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向燕
文/月光老三
我叫向燕,出生于湖北西部大山深处一户普通的农村家庭。
黄土地里刨不出金娃娃,自打我记事起,村里的青壮年男女都外出务工赚钱,很少有年青人在家种田种地,我的母亲除外。
我的父亲也和村里其他青年人一样,一直在外务工赚钱养家,他究竟是多大出去打工的?是结婚前就在外务工,还是和母亲结婚以后出去的?我无从知晓。

我和弟弟从小是跟着母亲长大的,母亲在家照顾我和弟弟,还有年迈的爷爷奶奶。
父亲在深圳的一家工厂里做车床师傅,算是个技术活,每个月的工资收入还不错,是当时普通工人的3倍。
他15号发工资,发工资后的第一个周末,他留下自己的生活开销,把剩余的钱都寄回来,让我母亲安排家里的生活。
小时候我和弟弟与父亲的交集就是过年那10天左右的假期,年幼的我们并不觉得这种生活状态有什么不妥,那个时候村里大部分孩子跟我们一样,留守老家,父亲在外务工赚钱,甚至有的孩子是跟着爷爷奶奶在家,父母两个都在外面务工,他们一年到头也只能跟父母共同生活几天时间。
小时候我读书成绩比较好,12岁那年我以全镇第一的成绩被县城重点初中录取。
我们家离县城有五六十公里的路程,去县城上学,要先步行1小时左右走到镇上的汽车站坐车。
上初中时,我在学校寄宿,周六下午放假,我从县城搭车到镇上,母亲步行去镇上汽车站接我,然后我俩一起回家,周日的上午吃过早饭,母亲又把我送到镇上坐车返回学校。
初一下学期刚开学不久,父亲上夜班时出了安全事故,右手掌被齐刷刷切掉了1/3,除了大拇指还剩下小半截,其他几个手指的都废掉了。
接到电话的时候,父亲在医院里已治疗一个星期了。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以绝食来拒绝接受治疗。
厂里没有办法,原本打算治好父亲的手,再与我母亲沟通的,但父亲不吃不喝,把他们也吓坏了,怎么劝也不听,无奈之下只有给我母亲打电话求救。
听说父亲出了事,母亲立马放下手中的农活,弟弟托付给年迈的爷爷奶奶照顾,她当天下午坐班车赶到县城,到学校找到我。
当时她并没有告诉我父亲出事了,只是说她要去深圳一段时间,不放心我一个人走山路,让我周六不要回家,在县城舅舅家借住一段时间。
舅舅家离我就读的学校很近,只隔了两条街道,走路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在县城上学近一年的时间,舅舅从未主动叫我去他家玩过,我也没有去他们家,打扰他们。如今母亲要出远门,不得已把我托付给唯一的舅舅照料。

临走前,母亲给舅舅留下400块钱,说是当做我周末在他家借住的生活费,每个周末给50块,一个月就是200块,当时母亲给我一周的零花钱,也才20块。
母亲给了两个月的周末生活费,她估计去深圳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谁知道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直到快放暑假了,母亲还没回来,中途她又给舅舅打了一笔钱,续交我周末的生活费。
去舅舅家借住了两个周末,我就有些不想去了,舅舅总是客气的问我想吃什么菜,说家里的零食随便吃。可我在他家依然局促不安,如寒蝉僵雀,舅妈基本上不主动跟我说话,即使我主动找她说一句,她也是勉强应答一声,便再无二言。
初中的孩子多少有些敏感,也有些懂事了,我能从舅妈那不冷不热的接触里感受到她似乎有些不欢迎我在她家借住。
母亲不在家,没人陪我走那一段长长的山路。周末学校放假,我没地可去,只能去舅舅家。
我尽量小心翼翼的,不麻烦到他们,除了周末那顿晚饭和那一晚的借住,其他的事情我能在学校完成的,尽量在学校完成,比如说周六下午去舅舅家之前,我会在学校先洗完澡,换好干净的衣服再去。
吃完饭我也总是争着洗碗刷锅,周日大清早,我便整理好自己的房间,把客厅的地都拖干净,轻轻带上门出去,在街上溜达几个小时,直到上午十点钟以后,学校开门,我再回到学校里。
舅舅曾劝我,周日没课,只用上晚自习,不用那么早回学校去了,学校也没开门,不如在家里吃完中饭再去。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坐在旁边的舅妈一声不吭。我借口说跟同学约好了,周日上午出去逛逛,买点学习用品和生活用品。
我曾经跟母亲提过几次,不想周末去舅舅家了,想要回去。
母亲坚决不同意,说那一长段山路荒无人烟,一个女孩子独自走山路,她不放心。

