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2024年古代书法板块，共9件作品逾千万成交，较之2023年减少3件。其中，8件为文人书札及手卷制式，成交额为2.1785亿元，占千万级榜单总成交额的95.46%。

在《石渠宝笈初编》的著录中被列为“上等”的赵孟頫《行书三札卷》，以赵体独有的线条流畅、结构严谨的行书书迹，以及与元代“吴兴八俊”之一、亦师亦友的姚氏之间的心境传达，使其稀缺性、学术及历史价值不言自明。在中国嘉德2024春拍“大观——中国书画珍品之夜·近现代/古代”拍场上，以9200万元成交，雄踞2024年度中国古代书法成交榜单榜首，也成功刷新了古代书札作品最高成交纪录。

回顾2023年，朱敦儒《与益谦郎中札》和恽寿平《载鹤图及致王翚信札两封》分别在保利2023秋拍以5692.5万元、在永乐2023秋拍以5175万元成交并纷纷摘得彼场桂冠，书札作品在古代书法市场中的关注度持续上升。书札多为作者兴之所至的即兴创作，更易窥见作者当下真实的生活心境。

无独有偶，2024年另一件高价成交的是特点相异的明清书札。明清之际，大儒辈出，学派林立，是十七世纪中国学术界的高峰，被冠以“经世济用”之学的傅山《霜红龛札记》在佳士得香港秋拍同一专场以超低估价2倍多的1247.5万元港币成交。傅山的法书求“简”、求“减”，2010年，傅山的草书手卷《为毓青词丈作诗》在中国嘉德创其个人最高成交纪录，此后6年，傅山手卷作品高价成交频现，但书札寥寥。此拍品的珍罕程度可见一斑。

此外，明清官宦手卷在今年市场中表现突出。创作于清康熙年间的《大通秋泛图咏》，作者“郁生”的具体身份不详，但有宋荦、刘墉等六位内阁重臣的名家题跋背书，在中国嘉德2024春拍中历经34次竞价，最终以逾低估价4倍有余的4140万元成交，成为2024年古代书法板块，第二高价作品。2010年，该手卷首次现身嘉德，以280万元成交，7年后，在西泠拍卖2017春拍中突破千万大关，以1104万元成交，为该专场第二高成交价。再次时隔7年，以近4倍的回报易主，印证了清代书法特别是官宦题跋作品在市场中的持续升值潜力。

冷门官宦书家、康熙内阁学士徐元文手书《感蝗赋稿》著录于《石渠宝笈三编》，也是《石渠宝笈》收录徐元文的唯一作品。此作曾在中贸圣佳2005春拍中以360-560万元估计上拍，时隔19年在中国嘉德2024秋拍重现拍场，最终以1150万元刷新个人拍卖纪录。徐元文此赋作于康熙十五年，看似为治理蝗灾之说，实为批判贪苛、整饬吏治、抒发其体恤民痍的政治抱负。不难看出，官宦书家为人称道的不仅是书迹本身，而是其背后所蕴含的时代特点和历史价值。其手卷后纸长达3.63米，共十四位师友、门生的题跋，展现了清代士大夫阶层的文学与书法互动。

与官宦手卷所承载的历史文化价值相比，文人手卷在艺术性上更为突出。尽管其在高端市场中的表现不乏亮眼之作，但从成交价格来看，绝大多数文人手卷的成交价集中在500万级别，鲜有突破千万大关，再次印证了市场在价值评估时，对作品的历史文化背景给予了更高的关注和认可。

纵观2024年古代书法500万级榜单，共33件超五百万成交（包含9件千万级拍品），较2023年增加7件；但由于亿元拍品的缺席和千万级榜单略有缩减，2024年五百万级拍品总成交额约为3.943亿元，同比回落36%。其中，书札、手卷作品共计19件，另有3件册页成交价格在五百万至千万区间，21件作品成交总额占高价榜单总成交的79%。

2024年古代书法五百万级成交榜单

从创作年代上看，500万级以上作品中，明代书家作品共14件，占比42.4%。其中“吴门”书法作为明代文人书派中最具代表性的流派，在2024年古代书法板块表现可圈可点。

“吴门”书家文徵明《行书自作诗》在上海敬华2024秋拍，以1069.5万元成交。正所谓“书如其人”，虽与祝允明、唐寅、徐祯卿同为吴中四才子，但为人更为敦厚传统的文徵明，以其笔划婉转，节奏缓和，温润秀劲的书风自成一派。

