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说起古代环保，那得躲开北宋的汴梁。这座超级城市，光是烧柴取暖，一年就能让几百公里的山林变成光杆司令。

雪灾一来，老百姓连根柴都找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万岁山的花草树木被扒得精光。这场“燃料风暴”，背后全是人口与资源的死磕。

几百万人的城市胃口，一年能啃掉几座山！

开封，别名汴京、汴梁，有宋年间人口高峰期多达150余万，街巷纵横，市井繁华，是当时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城市之一。

可这座“人间天堂”的背后，却藏着一张永不满足的大嘴——燃料需求大得惊人。以至于，朝廷常常为薪碳发愁。

按照当时统计，一户中等家庭日需薪柴十斤，一个冬天就要耗费三千斤。开封百万市民，不算手工业、衙门、茶楼、澡堂，仅取暖一项，一年柴火用量超过30万吨。

如此庞大的消耗量，单靠近郊支撑远远不够，何况当时的开封本身就是个缺少林木之地。据史料记载，北宋年间，开封城方圆数百里范围内的山林已被大量砍伐，甚至形成了“百里无木”的景象。

更关键的是，当时物流还靠人驮畜载。“百里不贩樵”的经济规律告诉我们：薪柴超过百里运输就不划算，成本倒挂。

所以政府只能不断向更远的地区压榨树木资源，最终造成秦岭北坡、太行山南段、伏牛山沿线大量林地被破坏。

尤其在靖康年间，战乱之中，万岁山（即后来的龙亭公园一带）被百姓扒得一棵不剩，连园林竹子也被砍作薪炭。这个过程在《靖康实录》中记得清清楚楚。

有人可能要问：城里没树了，怎么办？答案就是四个字：靠山吃山。那就吃远一点的山。

从陕南商洛、川北广元，甚至湖北大别山区的薪材都曾被装船运至汴京，绕过大江，穿运河，到开封落货。一船柴火，一路折腾，耗时半月，运输费比木头还贵。

这就成了典型的“城市自我吞噬”机制。城市越大，燃料需求越大，周边环境越枯竭，反过来反噬城市自身——连皇帝冬天也要因柴贵而削减取暖。

到北宋末年，东京城内木柴价格已达“斤炭换碗饭”的程度，一场能源危机正在慢慢逼近汴京的门槛。

北宋中期，冬季雪灾频发，最严重的几场让开封这座“燃料黑洞”彻底暴露了底子。1012年、1044年、1127年，这三场雪灾，场场凛冽，次次凶险。

1012年腊月，连下大雪七日，开封气温骤降，柴炭紧缺，百姓哄抢市肆。御街口一斗炭钱翻三倍，官员上书称“户户乏炭，人畜俱寒”。

1044年冬，黄河封冻，漕运停滞。东京六坊十九市炭价疯涨，京师大街“有人因寒而死”的记录出现在《宋会要》之中。

最夸张的是1127年，靖康元年雪灾。此前战乱未息，东京府物资紧张，大雪之后柴炭全无。富户纷纷出银抢炭，穷人围堵南门市坊，以草棚取暖。

据《三朝北盟会编》记载，皇宫为取暖烧掉御花园整片柏林，宫女纷纷出外取柴。这不是极端个例，而是城市能源系统的“系统性崩盘”。

虽然宋政府做过应对，典型的如1079年引洛入汴工程，改善水路，延长燃料运输期；又如设立“石炭务”20余处，推行煤炭补充柴薪供应。

但结构性矛盾依旧存在：城市燃料依赖“日用量”，而非“年库存”，缺乏战略储备，稍有雪灾即现缺口。

城市囤炭系统建设滞后，百姓抗风险能力极差，导致大量依靠手工劳动谋生的群体因“无火可烧”陷入断炊绝境。

而雪灾期间，东京三义里、杨家胡同等地的平民家庭，用破家具、棺材板当柴火，甚至街头出现“斫棺以火”的惨状。

城市是文明的集合体，可当“基础能源系统”一旦塌陷，这座城市就从宫商楼阁瞬间跌进“温饱危机”。

开封，就是在这种“柴火断供→民生危机→社会失控”的循环中，经历了一次又一次“雪中苦寒”。

面对木材日益紧张，北宋的能源结构开始出现一场深刻变革。以山西、陕西为首的中西部煤炭资源成为新的希望。

北宋初年即有山西阳城、灵石、泽州等地开采煤炭之记录。至仁宗、英宗年间，煤炭使用逐渐普及。

尤其在东京附近的伊阙、洛阳、孟津等地，石炭开采由民转官，设立“石炭务”，国家统一调配。

煤炭优势明显：热值高、易储存、运输便捷。以一船计算，柴火最多装载120担，石炭可达200担以上，且不受湿气影响，存放期远长于木柴。

煤炭逐步进入城市生活，在东京城南、城西设立“炭铺”，明码标价，官民可购。熙宁年间，官方还设“炭价封顶”，抑制哄抬。

但问题也不少。煤炭需要专业通风引燃装置，部分民居无法适配；煤烟味重、污染空气，加上当时缺乏烟囱排放设计，导致“呛人刺鼻”。

因此，煤柴混用成为主流。“官家烧煤，百姓烧柴，街头烧啥看天气”。这一趋势一直延续至南宋初年。

宋哲宗元祐五年（1090年），东京柴价再次疯涨，政府开始试推“冬储制”：于霜降前强令百姓提前购炭，但因市场资源不均，导致“富人屯炭，穷人仍寒”。

而到徽宗年间，“柴尽煤起”趋势正式确立。煤炭供应占全城燃料六成以上，民间“石炭锅、铁烟筒”成为新式取暖主角。

虽然问题缓解不少，但结构性的城市压力始终存在。北宋的“燃料改革”，是一场被动转型，也是一次能源自救。它没能彻底解决问题，却成功推迟了城市陷落的时间点。

这就是北宋开封，一个因规模繁荣，也因能源掣肘的超级城市。在“砍树取暖”与“挖煤熬冬”之间，一座古代城市完成了它的生死挣扎。

宋代能源结构变迁原因探析.中州学刊.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