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又到了半年一度的网络购物节，我跟风囤货，书本、日用、护肤品，挑挑拣拣几个小时，深夜才结束战斗。
头晕脑涨地看着购物车结算显示的「已优惠xx元」，我忽然察觉，购物节似乎令人在一天内做了太多选择。
下单怎么组合更划算，洗发水要滋润型还是蓬松型，这些碎小又连续的决策题目无孔不入，让人不知不觉就疲惫不堪。
问了问身边的小伙伴，发现不少人也有同感。有人厌倦决定晚饭，做了表格每天投骰子；还有人讨厌思考穿搭，每天穿同一款T恤。也有人说自己买东西一连对比三个平台，最后放弃下单。
其实，心理学对此早有察觉，将这种状态称为「决策疲劳」（Decision Fatigue）。
在了解「决策疲劳」前，我们需要先了解「决策」行为是如何进行的。
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丹尼尔·卡曼尼提出的「决策双系统模型」认为，人类的决策系统分为两个：一个是快速、自动的直觉系统；另一个是缓慢、理性的逻辑思维系统。当你看到朋友的消息，立刻回复表情包，就是系统一，而当你需要写一封重要邮件，或是规划升学转行，便是系统二在运转。
神经科学家发现，无论采用哪个系统，做出决定都需要微量的葡萄糖通过大脑的突触。也就是说，人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需要消耗精神能量，即使小如回复一句「哈哈」的选择，也绝不是免费的。
当我们在一段时间内做出太多选择，精神资源被消耗，我们就会进入「决策疲劳」状态。
《 最爱女人购物狂 》
《纽约时报杂志》的一篇文章指出了「决策疲劳」的后果：你一天中做出的选择越多，你的大脑就越难做出选择，最终它会寻找捷径。
这个捷径很可能会带来严重后果：人们要么鲁莽，不考虑后果地冲动选择；要么什么也不做，回避一切选择。越纠结于吃什么的人，越有可能暴饮暴食，这是有依据的。
一份发表于 2011 年的研究显示：以色列的假释法官在早上处理案件时，囚犯获释的概率接近 70%；但随着时间推移，假释通过率会直线下降，直到几乎为零，除非有休息或进餐时间插入[3]。
研究者指出：这并不是偏见或态度转变，而是「决策疲劳」在作祟。在做出决定太多后，疲惫的大脑会默认进入最省力状态——维持现状、不做改变、不承担风险。
我们也一样。你可能会发现，精心制定的饮食计划，在白天可以认真遵循，到了晚上却会无法忍受，于是一边痛苦，一边看着外卖软件里好几位骑手奔波在取奶茶炸鸡的路上。
不用责怪自己，这不是「意志薄弱」，而是大脑真的累了。
正如心理学家 Baumeister 曾在一系列实验中发现的：当人们连续进行选择任务后，在后续测试中表现出更差的控制力，更容易冲动消费、选择高热量食物，甚至直接放弃思考。
Barry Schwartz 在《选择的悖论》中写道：「我们正因选择而疲惫，并不一定因为我们拥有太少，而是因为太多。」
生产力的飞速发展为我们带来空前便利，也造成了选择的膨胀。
▨ 早餐吃什么？
▨ 穿哪套衣服？
▨ 打车还是地铁？
▨ 朋友圈要不要点赞？
▨ 发送哪个表情包？
据估计，一个成年人每天平均要做数万个决策，其中大多数是无意识的微决策。它们不易察觉，却是我们疲惫感的元凶。
更重要的是，选项的增加，并不意味着更好的结果。
心理学中著名的「果酱实验」就揭示了这一点。研究人员在超市设置了两个果酱试吃摊位：一个提供 6 种口味，一个提供 24 种。结果显示，虽然多口味摊位吸引了更多人驻足，但购买率远远低于少口味摊位。
选择越多，人们越难做出决定，越容易陷入纠结，最终干脆放弃。[6]
《 最爱女人购物狂 》
这是因为选择本身即是舍弃，当我们选择其中一个，便是放弃另外 5 个，而若我们有成千上万的选项，结果就更加令人难以割舍了。
现实生活中，这样的选择困境也比比皆是。你打开视频想选一部轻松的下饭剧，目录一页页翻过去，往往是饭吃完了，剧还没选好。
我们总以为「决策权」意味着更强的掌控力，其实很多时候，会反过来被选项掌控。
