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姐姐，你用的化妆刷不会是给死人化过妆的吧？”
何曦娇声惊呼，宾客哗然。
她捏起我的化妆包嫌恶道：“脏东西也往宴会厅带，嘉明哥哥不嫌你丢人吗？”
我夺包时她“柔弱”摔倒。
林嘉明冲来掐住我手腕：“有遗嘱就能肆无忌惮？连活人都容不下？”
01
“站住！”
林嘉明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给小曦道歉。”
何曦立刻上前，拽一拽林嘉明的袖子，假惺惺地开口。
“嘉明哥哥别生气，苏雪姐姐肯定不是故意的。”
“她最近不是总值夜班吗？可能是和尸体待在一起太久了，不习惯这么多活人的场面呢。”
周围宾客哄笑，开始指指点点。
“我之前还以为是谣言呢？林家居然真找了个给死人化妆的当少奶奶啊？”
“诶呀，说那么难听，人家现在有个高级名儿，入殓师~”
“高级啥啊，还不是天天摸死人，这种工作还好意思出席宴会，也不怕把身上尸臭味带过来”
“有一说一，林家大少爷怎么会娶这种女人？”
“估计是用了什么下作手段……”
“对不起啊何小姐。”我扯出一个笑。
“我不该用给死人化妆的手碰你。”
“毕竟我之后还有工作，万一给人家客户好端端的遗体上带过去你身上的脏东西，我怕人家在地下都得怨我没有职业操守。”
何曦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间，然后立刻红了眼眶，整个人往林嘉明怀里缩。
“嘉明哥哥，她怎么能这么说我……”
“够了！”
林嘉明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耐。
“苏雪，你怎么变得这么尖酸刻薄？”
“还嫌今天丢人丢的不够多吗？”
“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你先回去吧，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我无理取闹？
我感到有些荒谬。
“可是，我明明……”
“苏雪。”他不客气地打断我。
“今天叫你过来参加宴会，不是让你仗着爷爷的遗嘱欺负小曦的。”
“我希望你适可而止一点。”
我看着对方搂在何曦肩膀上的手，深吸气。
冷笑，给他最后一次忠告。
“好，林嘉明。”
“你大可以护着你这个青梅好妹妹，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
他猛地抬头。
“你什么意思？”
何曦突然插话。
“嘉明哥哥别听她胡说！她整天跟死人待在一起，脑子都不正常了！”
跟何曦要好的几个大小姐大声应和。
“对哦，听说入殓师都会染上阴气的……”
“你别说，真有可能，看她那眼神，怪渗人的……”
林嘉明厌恶地皱眉。
“苏雪，你非要在这里发疯是吗？保安！把她赶出去！”
两个保安立刻上前架住我。
何曦得意地冲我眨眨眼，用口型说。
“滚回你的停尸房吧。”
我被粗暴地拖向门口时，突然回头。
“林嘉明，你爷爷说，害死他的人他一清二楚，他每晚都会去看那位凶手的。”
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
何曦脸色煞白。
“你、你胡说什么！”
林嘉明额头青筋暴起。
“把她扔出去！立刻！”
我推开保安，深深看了林嘉明一眼。
“我自己走。”
02
凌晨三点，殡仪馆的灯光惨白得刺眼。
我正给一具遗体做最后的修容，突然听到来自少女的轻声呢喃。
“我是为救妈妈才自己冲过去被车撞的，不怪妈妈。”
我手中的化妆刷微微一顿。
“知道了。”
“你妈妈会好好生活的。”
我轻声回应，继续为她描眉。
女孩的怨念这才慢慢平息。
我不是一名普通的入殓师，我能听见每一具尸体最想说出的心声。
林嘉明和何曦以为，我知道的只有林爷爷生前嘱咐我的保险柜密码，却不知道更大的秘密反而被老爷子的遗体“亲口”说出。
正想着我该怎么让这个秘密暴露人前，并且被大家信服，突然听到急促的刹车声。
