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我中午想吃西红柿炒鸡蛋。"
徐阿姨手里的擀面杖停下,头也不抬地回道:"西红柿炒鸡蛋?前天才吃过,老吃这个对身体不好。"
她系着一条褪了色的蓝白格围裙,那是她从农村带来的,说城里卖的料子不实在。
"今天我给你做萝卜炖牛腩,营养均衡。"她拿起那把用了不知多少年的铁勺,在锅沿上敲了两下,仿佛在宣告这事已经定了。
我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是1992年的春天,我刚刚度过了三十岁生日。
在单位大院里,我属于那种让人羡慕的"新潮人"—外企财务主管,坐在有空调的办公室,月薪两万。
要知道那会儿普通工人一个月才几百块,就连机关单位的科级干部,月工资也不过千把块钱。
可这光鲜亮丽的背后,我的生活实在算不上舒心。
单位离家足有一个小时的公交车程,每天早出晚归,家务根本顾不上。
冰箱里的剩菜总是堆到发霉,衣服经常攒了一筐才想起来洗。
思来想去,我决定花六千块请个住家阿姨。
光这个数字在当时就足够惊人——那会儿公交车还是两毛钱一张票,一斤猪肉才五六块钱。
我的同事李梅直摇头:"你这钱也太好挣了吧?两万块一个月,活生生撒出去三成。"
"没办法呀,我是真忙不过来,"我舀了一勺食堂的番茄蛋花汤,"要不你帮我找个便宜点的?"
李梅努嘴:"现在这行情,哪有便宜的?城里人都不愿意做这个,外地人过来又不懂城里的规矩。"
最后还是我爸的远房表姐托人介绍了一位老乡,她叫徐阿姨,今年五十出头,个子不高,脸晒得黑里透红,看上去很是精干。
初见时我很满意,但完全没料到,这位阿姨性格强势,进门第一天就对我的生活习惯提出了一箩筐意见。
"小侄女,你这衣柜也忒乱了点儿吧?衣服都捂出味儿了!"
"冰箱里这剩菜都长毛啦!咋能这么糟蹋粮食呢?"

"你这枕头放这儿,血往头顶上涌,怎么睡得好觉?"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那句:"你都三十了还单着,再不注意身体,这辈子咋找对象?"
我家是三室一厅的商品房,在那个年代算是相当不错的住处了。
刚买下时,父亲特意从老家赶来,做了一个星期的泥瓦匠,把原本又冷又硬的地面铺上了当时刚兴起的实木地板。
那会儿装修队要价太高,父亲舍不得花这冤枉钱,就自己动手。
我记得他蹲在地上,膝盖垫着一块破毛巾,手指被地板边缘划出好几道口子也不肯停下。
"闺女,你一个人在城里,爸爸妈妈不在身边照顾,至少要让你住得舒服些。"
父亲的汗水一滴一滴落在刚铺好的地板上,又被他用粗糙的袖口擦干。
就是这样一个充满回忆的家,被徐阿姨来了之后彻底改头换面了。
客厅的沙发被她挪了位置,说原来那样"对眼睛不好";厨房的锅碗瓢盆重新归置,连我放在床头的闹钟也被换了位置。
"小侄女,这不是我多事,"徐阿姨一边收拾我的小饰品,一边念叨,"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屋里还摆这么些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人家第一次上门,还以为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住这儿呢!"
起初,我还挺感激她的用心。
毕竟从小在农村长大,我对生活中的很多细节确实不太上心。
大学毕业后直接留在城里工作,又忙于应付业务和人际关系,日子过得相当随意。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徐阿姨的唠叨和干涉越来越多,我开始感到喘不过气来。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她竟然开始干涉我的社交生活。
"都几点了?这么晚回来,像什么样子?"
