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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舅母瞒着父亲给我介绍了一个瘸子,父亲生气的把她打了
怀旧的岁月

"你姨给你介绍了个姑娘,就住在西关那边,明儿见个面。"母亲语气轻快,眼神却悄悄瞥向埋头吃饭的父亲。

1976年的初秋,县城的空气里混着煤火味儿和糖炒栗子的香甜。

我二十六岁,在铁路局当了五年的装卸工,手上的老茧和脸上的沧桑都在默默诉说着青春的消逝。

单位的老张前些日子刚结婚,人家媳妇是县百货公司的售货员,文化程度高,模样也俊,两人是工会组织联谊会认识的。

这事儿给我爸敲响了警钟,听说县上的"老姑娘"都开始找对象了,我这个"老大难"更是坐不住了。

"行啊,去见见。"我放下搪瓷碗,假装云淡风轻地应着,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愿意。

这已经是今年第三次相亲了,前两次都是对方嫌弃我的工作又脏又累,拒绝得干脆利落。

父亲猛地抬头,瞪了母亲一眼,他右手指节上有一道深褐色的伤疤,那是织布机留下的印记。

"又是谁家的姑娘?"他放下碗筷,汗渍斑斑的工作服领口敞开着,露出黝黑的脖子。

"就是我三姐家邻居家的侄女,听说在县纺织厂做会计,文化程度高呢,上过中专..."母亲声音越说越小,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手渐渐关小了音量。

案板上切了一半的白菜静静躺着,墙上的搪瓷钟咔嚓咔嚓地走着。

"会计?那不是坐办公室的?人家能看上咱家大强?"父亲冷笑一声,目光像刀子一样刺向母亲。

室内弥漫着刚炒过的鱼香茄子的味道,那是周末才舍得做的"加菜"。

"咋不能啊?咱大强人老实,工作稳定,有铁饭碗,每月不还能领十几块钱的津贴吗?"母亲梗着脖子,语速越来越快。

小院里的老槐树叶哗哗作响,窗外传来邻居家孩子的嬉闹声。

"她瘸了条腿。"父亲突然打断母亲,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在冬日里被风吹过的水面。

我手中的碗差点掉到地上,耳边似乎响起了什么声音,又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屋内一时静得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像是在计算我们的沉默有多长。

母亲面色一变,慌忙解释:"哪有啊,就是小时候落下点毛病,走路有点不利索,人家单位领导很器重她呢,让她管着一摊子账......"

"你糊弄谁呢?"父亲一拍桌子,几片辣椒油星子溅在桌布上,像是飞溅的火星,"刘家那丫头我认识,打小儿患了小儿麻痹症,左腿比右腿短了一截,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他说得又快又急,像是担心有人会打断他似的。

"你这是打算给儿子找个残疾媳妇?"他的嗓门猛地提高,回荡在我们的两居室里。

老式收音机里传来《新闻联播》的声音,播音员正用标准的普通话播报着今年的粮食丰收。

"人家姑娘人品好,模样也好看,是不是文书处的刘书记的侄女?那孩子从小就懂事,小时候还得过作文比赛一等奖呢..."母亲试图为这个素未谋面的姑娘辩护。

"不行!"父亲斩钉截铁,把搪瓷碗重重放在桌上,"要找就找个健全的,咱家大强条件是差了点,但还不至于娶个瘸子!"

屋子里一时沉默下来,只有钟表滴答的声音和窗外偶尔经过的自行车铃声。

我低头扒饭,不敢看父亲的眼睛,青花瓷碗里的米粒像是被施了魔法,怎么也吃不完。

这样的场景在我家已经上演过无数次,父亲总是想方设法给我找个好媳妇,却又挑剔得很,仿佛只有鲁迅笔下的祥林嫂才能配得上他儿子。

"我看姑娘挺好的,明天去见见吧。"我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倔强,像极了那次他不让我去当兵时我的语气。

父亲的脸瞬间涨红,放下碗筷,狠狠地剜了母亲一眼:"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你教的好儿子?瘸子也想娶?你是不是嫌我们家门楣不够低?"

