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的夜风裹着凉意，我缩在酒店对面奶茶店的塑料椅里，哈着白气盯着玻璃门——穿米色风衣的周敏正低头按电梯键。风掀起她一绺发梢，那弧度让我心口发紧——上个月在她外套口袋翻到的金色假发丝，她说是超市促销戴的发饰，可哪有促销发饰能掉进口袋里？

"老板，再加杯热豆浆。"我摸出皱巴巴的十块钱，指腹蹭开玻璃上的雾气，正好看见电梯数字跳到3，302房的门牌号在走廊灯下发着幽光。裤袋里手机震动，是女儿班主任的消息："小蕊数学单元考又没及格，建议家长多关注。"我盯着屏幕上的"多关注"三个字，喉结动了动——最近确实总加班，连女儿作业都没查过。

半小时前打视频，周敏那边黑黢黢的，只听见键盘声："在仓库盘货呢，手机塞抽屉了。"可现在她明明站在酒店三楼，电梯显示屏的红光把"3"字照得刺眼。我捏着手机又拨过去，响了五声才接通，背景里传来空调嗡鸣。

"周敏，你在哪？"我的声音比夜风还抖。

"超市开管理层会呢。"她语气轻快得像往常接我下班时那样，"怎么了？"

我盯着酒店旋转门上"XX商务酒店"的霓虹，红光正好罩住302房的位置："那你敢不敢开下门？"

电话里突然静得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我站起身，奶茶店玻璃门"吱呀"响，保安抬头看我，我忙低头刷手机假装刷视频——余光里302的门开了条缝，周敏探出头，手里攥着个蓝白条纹保温桶。她看见我时瞳孔猛地一缩，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

"你...怎么来了？"她话没说完，我已经走到门前按住门把。

"我老婆说在超市开会，我在这蹲了俩钟头。"我盯着她歪了的左脚高跟鞋，袜尖沾着褐色药渣——和我妈住院时，护士喂药撒在床单上的颜色一模一样，"咱妈上周不是说要复查吗？"

"当啷"一声，保温桶砸在地上，鸡汤顺着门缝流出来，在瓷砖上洇成浅黄的圆。周敏蹲下去捡桶，头发垂下来遮住脸："我妈...突发心梗，在市三院ICU。医生说要准备手术费，我不敢告诉你，你上个月刚交完小蕊补课费，又说要攒钱换电动车..."

我蹲下去帮她擦汤渍，手指碰到她手背，凉得像冰。她手腕上的银镯子还是去年结婚纪念日买的，刻着"敏"字的内侧被磨得发亮，那是她总攥着镯子发呆留下的痕迹。"你那天说超市发了购物卡，其实是卖了金项链吧？"我想起前阵子她翻首饰盒时，那根陪嫁的金项链不见了——那是她妈给的，平时连洗澡都舍不得摘。

她突然笑了，眼泪砸在瓷砖上："我就是个傻子，总想着能扛过去。你每天修机器修到半夜，小蕊又总跟你闹脾气，我不想让你更累..."

走廊声控灯"啪"地灭了，黑暗里我摸到她的脸，胡茬扎得她缩脖子。"上个月你说加班，其实是在医院陪床？"我想起那天半夜她手机亮了，屏幕上"心内科王医生"的名字刺得我睡不着。

"嗯。"她抽着鼻子，"护士说签手术同意书要家属，我怕你担心，就说超市值夜班..."

我掀开保温桶盖子，姜香混着枸杞味涌出来，还带着余温。"三年前我妈住院那会儿，你也是这样。"我喉咙发紧，想起她白天上班晚上守夜，熬得眼睛通红却骗我"超市最近不忙"。

"那你...跟踪我？"她吸了吸鼻子。

我掏出兜里皱巴巴的奶茶店小票，上面记着她进酒店的时间："我本来想等你回家，结果看你进酒店，又闻见你外套上的味道——不是香水，是医院消毒水混着护工的花露水。"

声控灯重新亮起时，周敏已经换上我塞在她包里的平底鞋。我们手拉手往医院走，路过前台时她突然停住："刚才保安肯定以为我出轨了。"

"他可能觉得我是查岗的醋坛子。"我捏了捏她的手，"不过醋坛子倒了才知道，里面装的全是怕你受委屈的心思。"

凌晨一点的医院走廊，消毒水味混着鸡汤香。岳母闭着眼，手背插着输液管，床头卡上"急性心肌梗死"几个字刺得我眼眶发热。我摸出钱包里的银行卡："手术费我有，上个月修机器的奖金还没动。"

周敏攥着我的手贴在脸上："你总说'有我在'，可我总想着'不用你'..."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我突然想起婚礼那天，她眼睛亮得像星星："以后咱们家，有事一起扛。"现在星星没灭，只是蒙了层雾，得慢慢擦。

天亮时护士来换药，周敏趴在床头打盹。我坐在走廊塑料椅上翻手机，小蕊发来消息："爸爸，我今天数学考了85分，老师夸我有进步！"我盯着屏幕里女儿歪歪扭扭的字，鼻尖发酸——这孩子最近总说"妈妈最近好忙"，原来她都看在眼里。

我给周敏发消息："等妈好了，咱们去吃火锅，你点毛肚我涮。"

她迷迷糊糊回了个笑脸。我望着病房里她微蜷的背影，突然懂了：最可怕的从来不是怀疑，是明明在乎，却偏要装成无所谓。就像那晚我站在酒店门口，以为要拆穿什么，结果拆穿的是自己——原来我比她更怕，怕她一个人扛所有事。

你说，夫妻间要是总藏着"我能行"的念头，是不是反而把对方推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