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岁月
"你真要认我这个爹?"苍老的声音在店里响起,我抬头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脸,心里一阵翻腾。
记得那年我才十岁,八十年代初的日子,家家户户都不宽裕。
我爹王建明和我娘李淑华都在国营纺织厂上班,一个车间主任,一个挡车工,日子虽说不富裕,却也能过得去。
那时候的纺织厂是县里最大的企业,几千工人,烟囱整天冒着白烟,厂区门口的大喇叭早中晚都播着《东方红》,我和其他工人子弟常在厂区的水泥场地上滚铁环、跳皮筋。
可就在那一年,厂里改制,一下子裁了一半工人,我爹没了官职,我娘也成了待岗人员。
家里的日子一下子紧巴起来,米缸见了底,我爹的烟从大前门变成了红梅,我娘的头发一夜之间添了好几根白丝。
两人天天吵,从柴米油盐吵到谁该找工作,从孩子学费吵到谁的责任大。
那时候我最怕晚上,躺在褥子上,听着外屋传来的争吵声,被子蒙着头也挡不住。
有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听见我娘哭着说:"离婚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爹的碗摔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你嫌我没本事是不?那你自己过去!"
三个月后,他们真的离了。
法院判决书盖着红印章,我爹和我娘站在两边,我站在中间,像是站在一条看不见的鸿沟上,不知该往哪边跨。

可离婚容易,我这个孩子却成了烫手山芋。
我爹说:"我要南下广东打工,带不了孩子。"
我娘说:"我回老家找活干,也没法照顾他。"
就这样,我被送到了爹的哥哥——我大伯王建国家里。
那天在火车站,我爹塞给我一个纸包,里面是两块奶糖:"到了大伯家好好听话。"
我攥着那糖,鼻子酸得不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伯一家住在北方一个小县城,他在机械厂当工人,每天穿着蓝色工装,手上总有洗不掉的机油印。
大伯母孙玉兰是小学教师,戴着一副老花镜,说话轻声细语,像春天的细雨。
他们有个儿子王小军,比我大五岁,那时已经上初中了,瘦高个子,爱看《十万个为什么》。
大伯家住在机械厂的筒子楼里,六层楼没有电梯,楼道里的灯总是坏的,夜里回家得摸着黑爬楼梯。
两室一厅的房子,墙皮发黄,家具简陋,我来了后,和王小军挤在一间不到八平米的小屋里,两张单人床中间只能放一个小板凳。
那天到站,大伯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制服来接我,手里提着个蛇皮袋,里面装着几个馒头和卤鸡蛋。
看着我爹匆匆塞给大伯一百块钱就走了,我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火车汽笛长鸣,带走了我爹,也带走了我的童年。
大伯拍拍我的肩膀:"咱回家。"
他的手粗糙温暖,像冬天的炭火。
坐公共汽车回家,我透过满是灰尘的车窗玻璃,看着陌生的街道和行人,心里空落落的。
进了家门,大伯母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瞧这孩子,瘦得!快吃点垫垫肚子。"
那碗面里足足有两个鸡蛋,青菜翠绿,面条筋道,汤清香可口,在那个年代,这可是难得的待遇。
我狼吞虎咽地吃完,眼泪不知不觉掉进了碗里。
大伯母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痕:"傻孩子,这是你家,别客气。"
晚上,我和王小军挤在一张床上,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褪色的蚊帐上。
他悄悄塞给我一块水果糖:"别怕,我爸妈对人可好了。"
"可我不是他们亲生的..."我小声嘀咕。
"那又咋了?我爸常说,人不分亲疏,心诚则灵。"
就这样,我在大伯家住了下来。
一开始,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处处小心翼翼,洗脸用的水少得可怜,吃饭时夹菜总瞄着边边角角。
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碎了大伯的茶缸,吓得直哆嗦,生怕挨打。
大伯却笑着说:"没事,我这茶缸都用了十年了,该换新的了。"