墙上的语录挂历微微晃动,那是新换的1976年的年历,上面印着"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

"又不是我介绍的,是你姐..."母亲小声辩解,手指不停地搓着围裙角。

蒸笼里的米饭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我姐?我姐敢这么糊弄我儿子?"父亲一把抓起母亲的手腕,青筋在他粗糙的手背上凸显,"说,到底是谁的主意?"

窗外有人高喊着收废品的声音,"收破烂喽——换脸盆喽——",拖长了声调在胡同里回荡。

"是...是我..."母亲终于招了,声音细如蚊蚋,"大强都二十六了,找不着对象,我这心里急啊,厂里的小王都抱孙子了..."

"啪"的一声,父亲一巴掌打在母亲脸上,声音清脆,像是一块玻璃猝不及防地碎了。

我惊呆了,二十多年来,从未见过父亲对母亲动手,就连那次母亲把他的工作证弄丢了,他也只是黑着脸不说话。

"爸!"我大吼一声,跳起来挡在母亲前面,心跳如擂鼓,看着父亲布满茧子的大手在空中僵住。

窗外的广播里传来京剧《智取威虎山》的唱段,"主义真理放光芒...",与屋内的凝固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母亲捂着脸,眼中噙着泪水,倔强地说:"老赵,你打我也不行,这事我已经答应下来了,明天人家姑娘就来咱家,你要是不同意,你自己去推了!"

她的嘴角微微抽动,像是在抑制某种疼痛。

父亲气得浑身发抖,甩手出了门,重重地摔上了门,门框上的灰尘被震得簌簌往下掉。

夜里,我辗转难眠,隔壁房间传来母亲的小声抽泣,我想去安慰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第二天下午,我特意洗了个澡,换上了不常穿的白衬衫,那是去年厂里发的福利,一直舍不得穿。

院子里邻居张大娘正在晾晒洗好的棉被,一边哼着《沙家浜》里的曲子。

虽然父亲从早上开始就黑着一张脸,但他没有出门,而是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报纸摊在腿上,眼睛却盯着墙上的钟。

铁皮烟盒里的香烟越来越少,屋里的烟雾越来越浓,像是北方冬天的浓雾,让人看不清对面人的表情。

门铃响了,那是用自行车铃改装的门铃,声音清脆而急促。

母亲赶紧去开门,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汗。

一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姑娘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她长得很清秀,眼睛像两颗黑葡萄一样明亮,白净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窘迫。

她身后站着一位中年妇女,头发烫成了当时流行的卷,手里提着一个印着"友谊商店"字样的纸袋,应该是她母亲。

"来了啊,快进来坐,别客气。"母亲热情地招呼着,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欢快。

姑娘微笑着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迈步进门,左脚先着地,然后是右脚,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前方的路。

我注意到她走路时左腿确实有些不自然,但并不很明显,如果不是刻意去看,或许不会注意到。

屋内弥漫着一股刚打过蜡的清香,那是母亲特意为今天做的准备。

她叫刘小雨,比我小两岁,在县纺织厂做会计,负责工资结算那一块。

"姑娘,坐,别拘束。"母亲把她让到沙发上,沙发套是新换的,白底蓝花,是母亲跟商店搞关系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气氛有些尴尬,父亲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里抽烟,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小雨的腿。

烟灰撒了一地,洒落在新扫的水泥地面上,像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母亲和小雨的母亲热络地聊着,从今年的棉布票到县里新开的国营饭店,再到明年可能开通的长途电话,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

我和小雨则坐在一旁,偶尔交换几句客套话,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但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晰。

炕桌上摆着几样糕点和水果,苹果切成了小块,用牙签插着,看起来很是讲究。

"您好,赵叔叔。"小雨突然起身,走到父亲面前,大大方方地问候,语气里既有礼貌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

父亲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抽动了一下,手里的烟灰落在裤子上,他慌忙拍了拍:"姑娘,别叫叔叔,叫我赵师傅就行。"

