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叶柔吗?"白发苍苍的陈志远颤抖着掏出泛黄的照片,北大荒的风雪在他皱纹里刻下深深痕迹。
村民们面面相觑,老支书张大山突然拍腿大喊:"造孽啊!那闺女等你等到..."话未说完,七十岁的山东汉子突然踉跄倒地,手中褪色的红围巾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
五十年生死两茫茫,这对知青恋人的故事,要从那个飘雪的冬天说起...

1972年的北大荒,风雪比往年更猛烈些。21岁的山东小伙陈志远缩在知青点的土炕上,手指冻得通红却仍在写信。
同屋的王铁柱裹着棉被直撇嘴:"又给叶柔写情书呢?人家可是北京来的高材生,能看上你这乡下小子?"
陈志远憨厚地笑了笑,把写好的信纸小心折成燕子形状。昨天帮畜牧连修栅栏时,叶柔悄悄塞给他两个烤土豆,那姑娘低头时睫毛上沾着雪粒的模样,让他整宿没合眼。
机会来得比想象中快。开春时暴雪压塌了小学教室,陈志远带着基建连日夜赶工。
那天他正扛着椽子,忽然听见清脆的喊声:"小心!"抬头就见房梁上的冰溜子正对着他头顶砸下——穿蓝布棉袄的叶柔猛地把他推开,自己却被划破了额头。
"你怎么这么傻!"卫生所里,陈志远捧着碘酒的手直发抖。鲜血从叶柔白皙的额头蜿蜒而下,她却笑着指向他军装口袋:"燕子飞出来了。"原来慌乱中纸燕子露出了半边翅膀。
这场意外让两颗年轻的心迅速靠近。他们在白桦林里背诵普希金的诗,在麦垛后面分食偷偷烤熟的玉米。

叶柔把母亲寄来的奶糖全留给他,陈志远则用半个月工资换了块红绸子,求村里绣娘做了条绣着并蒂莲的围巾。
"等回城我就带你去见爹娘。"1975年深秋,叶柔踮脚给他系围巾时突然哭了。上头刚下达知青返城政策,但陈志远因为是农村户口,必须再留三年。
火车站分别那晚,两人在煤油灯下按了血手印:"要是变心,天打雷劈!"
阻碍来得猝不及防。叶柔回京后第三个月,陈志远收到封没有落款的信:"柔妹被迫订婚,勿再联系。"他连夜扒火车进京,却看见叶家小楼前停着辆红旗轿车,穿呢子大衣的姑娘背影一闪而过。
"小伙子,时代不同了。"看门大爷拽住要闯进去的他,"那男方家是..."后半句话被呼啸的北风吹散。
陈志远在雪地里跪到天亮,最终揣着冻硬的馒头回到北大荒。此后每年冬天,他都会收到匿名寄来的北京果脯,包裹里永远夹着片白桦树皮。
改革开放后,有老乡劝他相亲:"人家早嫁高官子弟享福去了!"陈志远只是默默翻出褪色的红围巾。
他承包了五十亩荒地种大豆,赚的钱全捐给了当年知青点附近的小学。村里人都说这光棍魔怔了,直到2018年秋,68岁的他突然变卖全部家产。
"我要去找她。"面对儿女们的劝阻,肺癌手术后的老人固执地咳嗽着。这些年他托人打听到,叶柔丈夫十年前就去世了,有个女儿在哈尔滨教书。揣着抗癌药和泛黄的日记本,陈志远踏上了北去的列车。
意外发生在抵达北大荒的第三天。当年的马架子房早变成了农机仓库,陈志远蹒跚着找到尚在人世的张大山。
听闻来意,老支书手里的旱烟杆"啪嗒"掉在地上:"你还不知道?叶丫头她..."正在这时,远处传来拖拉机轰鸣声,尘土飞扬中走下来个穿蓝布衫的白发妇人。

"叶柔?"陈志远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栽倒。那妇人闻声回头,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这是叶柔的女儿,林月。"张大山叹了口气,扶住摇摇欲坠的陈志远,"老哥,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叶柔她,二十年前就走了。"
陈志远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双腿一软,重重跌坐在田埂上。五十年啊,他等了整整五十年,却只等来一座坟?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条红围巾,上面的并蒂莲早已褪色,可记忆却鲜明得刺眼。
"她临走前,一直攥着这个。"林月从布包里取出个铁皮盒子,里面静静躺着半只泛黄的纸燕子,翅膀上还沾着早已干涸的血迹——正是当年叶柔为他挡冰溜子时受伤留下的。
原来,叶柔回京后根本没嫁人。家里逼她联姻那晚,她跳窗逃跑,结果摔断了腿。养伤期间,她偷偷给陈志远写信,却全被家人截下。直到1977年,她终于找到机会逃回北大荒,却得知陈志远已被调往新疆支边。
"她在这等了你三年,天天去火车站守着。"张大山抹了把脸,"后来实在熬不住,才跟着返城大潮回了北京。可每年冬天,她都会托人给你寄果脯……"
陈志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原来那些果脯真是她寄的!他竟还误会她变了心……他哆嗦着想去摸铁盒,却听见林月哽咽道:"我妈临走前说,要是有一天您找来,让我带您去个地方。"
拖拉机突突地开进白桦林深处,停在一座低矮的土坟前。没有墓碑,只有块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陈志远爱妻叶柔之墓"。林月哭着解释:"我妈说,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当您的妻子。这坟里埋的,是她这些年给您写的信……"
陈志远再也忍不住,扑在坟头上嚎啕大哭。他颤抖着解开包袱,取出个搪瓷缸——里面是当年叶柔送他的奶糖,化了又凝,早已结成硬块。五十年了,他竟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其实……"林月突然欲言又止。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喇叭声。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车门打开,跌跌撞撞冲下个白发妇人:"志远!"
所有人都惊呆了。陈志远茫然回头,只见那妇人左腿微跛,蓝布衫上别着枚褪色的知青徽章。她颤抖着举起右手——小拇指上有道月牙形的疤,正是当年按血手印时不慎划伤的!
"你……"陈志远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扯开衣领——他锁骨下方,赫然也有道相同的疤痕!
原来当年叶柔假死,是为躲债主追害。这些年她隐姓埋名在南方教书,直到上月女儿偶然看到寻人启事……
夕阳把两个白发老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叶柔摸着红围巾上的并蒂莲泣不成声:"当年说好的……谁变心,天打雷劈。"陈志远突然单膝跪地,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1975年欠你的求婚,现在还作数吗?"
在场所有人都红了眼眶。风掠过白桦林,仿佛又响起当年那两个年轻人念诗的声音——"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