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哗哗下。他和她并肩躺在窄窄的床上，一边听着雨声，一边絮絮低语。若有若无的的雨丝时不时随风飘打过来。他的手和唇，追随着雨丝偷袭她的脸颊。“是这里吗？”“不是。”“这里吗？”“讨厌。”嬉闹完，两人相拥进入甜甜的梦乡。

像无数北漂一族一样，他们怀揣着梦想与希望，来到这座繁华的城市。他们租住在城中村的一个四处透风、设施简陋的房间里，每天面对着破旧冰冷的墙壁和昏暗的灯光，心中却燃烧着不灭的火焰——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一个能够遮风挡雨、应有尽有的温暖小窝。

“就当是在露营吧。”他哄她开心。

“一切都会有的。”她笑道。

天微微亮，他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眼起床洗漱，她已在狭小的厨房准备早餐。匆匆吃两个馒头喝点稀饭，各自开始一天的奔波。他做水暖、电气，也搞装饰装修，她干家政服务，跑遍城市的角角落落。直到很晚，他们才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小小的“露营地”。生活清苦，但他们的心中充满对未来的憧憬和奋斗的激情。

“加油！”他张开满是老茧的大手。

“加油！”她用皲裂的小手击了下大手。

如同笑声一样的脆响，回荡在“营地”。

经年累月的打拼有了回报。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里，他们终于拿到了新房钥匙。那是一套位于城郊结合部的经济适用房，虽然地处偏僻，面积不大，但布局合理，温馨舒适。客厅摆放着一张柔软的沙发，背景墙上挂着山水画，画中绿树成荫，溪流淙淙。厨房里各种厨具一应俱全，等待他们烹饪爱的味道。一张大床占据了卧室的大半，床头柜上摆放着温馨的台灯，像在为每一个梦境护航的小小灯塔。

“这是真的吗？”

“可不是嘛！咱们的!”

他和她相拥而泣。这是他们汗水和泪水的结晶，是他们在这个城市中的“真正” 的家。他们开始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安逸。每天下班，都会一起动手做饭，然后在沙发上依偎着追剧，聊天，嬉闹。偶尔还会邀请朋友来小聚，欢声笑语像画中的藤蔓，四处缠绕延展。朋友很羡慕他们：“这就是理想中的美满幸福吧？”

幸福的面孔比夏日的天变得还快。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种没来由的情绪在两人心中悄然滋生。似乎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眉宇间、言语中隐约的漠然却是真真切切的。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仿佛聆听着什么——那些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又浮现在眼前。那时候，他们居无定所，但内心是充实的、透明的。如今，拥有了舒适的家，却怅然若失。失去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我们这是怎么啦？”他问她。

“……”她苦笑着摇摇头。

那天他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户外探险节目，突然灵光一闪：“我们露营去吧。”

她愣了一下，说：“好啊，我也正这么想呢。”

他们耗费了手头很大一笔积蓄，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断断续续置办了帐篷、头灯、绳索、刀具、绷带及防水保暖衣物等等各种装备。在一个假日的清晨，他们背着满满的行囊，来到了远离城市喧嚣的郊野公园。那里有郁郁葱葱的树林，清澈见底的小溪从林中穿过，溪水潺潺作响，仿佛人间仙境。

他们把“家”安在一块平坦且靠近小溪的地方。那是一顶军绿色帐篷，看起来很结实，与周围的环境也很融洽。他们合力将帐篷支架固定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布帘拉下，用绳子系紧，确保帐篷稳固且密封。进入帐篷，铺好柔软的垫子，摆放好睡袋和枕头，支起小巧的折叠桌，上面摆放各种零食和饮料。

为了给夜晚增添更多的浪漫，他们分头捡拾柴火。尽管累得满头大汗，脸上却洋溢着笑容。他们一边捡着柴火，一边想象那浪漫的情景——他小心点燃柴火，拨弄着树枝，火焰蔓延开来，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她勒起围裙，将锅架在火堆上，倒入半锅水，然后放入各种食材。袅袅炊烟里，食材的香气逐渐弥漫开来。他翻出带来的红酒，用开瓶器打开，顿时酒香四溢。

山里的雨说来就来，就在他们一切准备就绪，即将开启幸福时光时，突然间乌云翻滚，狂风大作，转瞬之间雨点兜头而下。他们迅速躲进帐篷，拿出备用的防水布，将帐篷的四周紧紧包裹了一遍。尽管如此，还是有风透进来，偶尔还有丝丝雨水滴滴答答落在脸上。但是他们一点也不在意。

“冷吗？”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问。

“不冷。”她抬眼看他，笑笑，把身体靠了过来。

他们简单吃了点东西，躺下，闭起眼聊着——他们手牵手沿着小溪在树林散步，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走着走着，来到一所窗明几净的宫殿，宽敞的客厅整面墙都是山水画，整洁的厨房饭香扑鼻，温馨的透明卧室伸手就能触摸到天幕。风雨打在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仿佛大自然的交响乐，又像久违的熟悉的催眠曲。

那一夜，他们相拥而眠，睡得很香。

作者：‬ 金功亭，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作品散见《雨花》《北京文学》《小说月刊》《小小说月刊》《当代小说》《百花园》《金山》《天池》《文汇报》《羊城晚报》《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传奇传记文学选刊》《民间故事选刊》《青年文摘》《作家文摘》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