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太奶是俺们明水村李氏家族的最高长辈,俺们在村里叫叔叔大爷那一辈都得给五太奶叫五奶,至于我们那都是重孙子辈儿的。您说五太奶这辈儿大不大?赶情儿。
五太奶不仅在村里辈分高而且还挺有威望。村里有年轻的小两口闹纠纷打仗,爹妈说话不一定好使,五太奶拿个大烟袋一出面儿,对着小两口儿一通数落,全都压默悄声瘪茄子了。末了,小两口儿还一个劲儿的跟五太奶信誓旦旦的做保证:今后我再犯驴脾气五太奶您拿大烟袋锅刨我。五太奶哈哈一笑,你等着吧,你当我的大烟袋锅是吃素的呀。
五太奶不仅威望高,还特别联和人。村里有个大事小情也愿意帮忙。五太奶家里有铺北炕,一般情况下闲不住。村里来了客人安排住宿十回有八回安排在五太奶家。有一年村里小学来了个年轻女老师一时没有地方住就安排在五太奶家了。女教师初来咋到没亲没故,五太奶热热乎乎问寒问暖把女教师照顾得可好了。女教师在五太奶家一住一年多。最后五太奶还给介绍个对象,小两口后来的日子过的那叫一个红红火火,那叫一个甜甜蜜蜜。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明水村一下子来了五个女知青,生产队一时安排不了知青的住处,得,生产队长一拍大腿还是找五太奶帮忙吧。五个女知青生生地在五太奶家北炕住了半年,五太奶家的高粱米干饭没少造。弄的五太奶一家后半年竟喝稀粥了。
您别看五太奶在村里是长辈,但一点儿也不拿大,村里有个什么号召五太奶都积极响应。就是有一件事儿响应完号召以后五太奶过三过五想起来有点后悔。啥事呢?就是有一年村里闹文革,村里队长号召家家户户都要破四旧立四新,把那家里有的那些封建旧社会留下来的老物件都得扔了砸了摔了!五太奶响应号召就把家里也不知什么年代留下来的两个好好的大青花瓷瓶让孙子抱到明水村后面的大壕沟给摔了!好家伙,一对三尺来高锃光瓦亮上面画着寿星佬的青花大瓷瓶顿时摔了个七裂八瓣!破四旧立四新嘛。后来文革这阵风闹完之后有明白人跟五太奶说,您老人家那两个青花大瓷瓶肯定有年景了,不是大清的也得是民国的摔可惜了。五太奶一拍大腿,都是让队长这小子忽悠的,弄的这些年我鸡毛掸子都没地方插。
明水村早年间过年写春联全是俺们李氏家族人称四先生的四爷一手操办。四先生一手柳体毛笔字写的龙飞凤舞苍劲有力那叫一个带劲儿。字写的光带劲儿不成,写春联你得有地方写呀。不仅有地方写还得地方宽敞,能让四先生伸腿悬腕笔走龙蛇甩开还得装下一屋子来写春联的人。您肯定心里哈哈一笑道,这对联肯定又去五太奶家写去了。算你小子心里有数,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五太奶让家里人把炕烧的热热的,地上扫的干干净净的,红茶水沏的酽酽的,把大八仙桌子往地中央一放,金不换的墨块一研,只见四先生喝一口浓浓的红茶水,然后迈着四方步走到八仙桌前,狼毫笔饱蘸浓墨在大红纸上刷刷点点一副春联一挥而就。每年这个时候五太奶看着满屋子写春联的人们肯定说上一句,这老四打小我看着就有出息,之前在四平街里药铺拉药匣子掌柜的就说拉得好。看看老四写的这些个毛笔字我虽然不知道写的啥,但看着挺周正挺顺眼。您瞧瞧能在明水村大名鼎鼎的四先生面前把四先生说的像小孩似的也就五太奶有这个辈分。
过去过年明水村有正月里说书的习惯。明水村的说书人有两个,一个是父亲一个是九叔。这说书的地方不用说又是村里人气最旺的五太奶家。每年一到正月里五太奶家的南北大炕上坐满了村里的男女老少。这都是来听父亲和九叔说书的。届时五太奶家的房梁上吊着一盏风灯,然后在炕柜上再点上一根大红蜡烛。父亲手里拿着话本,喝一口前边放着的红茶水,清了清嗓子就开始说书。小八义,薛礼征东,罗通扫北,呼延庆打擂这都是父亲每年说书的保留书目。父亲坐在椅子上声情并茂的说着,五太奶和一帮人坐在炕上津津有味的听着。有时一边听书,一边还议论议论。听到书里那些嫌贫爱富的事儿,譬如小八义中周景隆投亲岳父梁士太遭到陷害特别的愤愤不平:这老梁头真缺德,看人家遭难受穷了不要人家了不说还要害周公子;听到书里奸臣蔡京被收拾了就一起跟着高兴解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做坏事儿的准保有人治他。五太奶和炕上一群听书的左邻右舍随着说书人所演义的故事的跌宕起伏变幻莫测一屋子的人情绪也都随着起起落落。过年期间在五太奶家听说书是明水村早年间最快乐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