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泥里爬出来的人

李秀成原本就是个农民，出身在广西藤县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家庭。家里几口人，全靠种地和打零工糊口，连口热饭都难得吃上一顿。按现在的话说，他就是底层中的底层。

不过这人不傻。他小时候虽然家穷，但有个读书的舅父，在村里当老师。李秀成父母虽然穷，还是咬咬牙送他去村塾读了两年书。可惜穷真是绊脚石，书读了一半就读不起了。舅父看他勤奋，也舍不得他就这么放弃，于是让他在学塾里做帮工，换点学习的机会。

这样的经历，不只是让他识字，还让他练出了眼力劲。能看人下菜碟，能察言观色，这种混迹底层求生的人精本领，从那时起就在他身上打下了烙印。

真正改变命运的，是1851年太平军起事。当时洪秀全在广西发动起义，号称“拜上帝会”，喊出了“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口号。这个口号，在吃不饱穿不暖的人耳里，简直比天籁还动听。李秀成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他全家一股脑投奔了太平军，自己也成了“圣兵”。从这一步开始，李秀成的人生开始了剧变。

跟很多靠关系上位的“贵族将军”不一样，李秀成是真的靠打仗赢得了地位。他不是一开始就当将军的，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

1857年那年，桐城一战让他出了名。当时太平军士兵只有六七千，质量参差不齐，对手却是八千精锐的清军，装备、训练都远胜一筹。可李秀成没退缩，他调度得当，还和陈玉成联手，一举击退清军。这一仗，不光稳住了局势，还打出了威风。

此战之后，他的声望一路飙升，连洪秀全都看在眼里。于是，在1859年，李秀成被正式封为“忠王”，褒奖词是“万古忠义”。

那几年，他和陈玉成算是一对黄金搭档，打了不少硬仗。从安徽打到江南，一路攻城略地，气势如虹。那个时候，李秀成在百姓眼中简直是英雄化身。

但也就是在这一时期，李秀成开始变了。

苏州梦开始的地方，也是腐败开始的地方

李秀成在苏州称王之后，干的第一件事还算像话。他减轻赋税、开放商贸，让苏州很快恢复了元气。老百姓日子确实比原来清政府统治下好多了，甚至一度出现小繁荣。

不过，你看得出来，那种“亲民姿态”并没有维持太久。李秀成很快就把心思放到了别的地方——享受。

他先是在苏州建了自己的“忠王府”。这个府邸有多豪华？连后来看过的人都说，那简直像神仙住的地方。李鸿章攻下苏州后，走进忠王府看了一圈，直接惊呆了，留下“真如神仙窟宅”的感叹。

这不是客套话，是真实的感受。忠王府里金碧辉煌，园林楼阁一应俱全，还有好几座戏台，专门请戏班子轮番演出。府里女眷、仆从成百上千，吃穿用度奢靡到极点。

你说他贪图享受也就算了，还不知收敛。他又在另一处地皮上动工，准备再建一座新王府，规格甚至想超过洪秀全的“天王府”。

这种大兴土木的行为，耗资巨大，谁出钱？当然是老百姓。原本说好的“减税”逐渐变成“名义减税，暗中加征”，商人们也开始被盘剥。短暂的繁荣就像肥皂泡，破得特别快。

其实，李秀成并不是太平天国里第一个贪腐的王爷。说句实话，从洪秀全自封天王的那一刻起，整个政权就埋下了腐败的种子。

洪秀全封王像发糖，光是“王”就封了2700多个，亲戚朋友统统安插要职。这种把政权当“家产”的做法，怎么可能不出问题？

李秀成是后来者，在这个体系里混久了，也就顺理成章地被同化了。他看别人都在贪，自己不拿就显得傻，于是干脆放开手脚，谁劝也不听。

陈玉成一开始也劝过，结果两人意见不合，关系逐渐疏远。等后来陈玉成说出“抄了李秀成的家能解决天国军费”的时候，两人基本已经貌合神离。

“忠王府”盖得再华丽，也挡不住外面的兵临城下。

1864年，曾国荃带着湘军围攻天京。洪秀全慌了，急召各地王爷救援。这个时候，陈玉成早已战死沙场，李秀成却磨磨蹭蹭迟迟未动。

他不是没接到消息，而是犹豫了。他想着自己在苏州一地称王挺好，何必再趟浑水？直到形势逼人，他才率60万兵马前往天京。

注意，是60万大军。

可这一仗，李秀成打得稀烂。湘军只有两万人，却因为太平军内部互不配合，硬是打赢了。

60万对2万，这种溃败不能说不是耻辱。

天京陷落之后，李秀成带着幼主仓皇逃跑。可惜他早已不是那个年轻时能翻山越岭、日夜兼程的李秀成了。

逃到一个荒庙，他腰间的百宝囊不小心露了出来，结果暴露了身份。

这东西太扎眼了，里面装的都是金银珠宝，谁见了不动心？很快就有人报了官，李秀成被捕。

押往南京，交由曾国藩处置。

曾国藩心里很清楚，这种人不能留。他让李秀成写“供状”，九天时间写了五万字，后来被整理成《李秀成自述》。

清廷还没来得及发落，曾国藩就擅自将其处死。他的理由也够硬：洪秀全已死，李秀成是新一代精神领袖，不能留。

确实，当时还有不少百姓愿意跟着李秀成，因为他确实做过不少实事。可惜他早被权力和金钱腐蚀，已经不是那个“万古忠义”的忠王。

回头看李秀成的一生，前半段拼命奋斗，后半段却因贪腐身败名裂。他从一个地里刨食的穷小子，变成太平军的核心人物，又堕落成了压榨百姓的大官。

他的结局，说不上惨，但很讽刺。那些曾为他流血的士兵，最后连口饭都吃不上；那些被他允诺的“饱暖”，最终也成了一场空。

李秀成的腐败，不是孤立的，是太平天国内部体制混乱的一个缩影。

他的失败，也不仅仅是一个人品德的问题，而是整个运动理想破产的结果。

所以说，如果一个起义军到了最后和压迫者没有区别，哪怕打赢了，也不过是换了套壳的压榨机器。

太平天国最终灭亡，李秀成的豪宅被占，金银被搜刮，忠王的名号，只剩笑话。

《李秀成自述》，中华书局。

《太平天国史》，罗尔纲著，中华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