人类更容易在深夜做出天亮会追悔莫及的决定。比如，忍不住给早已拉黑的号码发信息。
网络购物节也往往在晚上开始，因为人更容易在深夜消费。美国《消费者研究杂志》(Journal of Consumer Research)上的一项研究显示，消费者在晚上会更愿意选择那些让自己开心，符合自己直觉冲动的东西。我国商务部发布的《城市居民消费习惯调查报告》显示，中国 60% 的消费发生在夜间。
为什么人类总是在夜晚控制不住自己？一个被神经科学验证的真相是：人类在深夜的决策系统，正处于「故障模式」。
夜晚的珍贵之处在于，它让万物入睡，为大脑提供深度修复的窗口。现代人却越来越多地选择放弃睡眠，开始与时间的拔河。数据显示，与十年前相比，现代人的入睡时间平均推迟两个多小时，睡眠时长缩短近 1.5 小时。
前额叶皮层是大脑中处理计划和复杂决策的区域，使人们能够做出复杂、细致的判断来平衡风险和回报。而违反昼夜节律的睡眠剥夺对前额叶皮层的打击「尤其严重」。
Psychology Today 的一篇论文中指出：「睡眠不足时，前额叶皮层使人们能够发挥的自我控制能力减弱，人更有可能冲动地做出决策。冲动的决定往往倾向于立即获得回报，而不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获得最佳结果。」
另一个关于中度慢性睡眠剥夺对财务决策影响的研究结果显示，在为期一周的实验中，睡眠不足的受试者越来越倾向于风险更高的投资选择，而受试者们无法感知到自己发生的变化。
这意味着，如果你半夜不睡觉，还在失眠时候做财务决策，比如重仓一只股票，很可能会提高经济损失的概率。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很多人会在深夜分手、争吵，或是情绪性进食。
《老友记》
正如 Mind After Midnight (午夜头脑)假说指出，深夜清醒的大脑活动与白日相比会发生多方面的变化，可能使人做出不受控的行为、更糟糕的决策，甚至增加精神问题发作的可能性。
我们当然没有办法将每日数以万计的微决策立刻缩减。但我们可以通过主动改善生活节奏，减少无效选择、优化决策方案，来缓解决策造成的身心疲劳。
1. 遇到困难睡大觉
很多时候，困扰我们的并不是问题本身，而是大脑不堪重负的状态。
如果有非常困难的抉择摆在面前，你最应该做的，或许是放下思考，睡上一觉。
真正的清醒不是用意志力与冲动对抗，而是顺应身体的节律休息。
晚上不适合「想清楚」，晚上只适合休息。
2. 要在阳光下做决策
美国社会心理学教授Roy F. Baumeister说过：「最好的决策者，是那些知道什么时候不信任自己的人。」
在《再见爱人第二季》中，复旦大学社会学教授沈奕斐曾告诫年轻人，「要在阳光下做决策」。这不仅是人类生活的智慧，更是基于脑科学的生存策略。
白天大脑活力最充沛，自控力和理性判断能力都处于峰值。尽量把人生关键抉择安排在上午或午休之后，远离深夜与疲惫。
3. 建立生活「默认模式」
苹果创始人乔布斯的经典黑T恤搭配，其实就是建立生活「默认值」的极致例子。
有时候，一些固定配置能够减轻大脑的决策压力，用于真正重要的事。
▨ 每天吃一样的早餐
▨ 固定设置免打扰时段
这种小小的「生活锚点」，不是机械，而是一种体贴的预设，能够释放更多决策力。
4.精力充沛时提前准备
「预先承诺」效应表明：我们可以通过提前设置好的方案，降低未来的认知负担。
▨ 提前写好一周的菜单
▨ 搭配好衣服放在床边
▨ 提前规划好活动日程
我们越早安排好一件事，就越能从未来的自己那里，节省下一次完整的选择成本。
《开关》
决策疲劳并不是「选择困难症」或「拖延症」，它是人类身心系统的天然反应，是一种常见却被忽视的心理能量流失。
我们无法彻底逃离选择，但可以为大脑搭建一个更柔软、更友善的环境。
愿你在复杂生活中，拥有一些「锚定时刻」，一些不需要反复权衡的选择。
愿你用科学的方式，减轻不必要的纠结，把真正的精力留给重要的事和重要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