语气软了几分,但眉头仍然紧锁,像是冬日里冻结的枝条。

"听说您是织布厂的老师傅,我们厂有不少设备就是从您那儿调过来的。"小雨继续说道,声音柔和却不卑不亢。

父亲的表情略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冷冷地说:"姑娘,你腿不方便,咱们家大强干的是体力活,每天要搬几百斤的货,日子不会轻松。"

烟灰缸里的烟头还在燃烧,最后一丝烟雾袅袅上升,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连窗外的麻雀叫声都显得特别刺耳。

小雨的母亲脸色变得难看,眼神里闪过一丝尴尬和愤怒,正要说什么,小雨却笑了笑:"赵师傅,我腿是有点问题,但我能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好家人。"

她的语气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客观事实。

"我从小就学会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现在在厂里也能独立完成所有工作,我不会给家里添麻烦的。"她说这话时,眼神清澈见底,没有一丝委屈或自卑。

墙上的挂钟敲了三下,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小雨的肩膀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我心里一动,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她朴素的蓝色连衣裙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左脚穿的鞋底确实比右脚的厚一些。

"你们先聊,我出去透透气。"父亲放下烟,站起身来,那是我们家最好的一把太师椅,是父亲从拆迁的老戏院捡回来的。

"老赵,人家姑娘和家长都来了,你..."母亲急忙站起来,想要挽留。

"你们聊你们的。"父亲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脚步声在水泥地上咚咚作响,像是蓄意要让大家听见他的不满。

客厅里的空气顿时变得松弛了一些,小雨的母亲叹了口气,对我母亲说:"李姐,看来赵师傅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啊。"

母亲尴尬地笑笑:"他这人就这脾气,打小就倔,你别介意。"

她的目光落在小雨身上,充满歉意,又带着一丝探寻:"小雨姑娘这么好,他肯定是看上了的,就是嘴上不说。"

偏旧的风扇在头顶慢悠悠地转着,电线微微摇晃,灯泡的光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临走时,我送小雨和她母亲到楼下,初秋的风吹过院子里的桂花树,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小雨转身对我说:"赵大强,我能理解你父亲的想法。"

她的目光坦然,没有躲闪,也没有过多的解释,这让我想起了那些曾经勇敢面对县里批斗会的人们。

"换作是谁,都希望自己的儿子娶个健全的媳妇。"她继续说道,声音轻柔但坚定,"你不用为难,如果你也介意我的腿,我们就当今天没见过。"

她的坦率让我心里一震,蝉鸣声中,我鼓起勇气说:"我不介意。"

感觉像是跨越了一道无形的门槛,内心突然轻松了许多。

"你的腿怎么了?是意外吗?"我问道,隐约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唐突,但又控制不住好奇心。

小雨平静地解释:"三岁那年得了小儿麻痹症,那时候条件差,农村也没什么好医生,等送到县医院,已经耽误了。"

她的表情坦然,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左腿落下了病根,比右腿短了三厘米。"她指了指自己的鞋子,"所以得穿这种特制的鞋子,右脚平底,左脚厚底。"

她说这些时没有一丝自怜或沮丧,反而带着一种淡然的接受。

"不过我生活自理完全没问题,工作也不受影响,厂长还说今年要提拔我当会计组长呢。"她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我想再见你一面。"我突然说道,语气笃定,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小雨愣了一下,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喜,然后笑了:"好啊,周末纺织厂有场电影,放《闪闪的红星》,你来看吗?"

院子里的猫懒洋洋地蹲在墙头,眯着眼看着我们,像是某种无声的见证者。

我回到家时,父亲正坐在阳台上抽烟,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像是一场无声的抗议。

窗外远处的铁路上,一列货运火车呜呜驶过,轰隆声在夜色中回荡,那是我每天工作的地方。

母亲在厨房里忙活,脸上仍有几分沮丧,微红的五指印还隐约可见。

"爸,你为啥这么反对?"我坐到父亲对面,直截了当地问,感觉像是走进了一片雷区,心跳加速。

父亲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下形成一团模糊的云:"大强,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日后要传宗接代,我不能看着你委屈自己。"

他的声音干涩,像是久未使用的门轴。

"那姑娘是个好姑娘,但她的腿..."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我不在乎她的腿。"我打断他的话,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坚定,"我在乎的是她这个人。"

父亲冷笑一声,烟灰掉在裤子上,他毫不在意:"现在你不在乎,以后呢?"

