完全吻合。

“钱姑娘好眼力。”清朗男声自屋顶传来,白衣公子踏月而至,手中折扇绘着半幅山河社稷图。

他对着星图轻笑:“沈家先祖偷天换日,将五彩石碎片炼成双生棺,本欲借巫族秘法证得地仙。

可惜算漏一着——混沌非邪物,乃是天地初开时的清浊二气。”

苏青梧的木镯突然灼痛,她看见白衣公子折扇上的山河图正在吞噬星图。

钱串子的算盘玉珠突然迸裂,化作三十六道金光没入女童眉心。

沈烬的跛足渗出黑血,在地上绘出完整的双生棺阵图:“三百年了,沈家欠混沌一个交代,也欠天下苍生一个公道。”

子时三刻,双生棺突然炸开。

五彩霞光冲天而起,却在中途凝成血色漩涡。

钱串子的翡翠算盘彻底粉碎,她吐血大笑:“原来如此!

沈家先祖以血脉为锁,将清浊二气炼成情劫——这双生棺要破,需得一对至情至性之人,甘愿为对方魂飞魄散!”

白衣公子突然收扇,露出掌心与苏青梧相同的木镯裂痕:“在下李玄霄,家祖正是当年协助沈家炼棺的钦天监监正。

这镯子里的金纹,实则是用我李氏皇族血脉绘就的‘换命咒’。”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处同样嵌着蛇形玉佩,只是玉中封着缕残魂,眉眼与沈砚之有七分相似。

血色漩涡中伸出无数蛇形触手,苏青梧的木镯开始崩裂。

她终于明白沈砚之为何总穿玄衣——不是为遮掩血迹,而是要掩盖与李氏皇族相同的血脉印记。

当年师祖从战场捡回的襁褓婴儿,根本不是什么妖女转世,而是女娲补天时遗落的灵胎!

“苏姑娘,可愿与在下赌一局?”李玄霄的折扇化作星河,将众人卷入混沌幻境。

苏青梧看见沈砚之在时空裂隙中轮回,每一世都为救她而死:有时是替她挡下天雷的剑客,有时是为她试毒的药人,最近这世化作她腕间木镯,替她承受了三百年的天道反噬。

幻境破碎时,苏青梧的青丝已成雪色。

她将木镯按在女童眉心,看着金纹与五彩霞光融为一体:“原来所谓双生,不是沈家兄弟,而是天地清浊。

这镯子本就是半块五彩石,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李玄霄突然暴起,折扇直刺她后心。

沈烬的匕首却先一步贯穿他胸膛,黑血顺着蛇形玉佩滴落,在地上绽开朵朵并蒂莲:“李家小儿,你真当沈家人都是傻子?

三百年前你祖上在星图里藏的噬魂咒,早被家祖换了位置!”

钱串子趁机掷出天机珠,三十六道金光化作锁链捆住血色漩涡。

她突然拽过苏青梧的手按在陨铁棺上:“快!

用你们苏家的血脉重铸棺钉!”苏青梧的指尖渗出金血,棺面浮现出完整的山河社稷图,却在西北角缺了块——正是沈砚之当年为她挡下妖蛇时,被噬主刃划伤的位置。

“原来如此!”沈烬突然将残剑刺入自己心口,蛇形玉佩化作金钉没入棺木。

他最后看了眼女童,眼底尽是解脱:“沈家欠混沌的债,今日总算还清了。”陨铁棺轰然闭合的刹那,苏青梧看见棺内星图流转,沈砚之的身影正在清浊二气中重塑。

黎明破晓时,双生棺化作流光没入天际。

钱串子捡起地上半块翡翠算盘,突然对着虚空啐道:“李家老狗,你祖上藏的私房钱本姑娘收下了!”她扬手撒出把金叶子,叶面竟浮现出沈砚之的轮廓。

李玄霄的残魂从叶中飘出,对着苏青梧深深一揖:“苏姑娘,家祖留下的最后一局棋,终究是沈家人赢了。”

七日后,苏青梧在十万大山深处找到沈砚之。

他正在教一群山妖画符,发间别着的碧玉簪还是她当年所赠。

只是他腕间多了道金纹,与她雪发间的蛇形印记交相辉映。

钱串子突然从树梢倒挂下来,抛给她个翡翠葫芦:“喏,沈家小子欠我的酒钱,从你俸禄里扣!”

沈砚之笑着接住葫芦,指尖却微微发颤。

他认得这葫芦——正是三百年前,他偷偷塞给胞姐装药丸的那个。

此刻葫芦里飘出的酒香,竟与当年她喂他喝的安神汤一模一样。

“苏掌教,西域传来急报。”新任大弟子御剑而来,衣摆还沾着黄沙,“有人在火焰山发现上古巫族遗迹,供桌上摆着……”他突然噤声,因为苏青梧的木镯正在渗血,在空中凝成幅新的星图。

沈砚之按住她颤抖的手腕,金纹与木镯裂痕完美契合:“我陪你去。”他转头看向钱串子,对方正对着星图抛铜钱算卦,闻言翻了个白眼:“去去去,记得把李家藏宝图带回来,本姑娘的翡翠算盘还等着重铸呢!”

烈日当空时,驼队踏入火焰山。

苏青梧的雪发在热浪中翻飞,腕间木镯却越来越冷。

沈砚之突然扯住缰绳,前方岩壁上刻着的,正是沈家祠堂里的星图残卷。

只是这次,图上多了行小字——以情为引,以心为钉,方能补全天道。

夜幕降临,遗迹大门轰然开启。

苏青梧的木镯自动飞入祭坛,却在触及五彩石的刹那,化作漫天星沙。

她看见三百年前的真相:沈家先祖不是偷天换日,而是自愿成为混沌的容器。

当年他抱着濒死的双生子走进双生棺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人间值得。”

沈砚之的指尖抚过祭坛,突然被五彩石吸住。

苏青梧扑过去想拽开他,却见自己的手也穿透石面,与他十指相扣。

星沙突然凝聚成新的木镯,内里金纹化作两条交缠的蛇,首尾相连处嵌着粒并蒂莲子。

“原来所谓双生棺,是给混沌的情劫。”沈砚之的声音带着笑意,他眉心的朱砂痣正在渗血,却将苏青梧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三百年了,我终于明白家祖为何要我们兄弟共生——不是要我们互相残杀,而是要我们学会爱。”

五彩石突然炸裂,清浊二气化作漫天流萤。

苏青梧的雪发恢复如墨,腕间木镯却多出道裂痕。

她看见无数时空碎片在流萤中闪现:沈砚之为她挡下天雷的瞬间,李玄霄祖上在星图里藏咒的深夜,钱串子前世在昆仑墟捡到天机珠的清晨……

“该走了。”沈砚之将她鬓边乱发别到耳后,指尖凝着霜花,“钱姑娘还在等我们喝酒呢。”遗迹深处传来算盘声,钱串子的声音混着风沙传来:“沈家小子,再磨蹭本姑娘就把你祖上的情书卖给说书人!”

苏青梧突然笑了。

她终于读懂木镯里的秘密——这不是诅咒,而是祝福。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时,十万大山的生灵都看见,一对玄衣道侣携手踏出遗迹,他们腕间的木镯在朝阳下泛着温润的光,内里游走的金纹,恰似两条相拥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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