父亲的手经过几个月的治疗,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工厂给他两个选择,要么工厂赔八万块钱一次了断;要么继续留在厂里工作,工厂给他安排到仓库做记账员的清闲岗位,工资也降到跟普通员工差不多。
父母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八万块钱在当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钱,很多人劝我父母拿钱走人,回家养老。
要继续选择留在单位,医疗养老保险都由单位来交,每个月还有1500块钱左右的工资,过年还有年终奖,这样算下来四年多时间就把这八万块钱赚回来了。
重要的是工厂后面说,如果我父亲愿意留下来,可以把我母亲也招进去,到仓库做包装,两个人可以互相照料,工厂还专门给他们提供一间免费的夫妻房。
母亲说要是那八万块钱拿着,他们养老是够了,但儿女读书还得花钱,这钱怕是不经花,还得有个进账才行。
在母亲的建议下,父亲选择了继续留在工厂上班,母亲也留了下来,母亲的工资没有父亲多,每个月才1200块钱左右,工厂是包吃包住的,花不了什么钱。
那年母亲回来把我和弟弟都接到了深圳过暑假,过完暑假,又将我们送回老家,弟弟继续跟着爷爷奶奶在村里的小学就读。我继续在县城读初中,周末还是去舅舅家借住。
为了让父母安心多赚点钱,即使我在舅舅家过的不是很自在,但我也硬着头皮熬过那一天。没再跟母亲提起我想回家的事,我不想让她担心我。
有一回,因为母亲的身份证快到期了,她回家补办身份证,到县城时有些晚了,她来不及赶回家去,加上又是周末就直接来到了舅舅家,顺便来看看我。
母亲到的时候,我们刚吃完饭,我在厨房里洗碗,舅妈坐在客厅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电视,舅舅在书房的电脑里下象棋。
母亲走到我身后,喊了声:“燕子。”
我扭头一看,顿时开心的飞起来。
那天晚上,我娘俩睡在一张床上,聊到很晚很晚。
我让母亲第二天下午再回去,上午再陪我玩半天,母亲同意了。
第二天大清早我就起来把客厅的地都拖好。然后带着母亲去我平时常去的小吃街吃早餐买零食。
母亲也从那天一晚半天的相处里发现了问题,她说在舅舅家嘴巴要学乖一点,要学会叫人,不要闷不吭声。
我小心翼翼的说,舅妈不怎么爱跟我说话的,我也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
母亲的眼圈有些红了,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三个月后,我在课间操时看见母亲抱着蓝布包裹站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鞋上沾着老家特有的红泥,她笑着对我说,你爸会用左手洗衣做饭了,单手记的账本成了仓库里的样板账本,他不需要我,把我撵回来了。
母亲回家后我不再去舅舅家借宿了,每个周末母亲又会去镇上的车站接我,送我。
多年以后,我以全县第三的成绩考上重点大学,毕业后进入到一家知名的企业上班。我也有能力让我的父母安享晚年了。
乡亲们都夸我父母教女有方,享了儿女的福。他们不知道在我年少需要父母的时候,他们放下摆烂的机会,放下赚钱的机会,安心陪我成长。
世间最贵的从来不是房子、车子、票子,是母亲翻山越岭接你回家时,睫毛上凝结的霜花;是父亲用残缺手掌攥紧全家温饱的工资条。
父母与子女何尝不是彼此的依靠?你陪我小,我养你老!你用青春为我铺路,我用余生护你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