那天我参加完公司聚会回家,徐阿姨居然像等待夜不归宿的女儿一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我。
茶几上的台灯昏黄的光线下,她的眼神满是责备。
我看了看墙上挂的机械钟表,才晚上九点四十。

"阿姨,我只是和同事聚餐,公司年会嘛。"我试图解释,语气却比预想的冲了些。
"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家,晚上十点还在外面瞎转悠,成何体统!"徐阿姨站起身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块不知搓了多久的抹布,"我们村里那几个夜不归宿的姑娘,现在都成啥样了?一个个名声坏透了!"
我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
这是我花钱请来的阿姨,不是我妈,凭什么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可转念一想,在徐阿姨眼中,我或许就像她的女儿一样,需要被照顾和管教。
最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发生在一个周六的早晨。
我难得休息在家,打算睡个懒觉,谁知刚到八点,徐阿姨就开始在我门外走来走去,故意发出各种响动。
铛铛铛,是她用扫把敲地板的声音。
哐当,是她把拖把桶重重放在我门边的声音。
"阿姨,今天是周末,我想多睡会儿。"我忍不住开门抱怨。
徐阿姨手里提着一个搪瓷脸盆,里面泡着我的衬衫,盆沿上挂着那个褪了色的肥皂盒——九十年代初,洗衣机在普通家庭还算稀罕物件。
"都几点了还睡?太阳晒屁股啦!城里人就是懒,咱们村里早就把院子都扫完喂了猪了!"
我同事李梅知道这事后,手里的冰糕差点掉地上:"你这哪是请阿姨,分明是请了个婆婆回家!六千块伺候个婆婆,你可真够孝顺的!"
那是五一放假,我俩坐在百货大楼门口的长椅上,一边吃着新出的蒙牛冰糕,一边看来往的人群。
彼时的街头还没有现在这么多汽车,自行车铃声此起彼伏,偶尔能看见身着时髦喇叭裤的年轻人骑着摩托车呼啸而过。
李梅的笑话让我哭笑不得。
可每当我想辞退徐阿姨时,又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老人家照顾得很周到,从不偷懒,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做的饭菜也合我口味。
更何况,老家亲戚介绍的人,辞退了多不好交代。

"你是不知道,"徐阿姨有次择菜时跟我说,"我闺女比你小两岁,在省城医院上班,护士长呢,比你还忙。"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撕掉菜叶上的筋,动作麻利得让人眼花缭乱。
"可人家再忙,也记得每月往家里打电话,逢年过节还寄东西回来,你说你咋就这么不顾家呢?"
我愣住了,手中的杯子差点掉地上。
自从来城里工作,我确实很少给家里打电话,更别说寄东西了。
我妈每次打来的那些唠叨电话,我总是草草应付几句就挂了。
矛盾在一次偶然事件后达到高潮。
五月底,公司分了福利——松花江啤酒一箱,我特意找了几个要好的同事来家里,想着难得徐阿姨的厨艺不错,正好露一手。
谁知道她在我同事面前,上来就是一通数落。
"你们看她,三十岁的人了还跟小孩似的,袜子到处乱扔,衣服从来不分类洗,"徐阿姨一边给大家盛汤一边絮絮叨叨,"早饭总是不吃就跑,回来又嚷嚷胃疼,哪像个大公司的主管样子?"
我的同事们面面相觑,李梅朝我使眼色,似乎在说"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阿姨?"
客厅里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等他们走后,我终于忍不住了:"徐阿姨,我请您来是做家务的,不是来管教我的。您能不能别总是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徐阿姨一愣,眼圈顿时红了:"我是为了谁?我要不是把你当亲闺女看,至于这么操心吗?"
她的声音哽咽了,手中的抹布停在半空中:"我看你一个人在外头,不知道心疼自己,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我一下子语塞了。
是啊,徐阿姨对我的关心,确实超出了一般保姆与雇主的关系。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她或许是最关心我日常起居的人。
那晚失眠了,翻来覆去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记得上大学时,母亲送我去车站,硬是塞给我一个编织袋,里面装满了自家腌的咸菜和腊肉。

那时我嫌弃得不行,觉得拿着这土里土气的袋子太丢人了,差点没当场发火。
可到了学校宿舍,半夜饿得睡不着觉,偷偷从袋子里拿出一块腊肉,那熟悉的香味差点没让我哭出来。
自从大学毕业留在城里工作后,母亲每次来看我,总是絮絮叨叨地说这说那。
"闺女,你这衣服得这么洗。"
"闺女,饭一定要按时吃。"
"闺女,这么晚了还不睡,小心伤了身子。"
这些唠叨每次都被我嫌烦,甚至直接把她赶回了老家。
如今徐阿姨的念叨,不正是母亲的翻版吗?