大伯母给王小军买新衣服,也会给我买一份;桌上有好菜,大伯总是先夹到我碗里;学校要交费,大伯母二话不说就掏钱。
那时候我读小学,大伯母常辅导我功课,教我写毛笔字,用线装本子抄《三字经》和《百家姓》。
冬天的夜晚特别长,我们围坐在煤炉旁,听大伯讲他年轻时的故事,讲他和我爹小时候如何在地里偷红薯吃,如何在河里摸鱼捉虾。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八十年代末,王小军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家里办了一桌酒席,邻居们都来道贺,大伯乐得合不拢嘴。
他倒了一杯二锅头,高高举起:"来,为我儿子考上大学干一个!"
那天晚上,他喝多了,搂着我的肩膀说:"小亮啊,你也要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你大伯一辈子没文化,就盼着下一代有出息。"
月光下,我看到大伯眼角的皱纹里闪着泪光。
可我学习不行,初中毕业就去了技校学机械修理,那时候技校不要钱,还管饭,是工人家庭孩子的主要出路。
大伯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学门手艺也好,能吃饭就行。"
技校的日子苦,睡大通铺,吃食堂的白菜萝卜,课余还得参加劳动。
每次回大伯家,大伯母总会包一顿饺子,说是"长身体"。

九十年代末,我从技校毕业,在县城机械厂当了钳工,每天和一帮老师傅修理车床、刨床,手上总是一层黑油垢。
每个月挣一百多块钱,都交给大伯母。
她接过钱,掂了掂,然后抽出一半塞回我手里:"留着自己花,年轻人总要有点零花钱。"
"大伯母,我..."
"别磨叽了,听话。"她笑着推我出门,"去买身新衣服吧,看你那裤子,都短了一截了。"
厂里的工友常笑话我:"王小亮,你咋不回自己家啊?老赖在你大伯家。"
我只是笑笑:"这就是我家啊。"
干了两年,我看县城里修电器的店越来越多,家家户户开始添置电视机、收音机、电风扇,电器维修这行肯定有前途。
我脑子里动了个念头:要不自己开个修理店?
大伯不反对:"想干就干吧,年轻人有闯劲好。小本生意,边干边学。可得做好亏本的准备。"
大伯母有些担心:"小亮,开店可不比打工,万一赔了咋办?"
"不怕,我有技术,就算不成,还能回厂里干。"我拍着胸脯保证。
我用积蓄在县城步行街租了个十平米的小店面,掉了层皮才砍下一半房租,找木匠做了个简易柜台,挂上"亮子电器维修部"的牌子,就这么开张了。

开始没人来,偌大的店面空荡荡的,我孤零零地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
有时为了省钱,中午就啃个冷馒头就咸菜,饿得肚子咕咕叫。
我就挨家挨户发传单,帮人免费擦擦收音机外壳,嘴皮子都磨破了。
有时一天就修一两个收音机,挣不到十块钱,连水电费都付不起。
天一热,小店里像个蒸笼,汗水浸透了衣衫;天一冷,单薄的玻璃窗根本挡不住寒风,手指冻得发紫还得捣鼓那些精密零件。
最难的那段时间,我连房租都交不起,老板娘天天上门催,我躲在后屋不敢出来,想过放弃,回厂里继续做一名普通钳工算了。
那天晚上,大伯来店里看我,带着一袋馒头和咸菜,还有一小碟炒鸡蛋。
"家里就这些,你将就吃。"大伯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五十块钱,"这是你大伯母从教师工资里攒的,你先用着。"
我们就着凉水吃完,大伯擦擦嘴说:"小亮,不行就回家,没啥丢人的。咱家有你一碗饭。"
我摇摇头:"再撑一个月看看。不成我就回厂。"
大伯点点头,眼中满是疼惜:"好,你自己拿主意。男子汉,总要闯一闯。"
没想到转机真来了。
一天,镇上最大饭店"红星饭店"的李老板找到我,说他家的进口彩电坏了,镇上其他修理店都修不好。