林嘉明西装革履地闯进来，身上还带着何曦那款香水的甜腻味道。
“这么晚还在做这些？”
他皱眉看着我手上的化妆刷。
“你就不能找份体面点的工作？”
我头也不抬。
“林总大驾光临，是要给自己预定位置吗？”
“苏雪！”
他猛地拍桌，“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
我这才抬头看他。
他领带歪着，衬衫领口还有口红印，口红的主人不言而喻。
“有事说事。”
我继续手上的工作。
“别耽误我给客户服务。”
他深吸一口气，从公文包里甩出一份文件。
“签字吧。”
我瞥了一眼，是《离婚协议书》。
“何曦等不及了？”
我轻笑，“这么急着当林太太？”
“林爷爷去世没多久吧？你们现在办喜事是不是有些急？”
“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
“小曦温柔懂事，书香门第出身，工作体面，比你更适合当林家少奶奶。”
我冷笑，放下化妆刷，仔细擦干净手。
“工作体面？林嘉明，你记不记得结婚时你说过什么？”
他眼神闪烁，“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说，就算全世界都觉得我的工作不体面，你也永远以我为荣。”
“还说我是让所有人都在离去的时候更有尊严，是在给天堂送去很多漂亮的天使。”
我慢慢翻开协议书，草草扫过。
“当时装得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把保险箱的密码从我这里骗到手。”
“现在为了何曦，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够了！”
他猛地站起来。
“这些年我受够了！受够了别人在背后议论我娶了个殡仪馆的，受够了每次应酬都要解释我太太为什么不能出席！”
我平静地签完字，把笔帽合上。
“恭喜你，自由了。以后不用解释了。”
林嘉明似乎愣住了。
“你……就这么签了？”
“不然呢？”
我把协议书推回去，“跪下来求你回心转意？”
“苏雪！”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你是不是早就想离婚了？”
我看着他暴怒的表情，突然觉得好笑。
“林嘉明。”
我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
“你知道吗，昨天我给一个猝死的程序员化妆，他老婆跪在地上哭得昏过去三次。”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他手机里最后一条消息，是小三发的：那个黄脸婆终于同意你们离婚了，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
我微笑着看他，“你猜他怎么回的？”
林嘉明脸色变了。
“他说：急什么，再等等。”
我拿起化妆刷。
“你看，男人啊，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他恼羞成怒。
“你拿我跟那种人比？”
“不然呢？”
我歪头看他，“你现在的样子，比他高贵在哪？”
他气得浑身发抖，抓起协议书就要走，却在门口撞上了匆匆赶来的何曦。
“嘉明哥哥！”
何曦红着眼眶扑进他怀里，“我担心死了，这么晚你怎么还跑来这晦气地方，我害怕你出什么事了。”
她的目光越过林嘉明的肩膀，与我四目相对。
收到对方挑衅般的目光后，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冲她举了举化妆刷，做出口型。
“下一个就是给你化。”
何曦突然猛地颤抖了一下，目光中露出恐惧之色。
“怎么了？”林嘉明紧张地搂住她。
“没……没事……”
何曦往他怀里缩了缩，“我们快回去吧，这里好可怕……”
看着他们相拥离去的背影，我平静地转身，继续刚才的工作。
老爷子临终前的话还在我耳边回响.