我起身走到书桌前,翻出一个皮面相册,那是上大学时买的,里面夹着几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中的母亲还很年轻,和如今的徐阿姨差不多年纪,她站在我们老家的院子里,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碎花衬衫,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那件衬衫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据说是结婚时娘家人送的,舍不得穿,只有逢年过节才拿出来。
我用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母亲的脸,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思乡之情。
第二天一早,徐阿姨做好了早餐却不肯和我说话,显然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
桌上摆着小米粥、咸鸭蛋和几样小咸菜,都是我喜欢吃的。
我坐下来,认真地看着她:"阿姨,对不起,昨晚是我太任性了。"
徐阿姨愣了一下,手里的鸡毛掸子停在半空中,眼圈又红了:"我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城里姑娘,可在我眼里,你就像我自己的闺女一样。看你一个人在外,没人照顾,我这心里就放不下。"
她放下掸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我闺女也在外地,一年到头难得回家一次。我来你家做工,多少是把对她的牵挂转移到了你身上。"
"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不喜欢别人管,可我就是忍不住念叨,"徐阿姨叹了口气,"要不,我还是回老家吧,别耽误你的生活。"
看着徐阿姨满是老茧的双手和眼角的皱纹,我心中一阵愧疚。

这些日子,她虽然唠叨,但每天变着花样做可口的饭菜,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甚至半夜听到我咳嗽,都会起来给我倒水送药。
那次我发高烧,是她用老家的偏方——醋加姜汤,一次次给我擦额头,直到热度退下。
这些细节,我都看在眼里,却从未真正感谢过。
"阿姨,别走,"我握住她的手,"我需要您。只是咱们得商量个章程,您得尊重我的一些决定,我也会听您的建议,好不好?"
徐阿姨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点点头:"好,我以后少管你,你也要多注意身体,成不?"
从那以后,我和徐阿姨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她不再对我的作息时间指手画脚,我也开始尊重她的劳动,不再把衣服随手乱扔。
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开始期待回家。
那不再只是一个冷冰冰的住处,而是有了烟火气和人情味的家。
徐阿姨做的饭菜越来越合我的口味,我也开始按时回家吃饭。
每次加班回来,都能看到厨房里留着一盏小灯,桌上盖着一个印着小碎花的菜罩子,下面是她精心保温的饭菜。
有一次,我带回一部在单位拷贝的港片录像带,那会儿录像厅正流行,一张带子要租十块钱。
"阿姨,咱们一起看电影吧?"我一边摆弄着录像机一边邀请她。
徐阿姨刚洗完碗,围裙还没摘,闻言腼腆地笑了:"你看你的吧,我这老婆子眼神不好,看不清。"
"来吧,这可是周润发的新片,村里人肯定没见过。"我硬是把她拉到沙发上。
那晚,我们一起看完了整部电影,还分享了一袋山楂片和几个红富士苹果——那时候的水果还算稀罕物件,一斤苹果要三四块钱。