那可是当时的高档货,一台得小两千,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了。
我忐忑地上门查看,发现是高压包坏了,得找零件。
我托关系找到省城的电器市场,专门坐车去进了零件,回来熬夜修好了电视。
李老板试了试,画面清晰,声音洪亮,高兴得直拍我肩膀:"小伙子有两下子!以后我饭店的电器都交给你修!"
他给了我一百块修理费,还给我介绍了不少客户,饭店、旅社、机关单位的电器都找我修。
生意慢慢有了起色,我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顾客上门修不完,就扛回家接着修。
九七年,大伯所在的机械厂倒闭了,他成了下岗工人。
那段日子,大伯每天起早贪黑出去找活干,有时候扛货,有时候看门,一天下来挣不到二十块钱,回来时腰都直不起来。
大伯母的学校也拖欠工资,有时候好几个月发不下来,家里揭不开锅了,就去亲戚家借点米面。
五十多岁的人,找工作太难了,很多单位一看年龄就摇头,有的连门都不让进。
看着大伯日渐花白的头发和布满老茧的双手,我心疼不已。
我二话没说,让大伯来店里帮忙。
大伯不好意思:"我不懂这些电器,怕给你添乱。"

"您帮我看店、收钱就成。我去外面跑业务,店里得有人看着。"
就这样,我和大伯一起干了起来。
大伯为人实诚,待人亲切,顾客都喜欢和他聊天。
他还把自己在厂里学的管理经验用上了,帮我整理账目、记录客户信息,甚至做了个维修登记本,把每台电器的故障和维修方法都记下来,方便我以后查阅。
渐渐地,店里的回头客越来越多,我的技术也越来越好,连电视台、医院这样的大单位都找我修理电器。
到了二零零零年,我的维修店已经发展成了县城小有名气的家电连锁店,开了三家分店,还做起了家电销售。
我雇了十几个员工,有的负责销售,有的负责安装,有的负责维修,忙得不可开交。
那年除夕,我带着一箱茅台回家过年,还买了一大堆年货,桌上满是好菜,有红烧肉、清蒸鱼、溜肝尖,还有大伯母最爱吃的糖醋藕片。
大伯母笑眯眯地看着我:"小亮有出息了,比亲生的还亲啊!"
这句话让我鼻子一酸。
是啊,这些年大伯一家对我的好,胜过亲生父母。
我爹妈离婚后,除了第一年过年各自寄过一次钱,再没联系过我。
我成年后试着打听过他们的消息,听说我娘改嫁了,跟着继子继女过日子;我爹在广东打工,具体在哪不清楚。

他们好像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元宵节后,我看大伯大伯母还住在那个破旧的筒子楼里,楼梯狭窄陡峭,墙皮剥落,卫生间是公用的,每天排队如厕。
大伯母已经退休在家,腿脚不好,每天上下楼都气喘。
大伯还在我店里帮忙,冬天手脚冻得通红还坚持上班,说什么也不肯在家休息。
我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他们晚年过得好一点。
三月里,我托关系从市里弄了个进口车指标,买了辆桑塔纳,二十多万,崭新的银色车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开到厂区,大伯正坐在楼下和老邻居下象棋,看见我开车来,惊得站了起来,棋子撒了一地:"这是你的车?"
我笑着掏出钥匙递给他:"不是我的,是您的。以后您和大伯母出门就方便了。"
大伯愣住了,手都在抖,接过钥匙又放下,像是怕烫手:"孩子,这...这得多少钱啊?"
"十几万,不贵。"我故意轻描淡写,生怕他不肯收。
大伯眼圈红了,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邻居在旁边起哄:"老王,发达了啊!快带我们兜风去!"
大伯红着眼睛,颤巍巍地接过钥匙:"我这辈子...没想过能有自己的车..."
他小心翼翼地摸着车门,像是怕碰坏了似的:"小亮,你...你孝顺,你有心了..."