他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声音突然提高:"等你们有了孩子,她照顾不了孩子怎么办?出门逛街,人家指指点点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烟灰缸里的烟头排列得整整齐齐,像是一个个小小的坟墓。

我沉默了。父亲的话不无道理,但我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反驳:这些都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我们能不能相互理解、相互扶持。

"爸,您年轻时没受过委屈吗?"我突然问道,像是某种直觉驱使我这么说。

父亲的手一抖,烟灰掉在裤子上,他慌忙拍了拍,眼神闪烁:"我受过的委屈多了,可那又怎样?"

他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抽走了底气。

"您不也挺过来了吗?小雨她虽然腿有问题,但她从小到大都在自己克服困难,她比很多人都坚强。"我的声音越来越坚定。

窗外,一轮满月静静地挂在天空,照亮了院子里的小块菜地,那是母亲的心血,种着几畦葱和茄子。

父亲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真的喜欢她?"

眼中有某种情绪在闪动,像是记忆之门被轻轻叩开。

"我想了解她。"我如实回答,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笃定。

夜深了,屋外传来几声狗叫,远处工厂的烟囱冒出的白烟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周末,我去纺织厂看了场电影,电影是露天放映,银幕就挂在厂房的外墙上,观众席是几排简易长凳。

我和小雨并排坐着,黑暗中,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肥皂香。

电影散场后,小雨拿出一个纸包:"我妈包的豆沙包,给你尝尝。"

手电筒的光下,她的笑容格外温暖,像是驱散黑暗的一线光明。

我们沿着厂区的小路慢慢走着,初秋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远处的喇叭里播放着《咱们工人有力量》。

"你父亲是不是特别反对咱们见面?"小雨突然问道,声音里有一丝忧虑。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有点固执,跟他那一辈人似的,讲究门当户对,四肢健全。"

小雨笑了,笑声清脆如风铃:"其实我能理解。如果我有个儿子,我也希望他娶个健全的姑娘。"

月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像是古画中的仕女。

"别这么说,你很好。"我认真地看着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想要保护眼前这个坚强的姑娘。

厂区的喇叭里传来熟悉的《东方红》乐曲,那是每天固定的闭幕曲。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经常被别的孩子取笑,他们叫我'瘸子'、'跛子',有时候还学我走路的样子。"小雨望着远处的灯光,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平静:"我哭了好多次,但我妈说,哭解决不了问题,我得学会比别人更坚强。所以我就开始加倍努力学习,小学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路灯下,她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像是夜空中的星星。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小雨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

我发现她是个乐观坚强的姑娘,懂得感恩,知道珍惜。

她喜欢看书,特别是茅盾的小说;她会织毛衣,说冬天要给我织一件;她还会打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一首欢快的乐曲。

每次送她回家,她都会坚持走到一个拐角才让我离开,说是不想让我走太远。

但我知道,她是怕我看她走远时不自然的步伐。

一天晚上,下班回家的路上下起了大雨,我和小雨共撑一把伞。

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她走得有些吃力,我不由自主地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没事,我能行。"她微笑着说,但没有拒绝我的搀扶。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喜欢上了她。

一个多月后,我鼓起勇气,向父母表明了想和小雨定亲的想法。

"不行!"父亲再次大发雷霆,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差点碎了,"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邻居的收音机里传来《新闻联播》的声音,报道着某某地区的丰收喜悦。

母亲在一旁劝道:"老赵,孩子们处得挺好的,小雨姑娘人品不错,你就别..."

"何况什么?"父亲怒视着母亲,眼中似有火焰跃动。

"何况咱大强也不是啥条件好的,能找到小雨这样的姑娘已经很不错了。"母亲小声说道,手指不停地搓着围裙角。

屋外雨声淅沥,窗户上的雨滴像是无数细小的泪珠。

父亲一把推开凳子:"你是瞧不起我儿子是吧?我儿子怎么了?我儿子虽然没啥文化,但人老实,工作踏实,凭啥就该娶个瘸子?"

