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幽深处,总藏着些以小见大的智慧闪光。《庄子·养生主》中庖丁解牛的故事,借一把牛刀的起落,道破“以神遇而不以目视”的哲思,跨越千年,仍在艺与道的天地里回响。

庖丁初解牛时,所见无非全牛,茫茫然不知从何下手;三年后,目无全牛,牛的筋骨结构烂熟于心;及至后来,神遇而目视,依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刀锋游走如舞蹈,连经络筋骨都不碰,更别提大骨头。这哪里是宰牛?分明是一场与牛、与道相融的艺术。庄子借庖丁之口,说的是养生,更是艺道精进的法门——“道”生于“技”,却要超越“技”,从熟练到神遇,让感官止息,让心神独行。

这让我想到后世文人对“神遇”的呼应。苏东坡画竹,讲究“胸有成竹”,先在心中构好竹影,提笔时振笔直遂,如兔起鹘落。这和庖丁解牛异曲同工,都是让技艺熟稔于心,化为直觉与心神的呼应。无论是宰牛的刀、画竹的笔,到了“神遇”之境,都成了连接心与物的桥梁,挣脱了形的束缚,直抵道的本质。

在当下,“以神遇而不以目视”愈发珍贵。我们身处信息过载的时代,习惯用眼睛、用感官去抓取,却常忘了内心的观照。庖丁的故事提醒我们,无论做事、学艺,都要经历“目有全牛”的笨拙,“目无全牛”的熟练,最终抵达“神遇”的自在。这是一种回归,让我们放下外在的纷扰,用心灵去触碰本质,让技艺升华为与世界对话的语言。

从战国的庖丁到宋代的东坡,“神遇”的智慧从未断绝。它藏在牛刀的寒光里,藏在画竹的墨色中,也藏在我们对专注、对境界的追求里。当我们学会让心神挣脱目视的局限,或许就能在生活的肌理中,找到那条依乎天理的“道”,让每一次专注,都成为一场与世界的神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