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关羽传》:二十四年,先主为汉中王,拜羽为前将军,假节钺。是岁,羽率众攻曹仁於樊。
一、建安二十四年的时代背景:汉末群雄割据与三方势力的博弈
公元219年(建安二十四年)的中国正处于东汉政权名存实亡、群雄割据的动荡时期。此时的天下格局呈现曹魏、孙吴、刘汉(刘备集团)三足鼎立的雏形:
- 曹操集团的战略收缩
经历汉中之战(217-219年)的失利后,曹操将战略重心转向巩固中原统治。其主力部队在西部防线(关中-汉中)遭受重创,加之北方乌桓、鲜卑的威胁仍未彻底解除,曹操不得不采取守势。 - 刘备集团的崛起与扩张
刘备于219年五月夺取汉中,七月在沔阳设坛称王,标志着其势力范围西起益州、东至荆州的格局形成。然而其疆域被大巴山脉分割为益州、荆州两大板块,地理断裂性埋下战略隐患。 - 孙权集团的战略转向
在建安二十二年(217年)的濡须口之战后,孙权与曹操达成阶段性妥协,将战略目光重新投向荆州。江夏太守陆逊对荆州的渗透行动,预示着孙刘联盟的裂痕正在扩大。

二、刘备称王的政治布局与关羽的权柄升级
刘备称汉中王时的政治安排,蕴含着深刻的战略考量:
- 法理建构与权力体系
通过"沔阳设坛,陈兵列众"的仪式,刘备完成从"左将军"到"汉中王"的爵位跃升,确立与曹操魏王爵位的对等地位。同时册封关羽为前将军、假节钺,赋予其"专命之权",这实际上将荆州战区提升为独立战略方向。 - 军权分配的深层逻辑
假节钺制度在汉末具有特殊意义:
- 节钺象征代行君权,关羽可自主征伐而不必请示成都
- 但这也导致荆州军事行动与益州主力的战略协同出现断层
- 诸葛亮《隆中对》中"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的规划在此得到实施
- 关羽地位的独特性
作为刘备集团唯一假节钺的将领,关羽实际上成为荆州地区的军政首脑。其麾下兵力据《华阳国志》记载约五万,且拥有长江水军的绝对优势。

三、襄樊战役的战略意图解析
关羽北伐绝非简单的军事冒险,而是多重战略目标的复合行动:
- 地缘政治目标
- 打通汉水通道,连接汉中与襄阳,形成完整的西部防线
- 控制南阳盆地,威胁许昌以呼应刘备在汉中的攻势
- 切断曹操中原与荆北的联系,为后续北伐建立桥头堡
- 经济战略考量
- 夺取襄阳可控制汉水漕运,解决荆州驻军的粮草供应
- 南阳地区作为东汉最大的冶铁中心,对武器装备生产至关重要
- 截断曹操从中原向江汉平原的物资输送通道
- 外交博弈层面
- 通过军事压力迫使曹操抽调合肥守军,缓解孙权在淮南的威胁
- 利用孙曹矛盾维持孙刘联盟的脆弱平衡
- 以战场胜利巩固刘备称王的政治合法性

四、战役进程与军事艺术的巅峰展现
从219年七月关羽北上至十二月败亡,战役呈现典型的三阶段特征:
阶段 |
时间 |
主要事件 |
战略意义 |
初期 |
七月-八月 |
围困襄阳、水淹七军擒于禁 |
取得制水权,切断曹仁外援 |
中期 |
九月-十月 |
威震华夏、曹操议迁都 |
动摇曹魏统治根基 |
后期 |
十一月-十二月 |
徐晃反击、吕蒙偷袭、关羽败亡 |
三方博弈的经典转折 |
军事亮点分析:
- 水军运用:关羽利用秋汛期汉水暴涨,实施中国古代战争史上经典的水攻战术
- 心理战:通过"降者数万"的招降策略,瓦解曹军士气
- 联合作战:与荆州豪族(如房陵太守邓辅)形成战略配合

五、多维视角下的失败原因探析
关羽北伐的功败垂成,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 战略层面的结构性矛盾
- 荆州与益州战区的割裂:诸葛亮、张飞在汉中的胜利未能转化为东线支援
- "跨有荆益"的内在困境:两地相隔大巴山脉,实际形成两个独立战场
- 孙刘联盟的信任危机:孙权早在215年已索要荆州三郡,联盟基础脆弱
- 外交决策的重大失误
- 对孙权"乞降"曹操的判断失准:未能识破吕蒙、陆逊的诈病计谋
- 处理与东吴边界的轻率态度:擅取湘关米激化矛盾(《三国志·吴主传》)
- 忽视曹操"以荆州许孙权"的外交攻势(《资治通鉴》卷六十八)
- 后勤体系的致命缺陷
- 孤军深入导致补给线长达三百里
- 江陵、公安失守后,前线军队陷入"前有强敌,后失根基"的绝境
- 糜芳、士仁的叛变折射出刘备集团对荆州豪族的整合不足

六、历史影响的深远回响
襄樊之战作为三国形成期的关键转折点,产生多层次历史影响:
- 地缘格局的重塑
- 孙吴全据长江:获得江陵至建业的完整防线
- 蜀汉退守三峡:丧失东出通道,为日后北伐增加难度
- 曹魏稳固中原:消除荆北威胁,专注经营北方
- 政治文化的演变
- 关羽"威震华夏"成就其武圣形象的原始基础
- 刘备称帝合法性的削弱:失去"兴复汉室"的重要支点
- 促成三国鼎立的最终形成:222年夷陵之战后三方疆域基本定型
- 军事制度的创新
- 催生曹魏"四征将军"制度(征南将军曹仁、征东将军张辽)
- 推动东吴"督军制"发展(吕蒙任荆州督)
- 促进蜀汉"中都护"制度的完善(李严接掌永安防务)

结语:历史转折点的多维透视
建安二十四年发生的这场战役,既是冷兵器时代江河作战的典范,更是政治博弈的经典案例。
关羽从"威震华夏"到"败走麦城"的戏剧性转变,深刻揭示了古代战争中军事胜利与政治智慧的辩证关系。
这场战役不仅改写了三国历史进程,更在文化层面塑造了忠义精神的永恒象征。
当我们在今天重审这段历史时,既要看到地理环境对战略决策的制约,也要关注个人性格在历史转折中的放大效应,这正是历史研究的永恒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