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说明代中期的书法史,本篇我们来说“吴门四家”中的祝允明。
祝允明(1460-1526),生于明天顺四年,卒于嘉靖五年,享年六十七。字希哲、晞喆。因多生一指,故自号支指生、枝指生、枝指山人、枝山、枝山居士、枝山樵人等。苏州人。

(祝允明像)
据《明史·文苑传》载:“弘治五年举于乡,久之不第,授广东兴宁知县”,后“稍迁应天通判,谢病归”。著有《前闻记》《九朝野记》《祝子罪言》怀星堂集》。
祝允明的祖父祝颢是正统进士,官至山西布政司右参政,书法修养自是深厚;祝允明的外祖父是徐有贞,上一篇说过,是杰出的大书法家;所以祝氏自小受到祖父祝颢、外祖父徐有贞熏染。青年时又娶李应祯长女为妻,自然又受到岳父的指点;后来又拜王鏊(见上一篇)为文学老师,自然也有书法上的影响。所以说,祝允明在书法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学习条件。

(祝允明的重要人际关系)
祝允明青年时的书作多为小楷,李应祯评曰:“祝婿书笔严整,但少姿态。”中年除小楷外,渐见行草,五十岁以后草书作品变得多起来。祝枝山书法的这种变化,固与人生阅历有关,也与他中年仕途的失意而逐渐由求取功名转为嗜酒、好色、喜六博的颓放生活相关。
所以我们要先介绍他的人生阅历:
祝允明虽然天才卓跞,纵横四溢,但竟屡(七次会试)试不第。正德六年(1511),他五十二岁时,与子一同赴京会试,自己名落孙山,而子祝续登进士第;三年后,五十五岁的祝允明再赴京会试,仍不第而归,遂罢此念而改拟就谒选。这年秋天,他再度赴京就选,不愿放弃仕途,而始得授广东兴宁知县的七品小官。次年早春南下赴任,其有诗记道:
五十六年行役身,又漂萍叶及初春。柏灯向壁吟残句,江雨敲窗梦故人。
祝允明在岭南约五年,由宁兴令,升应天府通判(是以世称其为“祝京兆”)。正德十四年(1519)以病乞归故里,其时已是六十岁的老人了。他的仕途比起他的祖辈和儿子来,都相差甚远,所以实际上是一位不得意的文人。
晚年,他喜独居作诗文,崇尚东晋风流和禅宗,放浪形骸而不乐拘检,甚至玩世不恭。这些都在他那豪放不羁的草书作品中有所反映。也正因此境遇,使他的书作不仅跳出了师辈的笼罩,也无意合拍于宋代的文人意趣与元人隐逸之风。可以说祝允明是在吴门派中是最具有文人特质的一位。

(祝允明《牡丹赋》局部)
祝枝山的学书道路,是绝去时人书不学,而上追魏、晋、唐、宋、元,并在集众人之长中,逐渐形成自己面貌的。他的这种书法观,显然是受到徐有贞的影响,他曾自述云:
仆学书苦无积累之功,所幸独蒙先生之教。自髻丱以来,绝其令学近人书,目所接皆晋唐帖也。
据王世贞云:
京兆少年楷法自元常(锺繇)、二王、永师(智永)、秘监(虞世南)、率更(欧阳询)、河南(褚遂良)、吴兴(赵孟頫);行草则大令(王献之)、永师、河南、狂素、颠旭、北海(李邕)、眉山(苏轼)、豫章(黃庭坚)、襄阳(米芾),靡不临写工绝。晚节变化出入,不可端倪,风骨烂漫,天真纵逸,直足上配吴兴,它所不论也。
故此后来文彭(大篆刻家,文徵明子)曾感叹曰:“我朝善书者不可胜数,而人各一家,家各一意。惟祝京兆为集众长。盖其少时于书无所不学,学亦无所不精。”
他一生的书法作品面貌很多,显然是因为转益多师的结果。
但在众多的面貌中,我们仍可窥见他的小楷用笔浑厚、形态略扁乃主要得力于锺繇、王羲之。翁方纲有跋云:“祝京兆以小楷为上乘。有明一代能具晋法者,自南宫生(宋克)开其先,惟枝指生得其正脉也。”传世祝书《赤壁赋》可窥其小楷之一斑。
他的行书则主要师法二王一脉,清人陆时化赞其行书《古诗十九首册》云:“祝希哲书力追二王,趋向既高,兼之天姿超卓,学力深沉,遂为有明书家第一。”
当然在师法二王一脉中,对他影响至深的也包括苏、黄、米及赵孟頫。他的草书“风骨烂漫、天真纵逸”,则明显得力于旭、素狂草,在他所擅各体书中,当是最为突出的一方面,尤其是大幅长卷逾丈长,而笔法精熟、气势豪放,确为明代草书之冠。

(祝允明《杜甫秋兴诗(7)轴》)
从他传世的草书作品看,其气势虽出自旭、素,但用笔点画、结字组是自二王以来的各家综合,其中受黄庭坚草书影响颇深。他用笔果敢苍劲,恣肆纵横,墨气淋漓,在晚年草书作品中“点”的运用尤为突出。如草书《前后赤壁赋卷》,即是这样的代表作。

(祝允明《前后赤壁赋》局部)
祝枝山的书法,承续吴门书派前辈徐有贞、沈周、吴宽等,基本上仍是以复古为特征的,但他与纯学黄庭坚的沈周和专攻苏东坡的吴宽不一样。他的书学道路有两个方面特点。
其一,他接受了徐有贞的思想,在青少年时代,扎根传统。他认为他的前辈李应祯等的“孙枝翻出己性”形成的所谓自家面貌,并未能“察其祖宗本貌”。也就是说,他的书法十分重视追本溯源。
其二,作为他前辈的李应祯的创新思想,也并非对他没有影响。李应祯认为“破却工夫,何至随人脚踵?”而在祝枝山则认为应先“破却工天、随人脚踵“而后能“不随人后”。二人不同者,即在如何对待本源,所以祝允明反对从“孙枝”翻出,而主张“遍友历代,归宿晋唐”。如前所言,李应祯针对台阁体庸俗之局面提出的奴书论,主张具有自己面貌,不无进步意义,而到祝枝山则将学古与创新二者辩证地统一了起来。
由于祝枝山能摒弃明代前期书坛陈陈相因、不察本源的通病,再加上他主张“闲窗散笔”,抒情写心,并极力推崇前人“有功无性,神采不实”的主张,将追溯源头的入古作功与个性表现的情性己意结合起来,从而形成了既有深厚传统色彩,又有鲜明风格的自家面目。
因此,祝枝山书法的出现对吴门书派及晚明书法都有着深远影响,堪称明中叶书法发展史上的重镇。
祝枝山的书法,在后人评论中,也有微词者。明末邢侗云:“京兆资才迈世,第颓然自放,不无野狐。”心又如项穆所言:“希哲、存理(指朱存理),资学相等,初范晋唐,晚归怪俗,竟为恶态。骇诸凡夫,所谓居夏而变夷,弃陈而学许者也。然令后学知宗晋唐,其功岂少补邪。”
这里的“野狐”“怪俗”应当都是针对他自成家数的狂草而言,这里固有评论者的道统立场,但晚年的祝枝山亦确有一些作品颓放过分,点画不精,失却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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