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闱放榜，陈文远顶着满头桂花油蹭在皇榜前，对着榜尾的"候补秀才"抹了半日眼泪。破布鞋扎进泥坑，裤脚裹着黄泥像两串冻柿饼。他摸着怀里空空的荷包，肚皮贴着脊梁弯，脚底板直打颤。

正巧撞上城西土地庙赶集。但凡有人路过，破庙门就自动弹开，里头老土地公双手举着铜钱串子，旱烟袋喷出八个字："往来过客，偏财十文！"陈文远跑过去时，庙檐下的蝙蝠粪刚好溅了他满脸，活像戴上玉麒麟面具。

他跪在蒲团上，正要往泥像怀里掏仅剩的两枚铜板，突然想起灶王爷刚分完香火。于是扯下墙角扫帚的狗尾巴草，冲着灶王爷旧像作揖道："在下借花献佛，不日必用香油奉还！"那狗尾巴草沾着灶灰，在月光下晃出一串银星子。

半夜鸡叫二遍时，棺材铺掌柜冯歪嘴正打呼噜，突然被一声闷响震醒。只见店堂乌漆大棺材里探出只青面獠牙的小手，攥着半截银耳环。陈文远躲在门后，怀里揣着被呛醒的土拨鼠，正想学着捉鬼拽它尾巴。

"呔！"陈文远大喝一声扑上去，袖口突然钻出团白烟。那小鬼一激灵，竟然在他膝盖上弹了三下才定住身形，嘴里还嘟囔着："要不是你撞翻我藏宝洞，本尊才不屑当书生坐骑。"这小鬼通体透绿，破洞肚兜里揣着枚铜钱骰子，正骨碌碌打转。

县丞带着师爷来时，陈文远正把小鬼当笔挂件吊在砚台前。见众人跪成一排求借棺材，他慢悠悠掀开墙角草帘，露出七口棺材摞成的"聚宝盆"——最顶上画着元宝图案的棺木里，躺着舒舒服服磕瓜子的狐狸精。

掌柜冯歪嘴哭丧着脸："我那五品顶戴的亲表舅，非要半夜穿孝服看活人下葬才肯续命……"陈文远抓过瓜子壳一抛："五十两银子，连带我这'活人替身'服务一并算上！"只见小鬼蹦跶着跳进棺材，变魔术般抽出根绣花针："扎一针保你表舅活蹦乱跳看十年戏文！"

后来，陈文远的"借鬼铺子"在城东开张。店门口挂的匾额歪歪扭扭写着"鬼才现世"，橱窗里摆着各色小鬼：专治不孝儿媳的"黄连精"、给头秃县令种头发的"灵芝仙童"、还有蹲在秤砣上的"铜钱鼠"。掌柜冯歪嘴逢人就嚷，当年那棺材是用上等槐木做的，恰好压住了地底下的聚宝盆。

如今，陈文远家宅后院还埋着那口乌漆棺材，每逢月圆，总有个穿肚兜的小绿影在棺盖上跳皮筋，嘴里哼着："陈文远借鬼不用还，下辈子投胎再报恩……"可那小鬼早把承诺抛到爪哇国，倒是在院角种了片向日葵，专挑肥硕的种子往书生袖口塞。陈文远哭笑不得，只能在算账时偷偷给它多记三厘香火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