徐阿姨一开始还拘谨,后来竟然看得入了迷,不时发出惊叹:"哎呀,这枪打得,真邪乎!城里人就是见多识广,这样的事儿也能拍成电影。"
那一刻,我第一次觉得徐阿姨不只是一个唠叨的"婆婆",而是一个有着单纯快乐的普通人。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和徐阿姨的关系越来越像一对忘年交。
她依然会唠叨我的生活习惯,但语气温和了许多;我也开始学着感恩和理解,甚至会主动给她讲讲公司里的趣事。
有一次,李梅来家里找我,看到这一幕,惊讶地说:"你们现在相处得这么好啊?简直跟亲母女似的。"
"可不是嘛,"徐阿姨端上一盘刚炒好的花生米,笑眯眯地说,"我们俩现在可好了,谁也离不开谁。"
转眼到了春节,徐阿姨要回老家过年。
临行前,她拿出一个纸包:"丫头,这是我亲手做的香肠,你放冰箱里,想吃了就拿出来煮一煮。"
我接过那沉甸甸的纸包,心头涌起一股暖意:"谢谢阿姨。"
"还有啊,"她犹豫了一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老家过年?我闺女今年也回来,你们年纪相仿,说不定能成为好朋友。"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啊,正好我也该回趟家了。"
就这样,大年三十前一天,我跟着徐阿姨坐上了开往她老家的长途客车。
那是个位于晋南山区的小村庄,离最近的镇上还有十几里路。
客车开到镇上就不走了,徐阿姨提前联系了村里的拖拉机师傅来接我们。
当时农村还很少有私家车,能有辆三轮车就不错了。
我们坐在拖拉机后面的板车上,经过崎岖的山路,颠得我直咬牙。
徐阿姨却像是习以为常,还不时指着路边的景色给我介绍:"看,那是我们村的护林员种的松树,二十年前就有了。"
"这条路是前年新修的,以前下雨天全是泥巴,人都走不动。"
终于到了村口,几个小孩正在扔沙包玩,看见拖拉机来了,都好奇地跑过来看热闹。
"徐婶回来啦!"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大声喊道。
"还带了个城里姑娘!"另一个穿着打补丁裤子的小男孩指着我说。

没等我反应过来,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不一会儿,徐阿姨家的院子里就挤满了人。
徐阿姨的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平日里话不多,但眼神中满是对妻子的牵挂和敬重。
见到我,他腼腆地点点头:"闺女来了,快进屋暖和暖和。"
徐阿姨的女儿叫徐小花,比我小两岁,在省城一家医院做护士,性格开朗,我们很快成了朋友。
"我妈在城里肯定没少管你吧?"小花一边帮我铺床一边笑着问。
我苦笑着点头:"可不是嘛,刚开始我还挺受不了的。"
小花压低了声音:"我妈就这性格,操心别人的命。我在医院上班,她隔三差五就打电话,问我穿得暖不暖,吃得饱不饱,烦都烦死了。"
"但她是真的关心你,"我忽然为徐阿姨辩解,"你知道吗,她每次提起你,眼睛里都是光。"
小花愣了一下,眼圈有些发红:"我知道。她老跟人说她闺女在大医院上班,多有出息,可她自己却整天给别人做保姆,想想我这心里..."
她没说完,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在徐阿姨家的那几天,我感受到了浓浓的家的温暖。
除夕夜,一家人围坐在火炉旁,炉子上煮着饺子,屋外放着震天响的鞭炮。
徐阿姨的丈夫难得多说了几句话,讲起他们年轻时的事。
"你阿姨啊,那会儿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老人喝了口米酒,脸上泛起红晕,"我们村好多小伙子追她,她偏偏看上了我这穷小子。"
徐阿姨假装生气地拍了他一下:"少胡说,明明是你一直缠着我,差点没把我家门槛踏破。"
夫妻俩的打闹引得我和小花哈哈大笑。
我忽然想起自己的父母,他们是否也像徐阿姨夫妇一样,在我不在的日子里,默默牵挂着远方的女儿?