他的声音颤抖,像是某种深藏已久的伤痛被触碰。

"爸!"我忍不住喊道,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您别这么说小雨!她不是什么瘸子,她是刘小雨,是个有名有姓的人!"

我的声音在小屋里回荡,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你还护上她了?"父亲气得浑身发抖,脸涨得通红,像是煮熟的虾子,"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娶个瘸媳妇进门!宁可打一辈子光棍!"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刺进我的心,我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怒火。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和父亲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甚至差点动了手,最后,我摔门而出,在单位宿舍住了一周没回家。

车站的喇叭里播放着列车时刻表,货运车厢的轰隆声日夜不息,但都掩盖不了我心中的嘈杂。

一个星期后,班长王师傅拍拍我的肩膀:"大强,你爸来了,在门卫室等你呢。"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眼神中有探寻。

我惊讶地放下工具,快步走向门卫室。

父亲站在那里,穿着他最好的那件中山装,脸色比平时苍老了许多,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铁路旁的杨树飒飒作响,像是无声的见证者。

"爸,您怎么来了?"我有些紧张地问道,发现他的头发似乎一夜之间白了许多。

"回家吃饭。"父亲简短地说,转身就走,背影有些佝偻,像是扛着一座无形的山。

我默默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无言,只有路上的自行车铃声和小贩的吆喝打破沉默。

回到家,饭桌上已经摆好了几道家常菜,有我爱吃的红烧肉和清蒸鲤鱼,这在平时只有过年才舍得做的菜。

母亲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眼睛微微泛红,像是哭过。

"坐下吃饭。"父亲指了指我平时的位置,声音里的严厉少了几分。

饭桌上气氛沉闷,只有筷子碰触碗盘的声音。

我默默地吃着,不时地瞟向父亲,发现他额头的皱纹比以前更深了,手背上的青筋也更加明显。

"你真的决定了?"父亲突然开口,声音里透着疲惫,而不是往日的震怒。

屋外邻居家的鸡叫声格外清晰,混杂着远处工厂的汽笛声。

我放下筷子,点了点头:"是的,爸。我喜欢小雨,想和她在一起。"

说这话时,我心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确定。

父亲叹了口气,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推给我:"看看。"

照片已经泛黄,边缘有些卷曲,像是被翻看过无数次。

我拿起照片,是一张老式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一个年轻女子,穿着朴素的衣裙,站在一棵枣树下,笑容温婉,像是四月的春风。

"这是谁?"我不解地问,手指轻抚照片表面,生怕那转瞬即逝的微笑会被我弄丢。

"你奶奶。"父亲沉声道,眼神变得悠远,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隧道。

隔壁院子里传来收音机的声音,是《北京人民广播电台》的报时信号。

"你爷爷去世早,就是她一个人把我和你大伯、二伯拉扯大的。那时候日子难,一家老小全靠她。"父亲的声音低沉,像是自言自语。

我更加困惑了,这和小雨有什么关系呢?

"奶奶不是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吗?我只记得她给我缝过一件小棉袄,上面有个补丁。"我回忆道,那是我模糊的童年记忆。

"她也是个瘸子。"父亲突然说道,声音有些哽咽,像是一块石头卡在了喉咙里。

窗外的蝉鸣声忽然变得刺耳,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惊讶地抬头看着他,发现父亲的眼睛泛着红,像是刚刚接触过呛人的烟雾。

"她十八岁那年不小心从坡上滚下来,摔断了左腿,老家穷,没钱治,医生只用木板简单固定了一下,结果落下了残疾,左腿比右腿短了一大截。"父亲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害怕惊醒沉睡的记忆。

"那...那您为什么不同意我和小雨......"我一时语塞,心中的疑问像是一团乱麻。

"因为她受了太多苦!"父亲的声音陡然提高,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沉默,"那时候村里人都笑话她,说她是个残废,配不上你爷爷。"

父亲顿了顿,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生我们三兄弟的时候没人帮忙,她自己一个人挺过来的。干农活时,别人半天能完成的,她要用一整天。冬天雪厚了,她走路就特别困难,有次摔在雪地里,差点冻死..."