那天晚上,大伯开着新车带着大伯母兜风,两位老人坐在前排,笑得像孩子一样。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觉得这些年的所有辛苦都值了。
半年后,我又在新开发的小区买了套电梯房,一百二十平米,三室两厅,装修得明亮敞亮,阳台上种满了花草,客厅里摆着真皮沙发和大彩电。
搬家那天,大伯母拉着我的手,眼泪直流:"小亮,你...你这是折寿啊..."
"说啥呢,您和大伯养我这么多年,这都是应该的。"
大伯母哽咽着说:"你有出息了,真好...真好..."
那天,大伯把所有邻居都请来了,摆了一桌酒席,敬了一圈酒,脸上的皱纹里都盛满了笑意。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在市里又开了家大型家电商场,专卖高档进口家电。
我请了专业经理打理,自己每天只需要去转转就行,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眼看日子越过越红火,可谁知道,变故说来就来。
那是个普通的工作日,阳光明媚,街上行人如织。
我正在商场办公室核对账目,前台小姑娘进来说:"王总,外面有位中年男人找您,说是您父亲。"

我心里一惊,放下笔走出去。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站在那里,五十多岁的样子,穿着褪色的夹克衫,手里提着个塑料袋,背影有些佝偻,脸上的皱纹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认出来了——是我爹王建明。
"小亮,是我..."他的声音有些发抖,眼睛里写满了忐忑。
我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几年没见,当年意气风发的父亲如今已是两鬓斑白的老人,脸颊凹陷,眼角累累皱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几岁。
"你...你过得挺好啊。"他环顾着商场,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欣慰,有自卑,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听说你在这边做生意做得不错..."
"谁告诉您的?"我声音有些冷,却掩不住内心的波动。
"你表叔上个月来这边出差,在街上碰见你了。他回去告诉你姨,你姨打电话告诉我的。"他低着头,手指不安地搓着衣角,"我...我就想来看看你。"
我点点头,没吭声,只是盯着他看,想从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上找到当年的影子。
"你...能不能请我喝杯茶?"他小心翼翼地问,像是怕被拒绝。
办公室里其他员工都在偷瞄我们,我不想让他们看笑话,便带他去了附近的茶馆。

这是家老茶馆,木质桌椅,墙上挂着字画,茶香飘荡,很适合谈心。
他坐下后,局促地搓着手,低头看着茶杯,不敢抬头看我:"这些年,我...我对不起你啊..."
我给他倒了杯茶,茶水滚烫,蒸汽模糊了他的脸:"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沧桑:"我没啥事...就是...想看看你。"
"看完了?"我的声音比我想象的还要冷。
"小亮,我知道你恨我。"他喝了口茶,声音哽咽,"当年我去南方,是真的没办法啊。那会儿厂里倒闭,我们这些人都没活路了。我去广东打工,刚开始住工棚,十几个人挤一间,哪能带着孩子。我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就为了多挣点钱..."
我冷笑:"那后来呢?您发达了吗?"
他苦笑着摇摇头,眼中满是落寞:"哪有发达,就是打了十几年工。刚开始在玩具厂,后来去了建筑工地,当过保安,也开过三轮车。最近这两年身体不行了,干不动了,就回老家了。"
"那您现在来找我干啥?"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是不是听说我有钱了,来分一杯羹?"
"不是!不是这样的!"他急了,差点把茶杯打翻,"我...我就想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我知道你大伯对你好,我...我很感激他。"

我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对他当年抛弃我的怨恨,又有血浓于水的牵绊。
看着他布满老茧的双手和沧桑的面容,我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容易。
沉默了半晌,我问:"您现在住哪?"
"县城外头租了间平房,一个月一百五。"他低声回答,"有个小院子,我种了几棵蔬菜,够自己吃的。"
"您怎么生活?"
"有点积蓄,够花。实在不行就去菜市场帮人扛货,一天能挣个二三十。"
听着这些,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那天回去,我把这事告诉了大伯。
以为大伯会生气,毕竟是他这些年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我爹却在我有出息后才来认亲。
没想到大伯只是点点头:"你爸回来了啊,那挺好。"
"您不生气?"我有些意外。
大伯摇摇头,眼中透着宽厚:"亲情这东西,剪不断的。当年他也是没办法,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和你大伯母,有稳定工作的。我看他这些年也不容易。"
"可他抛弃了我..."我心中的怨气还未消散。
"人心是要看清的,但亲情,还是要讲的。"大伯拍拍我的肩膀,眼中满是慈爱,"他毕竟是你爹。你小时候,他也疼你,你忘了吗?"