想到这,我悄悄走到外面,借着微弱的月光,给老家打了个电话。
"喂,是爸爸吗?新年快乐!"听筒里传来父亲惊喜的声音,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年后回到城里,我和徐阿姨的关系更亲近了。
她依然会唠叨我的生活习惯,但语气柔和了许多;我也不再对她的关心不屑一顾,而是学着感恩和理解。
那年夏天,单位组织联谊活动,我认识了现在的丈夫王海。
他是市建筑设计院的工程师,踏实稳重,第一次来我家,就和徐阿姨聊得很投机。
"阿姨,您做的红烧肉真香,比我妈做的还好吃呢!"王海一边吃一边称赞。
徐阿姨被夸得合不拢嘴:"你多吃点,我看你这人实在,不像那些花花公子。"
看到他主动帮徐阿姨择菜、洗碗,我心里暗暗点头。
三个月后,我们订婚了。
徐阿姨比我还高兴,张罗着帮我筹备婚礼。
"闺女,结婚那天,阿姨给你做妆,我年轻时在村里可是有名的巧手呢!"她一边打扫卫生一边憧憬。
结婚那天,徐阿姨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眼中含着泪水:"丫头,阿姨是真心把你当闺女看的。如今你找到了好归宿,我也能放心了。"
看着镜中的自己,我忽然明白,这两年来最大的收获,不是事业上的成就,而是重新理解了亲情的意义。
徐阿姨不仅仅是我花钱请来的帮工,她更像是上天派来弥补我思乡之情的天使。
婚后,我和王海搬进了新房,徐阿姨主动提出离开:"你如今有了家,需要自己经营,阿姨就不打扰了。"
我和王海极力挽留,但她去意已决:"丫头,人各有命。你的路还长着呢,阿姨也该回去照顾自己的家了。小花说找了个对象,明年可能要结婚,我得回去张罗张罗。"
送走徐阿姨那天,我在她的行李中塞了一个红包,里面是这两年我给她加的薪水,她一直舍不得花,攒下来准备给女儿做嫁妆。
"阿姨,谢谢您这两年对我的照顾,"我紧紧抱住她,声音哽咽,"以后您就是我的亲人,过年过节我们都会回去看您的。"

徐阿姨红着眼眶点点头,递给我一个布包:"这是阿姨送你的,你结婚那天忘了给你了。"
回家后我打开一看,是一条蓝白相间的围裙,和她那条一模一样,只是崭新的。
布包里还有一张纸条:"好闺女,这是阿姨亲手做的,结婚了要好好过日子。阿姨永远记得你。"
那一刻,我忍不住泪如雨下。
后来的日子,我和王海常常回徐阿姨家探望。
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满月时,特意请徐阿姨和她丈夫来城里住了一个月,她乐呵呵地帮我照顾孩子,教我怎么做月子。
每当我照顾孩子时,总会想起徐阿姨的唠叨和关爱。
那些曾经让我不耐烦的叮嘱,如今都成了我传递给下一代的生活智慧。
去年冬天,徐阿姨的丈夫去世了,我和王海立刻赶回村里,帮她操办了一切。
葬礼后,我问她要不要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她摇摇头:"我这辈子就是个农村人,城里住不惯。小花她爸走了,我得守着这个家。"
前些日子,我又回了趟徐阿姨家。
她的头发全白了,但精神依然矍铄。
看到我带着孩子来访,她激动得眼泪直流:"我的好丫头,终于回来了。"
晚上,徐阿姨特意做了一盘西红柿炒鸡蛋,那是我曾经最爱吃的家常菜。
"阿姨,您还记得啊。"我有些惊讶。
徐阿姨笑了:"傻丫头,你喜欢吃什么,阿姨哪能忘记?"
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西红柿炒鸡蛋,我忽然明白:人生路上,有些缘分看似偶然,实则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那个当年我以为付了六千块钱请来的"婆婆",如今已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视的亲人之一。
回家的路上,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母亲依然唠叨个不停,责怪我没在她生病时回去看她。
这一次,我没有不耐烦,而是耐心地听完了每一句话,并在心中默默感激这世上所有像母亲、像徐阿姨一样,不求回报付出爱的人们。

在这个浮躁的世界里,正是这些唠叨的"婆婆"们,用他们古老而朴素的方式,守护着我们的健康与幸福。
也许,这就是我花六千块钱得到的最珍贵礼物——一份超越金钱、超越血缘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