父亲说着说着,眼泪竟然流了下来,像是冰雪初融时的第一滴水。

我从未见过父亲流泪,他在我心中一直是那个坚强、固执、不苟言笑的形象。

一时间不知所措,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像是第一次见到父亲真实的模样。

"我不想让你的媳妇也过那种日子。"父亲擦了擦眼泪,声音低沉,透着一种深沉的忧虑,"我不想让你的孩子将来也看着妈妈被人指指点点,受人白眼。"

室内只剩下挂钟滴答的声音,像是在计量这沉默的重量。

原来父亲反对的背后,藏着这样一段心酸的往事。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握住父亲的手:"爸,时代不一样了。小雨有工作,有尊严,她不会像奶奶那样受苦的。"

父亲的手粗糙而温暖,掌心全是老茧,那是几十年劳动留下的印记。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娶小雨吗?"父亲突然问道,目光灼灼地望着我。

"因为...因为奶奶受过苦?"我试探着回答。

父亲摇摇头:"不全是。"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要说出什么秘密:"是因为我看到小雨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你奶奶年轻时的影子。"

他的眼神变得悠远,像是穿越了时光的长河:"那种不服输的劲儿,那种平静接受命运却又不甘心被命运打败的眼神..."

我突然明白了父亲的纠结,他不是嫌弃小雨,而是怕小雨像奶奶一样吃苦,他是在以自己的方式保护我们。

"你真的下定决心了?"父亲看着我,目光渐渐柔和,像是冬日里融化的冰。

"是的。"我坚定地点头,感觉肩上的担子变轻了。

"那...下周让她来家里吃顿饭吧。"父亲终于妥协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又有一丝释然。

一周后,小雨再次来到我家。

这次,父亲亲自下楼迎接,还特意换上了织布厂发的新工作服。

他嘴上不说,但从那些小动作中,我看出他已经开始接受小雨了。

厨房里,母亲忙着准备了一桌子菜,有红烧鲤鱼、糖醋排骨、清炒虾仁,都是平时舍不得做的"硬菜"。

饭桌上,父亲不再冷着脸,而是主动询问小雨的工作和家庭情况,甚至讲起了自己年轻时在织布厂的故事。

"那时候厂里刚从苏联引进一批新设备,操作手册全是俄文的,没人看得懂..."父亲绘声绘色地讲着,眼睛里闪烁着回忆的光芒。

小雨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头或提问,像是真的对那些陈年旧事感兴趣。

酒过三巡,父亲突然对小雨说:"姑娘,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的语气严肃,但眼神已不再冷峻。

小雨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赵叔叔,您说。"

她的态度坦然,像是准备接受一场考验。

"你知道我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父亲的目光直视着小雨,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他粗人一个,没文化,脾气还犟,你真的想嫁给他?"

窗外的槐树叶哗哗作响,夹杂着远处的汽笛声。

小雨笑了,笑容明亮如春日的阳光:"赵叔叔,我知道大强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许没有高学历,但他心地善良,责任心强。他从不嫌弃我的腿,反而总是在意我的感受,处处为我着想。我相信他能给我一个温暖的家。"

她的语气诚恳,眼神里闪烁着坚定和期待。

父亲的眼睛湿润了,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你的腿...会不会影响生活?"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像是春风化雨。

"会有一些不便,但我从小就学会了克服困难。"小雨坦然道,没有半点回避,"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好家人。我在厂里负责会计工作,收入不算低,能为家里贡献一份力量。"

桌上的红烧鱼香气四溢,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面孔,却让气氛变得愈发温暖。

父亲沉默良久,突然举起了酒杯:"那就这么定了,下个月订婚!"