“丫头……要是嘉明那小子……后悔了，你一定要……”
我拿起手机，给律师发了条消息。
“林氏的股份转让手续，可以开始办了。”
毕竟，老爷子留给我的，可不止一个保险箱密码那么简单。
03
林老爷子百日祭，我蹲在墓碑前，轻轻擦拭着照片上的露水。
三天前签下的离婚协议还放在包里，律师说林氏50%的股份转让手续已经准备就绪。
“爷爷，您说得对。”
我对着照片轻声道，“他果然在拿到密码后就变了。”
想起半年前，林嘉明跪在病床前对老爷子发誓会一辈子对我好。
转头就在拿到保险箱密码的当晚，以我“身上有尸臭味”为由，让我搬去了客房。
后来，我急性阑尾炎，躺在病床上等家属签字时，他对着十七个未接来电熟视无睹，只因要陪何曦过生日。
三个多月前，为了陪何曦逛街，让我一个人为林爷爷处理后事，面对无数人的试探、诘问与打量。
“苏小姐来得真早。”
我猛地转身，看见何曦挽着林嘉明的手臂站在门口。
她今天穿了件纯白的连衣裙，看起来娇弱又动人，像朵脆弱的小白花。
“这里不欢迎你。”我冷冷地说。
林嘉明皱眉，“你乱发什么脾气，小曦是来祭拜爷爷的。”
“是吗？”
我冷笑，“是来确认老爷子死透了没有吧？”
“你！”
何曦眼眶瞬间红了。
“嘉明哥哥，她怎么能这样说我！”
林嘉明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道歉！”
我甩开他的手。
“省省吧，林先生。”
“遗嘱已经生效了，林氏50%的股份现在是我的。”
“你以为你凭什么还能对我指手画脚？”
何曦立马瞪大眼睛，大声质问，“什么遗嘱？”
“你不知道？”我故作惊讶。
“林爷爷早就立好遗嘱，如果我和林嘉明离婚，林氏一半的财产归我所有。”
“不可能！”
林嘉明怒吼，“爷爷怎么会……”
“因为我是他救命恩人的女儿。”
我直视他的眼睛。
“二十多年前，老爷子还没从前线退下来的时候，是我父亲用命换了你爷爷的命。”
“你以为林爷爷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好？”
林嘉明踉跄着后退一步。
“你……你从来没说过……”
“我说过。”
我轻笑，“在我们结婚那天晚上，你喝醉了，根本就没记住。”
何曦突然冲上来抓住我的衣领。
“你这个骗子！一定是伪造的遗嘱！”
我一把推开她。
“白纸黑字，可以去公证处查。”
我从包里取出文件复印件。
“够了！别拿这些东西给我装模作样！”
林嘉明一把拽住我。
“跟我去律师事务所，我要亲自看遗嘱原件！”
我甩开他的手。
“明天上午十点，我会让律师……”
话没说完，后脑突然一阵剧痛。
何曦不知何时抄起了香炉，重重砸在我头上。
“小曦！”
林嘉明惊呼。
“嘉明哥哥。”
何曦向来甜得发腻的嗓音此时却透露出一丝狠意。
“我们不能让她拿走林家的财产，对不对？”
我双腿发软，意识渐渐随着身体下沉，温热的血液顺着脖颈流下。
模糊的视线中，看见林嘉明犹豫了一瞬，然后……
点了点头。
“带她去冰库。”
他终于下定决心，冷漠地说，“等遗嘱的事情解决再放她出来。”
何曦兴奋地拽着我的头发往外拖。
“听到没有？苏雪姐姐。你最喜欢的停尸房，好好享受吧！”
我被拖进散发着冷气的停尸间时，听见林嘉明最后的话。
“待会儿让人过来看看，别弄出人命。”
我想要冲出去，却被站在门口的何曦又一把推了回来。
头部失血过多，我浑身发软，没有力气站起来。
眼睁睁看着铁门重重关上，刺骨的寒气瞬间侵入骨髓。
我用尽全力爬到门口，拼命拍打铁门，直到双手失去知觉。
“救……命……”
我终于耗干了力气，感觉身体的温度急速下降。
为了暖和一点，我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呼吸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困难，睫毛上也结满了冰霜。
“林嘉明，你混蛋。”
我低声咒骂，一滴眼泪缓缓从眼角流出，还没落下，就在脸颊结成冰晶。
（故事 上）
文|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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