我怔住了,脑海中浮现出幼时的画面:爹背着我去看露天电影,给我买冰棍,教我骑自行车...
接下来的日子,我爹时不时来店里坐坐。
他总是坐在角落里,不声不响,就那么看着我忙碌,眼中满是说不出的复杂情感。
看他这样,我有些不忍,便给他安排了商场里的保安工作,每月工资两千,让他有个稳定收入。
他感激得不行,眼泪都掉下来了:"小亮,爹不求啥,能看着你好好的,就满足了。"
他干活特别卖力,每天早早地到,晚晚地走,遇到顾客提重物,他总是第一个上前帮忙。
商场的员工都说:"王总爸真是个好人,干活麻利,从来不偷懒。"
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家,看见大伯和我爹在小区门口聊天。
大伯穿着毛呢外套,我爹还是那件褪色夹克,两人有说有笑,像多年的老友。
大伯招手叫我:"小亮,正好,咱们一块儿吃个饭!"
三人一起上了楼,大伯母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菜,有红烧肉、清蒸鱼、炒青菜,还有大伯母拿手的糖醋排骨。
饭桌上,气氛有些尴尬。
我和爹坐在对面,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伯母张罗着菜:"来,都尝尝这个红烧肉,可费了我老劲了。小亮,给你爸夹菜。"

我僵硬地给爹夹了块肉,他感激地点点头,却没动筷子,只是看着碗发呆。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活络起来。
大伯讲起我小时候的趣事,说我刚来他家时多么害羞,后来如何调皮捣蛋,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我爹听着,眼中满是遗憾,似乎在为错过我成长的岁月而痛心。
突然,我爹站起来,给大伯夫妇倒了杯酒,然后"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哥,嫂子,这些年多亏你们照顾小亮,我...我..."说着就哭了,泪水打湿了衣襟。
大伯赶紧扶他起来:"你这是干啥?兄弟之间不说这个。咱们父子连心,骨肉至亲,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你能回来就好,咱们是一家人啊。"
大伯母也抹着眼泪:"是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小亮这孩子懂事,你就放心吧。"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的坚冰终于融化了。
是啊,亲情虽有亏欠,但理解与宽恕才能让生命完整。
我也站起来,给我爹倒了杯酒:"爹,喝酒。"
他接过酒杯,手微微发抖:"小亮,你...你原谅爹了?"
我没直接回答,只是碰了下他的杯子:"多吃菜。"
他懂了我的意思,眼中放光,一口气喝干了杯中酒。
次日,我帮我爹在小区附近租了套一室一厅的房子,给他添置了家具家电,让他住得舒适些。

我爹不敢相信:"这...这是给我住的?"
"嗯,离我近点,好照应。"
他摸着崭新的床单被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亮,爹欠你的,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别说这些了,都过去了。"
现在,每逢周末,我们三人就在一起吃顿饭,有说有笑的。
大伯讲他年轻时的故事,我爹讲他在南方打工的见闻,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下来。
前几天,大伯提议:"咱们一块儿去旅游吧,我这辈子还没出过远门呢。"
我爽快地答应了,订了三亚的机票和酒店。
看着日历上圈出的出发日期,我想起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心里满是感慨。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终于明白,人生路上,亲情是最珍贵的财富。
大伯给了我成长的温暖,教会我做人的道理;爹虽然缺席了我的成长,但血浓于水的亲情依然存在。
人这一生啊,苦难与幸福并存,得到与失去同在。
我失去了童年的温暖,却得到了大伯一家的爱;我曾经怨恨父亲的抛弃,如今却重新拥有了这份亲情。
窗外夕阳西下,余晖洒在三人的照片上,那是我们一起去照相馆拍的全家福。
"你真要认我这个爹?"现在想起他当初问的这句话,我终于能微笑着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