他的声音洪亮,像是打破了最后一层坚冰。

酒席散后,父亲悄悄拉住了我,把我带到窗前,院子里的月季花开得正艳。

"大强,答应我一件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郑重。

夜风轻拂,窗帘微微摆动,像是在见证这庄严的时刻。

"什么事,爸?"我问道,能感觉到父亲话中的分量。

"永远不要嫌弃她的腿。"父亲的眼中满是叮嘱和期待,"她能克服这么多困难,比很多人都坚强。你要好好珍惜她,明白吗?"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岁月留下的每一道痕迹。

"我明白,爸。"我郑重承诺,感觉这一刻比任何仪式都更加庄严。

三个月后,我和小雨结婚了。

婚礼在厂里的俱乐部举行,简朴但热闹。同事们帮忙贴了红双喜字,厂长还特批了三天婚假和一床新棉被。

父亲喝得微醉,拉着小雨的手,当着众人的面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女儿了。"

他的眼中满是慈爱,再也看不到初见时的冷漠和排斥。

小雨眼含热泪,重重地点头:"爸,我会好好照顾大强,也会孝顺您和妈。"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温馨,小雨把我们的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厂里的工作也越来越出色,被评为先进工作者,还上了县报。

我们有了一个健康可爱的女儿,取名叫赵小满,意思是生活虽然不完美,但依然充满希望和满足。

闺女生下来那天,父亲抱着小小满,眼眶红红的,嘴里嘟囔着:"长得真像你奶奶,尤其是那双眼睛。"

岁月如流水,父亲对小雨的疼爱超过了对我,每次小雨干活时间长,他总是心疼地责备我:"你怎么不帮着点?不知道她腿不方便啊!"

声音里带着责怪,也带着心疼。

有一次,邻居家的孩子不小心说了小雨"瘸子"这个词,父亲气得摔了饭碗,差点和人家吵起来,被小雨拦住了。

回家后,小雨笑着对父亲说:"爸,您别生气,我早就不在意这些了。能得到您的认可和疼爱,是我最大的幸福。"

她的语气淡然,像是面对过太多这样的事情,已经学会了坦然处之。

那天晚上,我看到父亲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望着星空,眼角有泪光闪动。

厂房的汽笛声在夜色中回荡,月光洒在他斑白的头发上。

也许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用瘸腿走完一生,却依然坚强乐观的女人。

又或者,他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那个固执地认为生理缺陷就是不完美的青年,他的心中也曾有过偏见和误解。

多年后的一个春天,小雨和我一起照顾患病的父亲。

他躺在病床上,握着小雨的手,虚弱地说:"闺女,这些年多亏有你照顾大强,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窗外,新一轮的春天已经来临,青翠的叶子挂满枝头,像是生命的礼赞。

小雨眼含泪水:"爸,您当初要不是接纳了我,我不会有今天这么幸福的生活。其实,我一直很感谢您的反对..."

父亲惊讶地看着她,眼中充满疑惑。

"是您的反对让我明白,大强是真心爱我的,不是出于同情或将就。"小雨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深沉的感激,"您给了我们最严格的考验,也给了我们最珍贵的礼物。"

父亲摇摇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是你教会了我,人的价值不在于外表的完整,而在于内心的强大。"

他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像是完成了一个漫长的心灵之旅。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忘年交,心中百感交集。

想起当年父亲反对我和小雨在一起时的激烈态度,再看看如今的深厚感情,我不禁感慨生活的奇妙。

人生路上,我们都是不完美的行者,带着各种缺陷和遗憾前行。

但正是这些不完美,教会我们如何去爱,如何去包容,如何去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

如今,当我和小雨手牵着手在黄昏的胡同里散步时,她的步伐依然不那么均匀,但我们的心却走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一致。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槐花的香气,我仿佛又看到了父亲站在院子里的身影,那目光中不再有担忧和反对,而是欣慰和满足。

因为他知道,我们的不完美,成就了一个完整的家。

人生如歌,悠扬婉转中难免有几个不和谐的音符,但正是这些不和谐,让整首曲子更加动人。

小雨的腿,父亲的固执,我的犹豫,都是生命长河中的一朵朵浪花,最终汇成了爱的海洋。

"大强,你看,闺女成绩单又是第一名。"小雨笑着递给我一张红纸,眼中满是骄傲。

夕阳的余晖中,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却紧紧相依,再也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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