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月的日头像团火,我蹲在民政局台阶上,后背的衬衫早被汗浸透,贴在皮肤上黏糊糊的。老周在大厅里催了三回,说"都预约好了",可我盯着脚边晒得发白的地砖,突然想起上个月在菜市场,卖鱼的王姐拽着我胳膊,鱼摊的腥气混着她的叹息:"淑芬啊,再婚不是搭伙做饭,四个坎儿得先摸清楚。"
手机在裤兜里震,是老周发来的消息:"咋还不进来?后边小年轻都排到楼梯口了。"我捏着手机站起来,无名指上的银戒指硌得慌——那是老周去年生日送的,说攒了三个月退休金,跑了三条街挑的。

我和老周是在社区活动中心认识的。三年前小慧上大学,我在超市上完班回家,连口热乎饭都懒得做。有回打麻将散场,我电动车刹车线磨断了推不动,老周蹲在地上鼓捣半天,抬头时鼻尖沾着油:"妹子,我明儿带根新线来换,钱我出。"他东北口音里带着热乎气,笑起来眼角的褶子像楼下那棵老槐树,看着粗笨,枝桠却软和。
后来他总往我家跑,自家种的青萝卜装了半麻袋,超市打折的鸡蛋用泡沫箱垫着,我随口说句"想吃糖饼",第二天他揣着保温桶来,掀开盖子还冒着热气。小慧寒假回来,他蹲厨房帮着剥蒜,说:"丫头,你妈这些年不容易,以后可得多疼她。"小慧眼眶一红:"叔,我早把您当亲爸了。"
去年冬天我烧到39度,老周在医院守了整宿。护士来换药,他举着吊瓶跟着我去厕所,裤脚沾了我吐的脏东西也不在意,笑着说:"我那闺女要能有你一半贴心,我能笑醒。"那时候我想,跟这样的人过,总比一个人强吧?

可王姐说的四个坎儿,像根刺扎在我心里。直到上个月,老周接电话躲去阳台,压低声音说:"再宽限半个月,肯定凑齐。"收拾茶几时,瞥见他落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条短信:"尾号1234账户转出5000元,当前余额1200元。"
那晚我剥着山竹问:"周哥,是不是遇上难处了?"他剥山竹的手顿了顿:"就...我儿子想换工作,帮衬点。"我没多问,可心里堵得慌——老周儿子我见过照片,在深圳做IT,月入过万,换工作能需要这么多钱?

第二个坎儿是上周六。小慧暑假回来,老周非拉着去吃烤鸭。服务员上菜时,小慧手机响了,辅导员说有个实习机会要交两千押金。小慧捏着手机犹豫,老周赶紧说:"丫头,这钱叔出。"我忙拦:"不用,妈这月发了奖金。"他把钱包推过来:"都是自家人,分什么你我。"
等小慧去洗手间,老周压低声音:"淑芬,我那儿子要是知道我给外孙女花钱,得跟我急。"我愣了:"外孙女?小慧是我闺女,咱还没领证呢。"他搓着手笑:"快了快了,领了证不就都是自家人了?"
那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小慧的实习押金,我兜里明明有三千;老周的转账记录,我托银行上班的表弟查了——从去年十月到现在,每月固定转五千给"周明浩",那是他亲儿子。

今天特意穿了红衬衫,老周说我像年轻了十岁。可走到民政局门口,王姐的话突然炸响:"第一,经济账要算清;第二,对方子女的事别瞎掺和;第三,生病时的态度得试;第四,闹矛盾谁先低头。"
老周的经济账,我算不清;他儿子的事,他藏着掖着;要是我生大病,他真能像现在这样守着吗?更别说,我们连"自家人"的界限都没划清。

"淑芬!"老周攥着户口本跑出来,额头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赶紧进去,工作人员说就剩最后一个号了。"我突然想起上个月复查,他把唯一的椅子让给我,自己蹲在地上等了俩钟头。
"周哥,"我摘下银戒指塞进他手里,"咱...不领了。"
他手悬在半空愣住:"咋了?是我哪儿没做好?"

我摇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没想清楚。"
回家路上,小慧发来消息:"妈,我刚才翻了老周叔手机,他儿子欠网贷,催了半年了。你做得对,咱不凑这热闹。"

眼泪啪嗒掉在红衬衫上,风掀起衣角有点凉,可心里却松快了——不用再猜他下月转多少钱,不用再担心小慧成了"外人",更不用为"自家人"的名分,把自己活成算盘珠子。
此刻我坐在客厅,窗台上的绿萝抽出新藤,在风里轻轻晃着。老周下午来敲过门,说"等你想清楚了,我还在这儿"。摸着无名指上光溜溜的戒痕,突然懂了王姐的话:"再婚不是找个伴儿,是得先把自己活明白。"
你们说,我这选择是不是太狠了?要是换作你们,遇到这种事会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