此外，文徵明之子文彭在父亲去世一年后所作的《自作渔父词卷》表达了文彭内心超然，却仍未摆脱入世与出世矛盾的本质。作为“吴门二代”的顶梁柱，文彭早年取法“钟、王”，后效怀素，晚学孙过庭，其草书风貌在文徵明之上。该作来源于纽约佳士得1987年6月3日“中国书画专场”，时隔37年再次面市，在西泠拍卖2024春拍中，以690万元成交。

被后人尊为“明代草书第一人”的祝允明活的比文徵明更为洒脱，正所谓“字为心发”，一生落拓不羁的性格就造就了其草书书风，苍劲盘屈，狂而有力。长篇手卷《行草·桑寄生传卷》在中国嘉德2024春拍以931.5万元成交。作品《草书·天马赋》在苏富比香港2024秋拍中，以660万元港币成交。

纵观近年来文、祝二人的高价作品，从数量上，文徵明远超祝允明，且亦书亦画，作品面貌更为多元；反观祝允明，高价作品尤以草书居多，偶见小楷但极为稀少，或许与其短暂而热烈的一生所追求的人生观不谋而合。但文人手卷所蕴含的艺术价值无关书体和篇幅，书作直观呈现出的行气，是诸多官宦书家所未能及的。

从拍场分布上看，2024年五百万级古代书法作品成交属地分布较上一年有所变化。北京诞生13件，数量最多，香港8件紧随其后，杭州诞生5件，上海4件，广州3件；大陆地区仍为主力，南方拍场成交表现较上一年更为强劲。

明末清初，改朝易祚给社会带来巨大冲击，政治、经济急剧变化，使遗民书家无法再像“骆宾王”那样直抒胸臆。他们或遁入空门，远离纷争；或寄情山水，潜心创作；或因政治理想，毅然革命。纵观2024年度高价榜单，明清交替之际的遗民书家表现亮眼，共9件作品逾500万元成交，相较于2023年的高价作品，增加4件，占比27.3%。

2024年五百万级古代书法板块

不同时期作品占比分布情况

明末书坛有“三株树”之说，分别为倪元璐、黄道周、王铎，三人又与张瑞图、傅山并称“晚明五大家”，均有作品逾500万元成交。

其中倪元璐为人为官清正忠厚，在明清之际毅然选择“以身殉国”，正如其书风凌厉，格调旷达。但倪元璐书法存世量远较“三株树”中黄道周、王铎鲜少，更显可珍。倪元璐的《体秋五律六首》在广东崇正2024春拍，以1058万元成交。

有趣的是，同为晚明爱国志士的黄道周与倪元璐兄弟二人共同匡复大义的往来书信《致倪元璐弟倪元瓒 有关倪黄两代忠烈奋起抗清的重要长信四通》在西泠拍卖2024春拍中以644万元成交。倪、黄二人虽相差十岁，但其革命风骨一致，明朝覆灭时，黄道周挂帅出征，奈何独木难支，最终在倪元璐殉国两年后，英勇就义。可见在政权纷争的时代，政治信仰亦可催生传世佳作。

相较之下，王铎处世的政治倾向相对灵活，对于艺术的热爱超越所谓的“家国大义”，反而在江山易帜之后创作大量传世之作。2024年，王铎共三件作品突破500万成交大关，是该年度高价榜单中作品数量最多的书家之一。其传世作品大致可分为两类，一为临帖，二为诗文应酬，此二类均在上榜作品中有所体现。作品《节临虞世南 贤兄、郑长官 二帖》是2024年度古代书法千万级榜单中唯一一件大草作品，在北京保利2024春拍以无底价起拍，最终以1035万元成交，成为该专场高溢价“黑马”。另一件立轴大草作品《草书五言诗》在佳士得香港2024秋拍，以630万元港币成交；大草册页作品《为何闳中作草书册》在北京保利2024秋拍以529万元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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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王铎以大草闻名于世，傅山以气节入书，追求“真率自然”，其作品面貌更为多元。同样是有三件作品成交价突破500万元，但三件作品制式规格与书风各不同，除了前文提到的书札外，巨幛行草立轴作品《草书王阳明诗》雄肆宕逸，倔强不羁的草书章法尽显，在中国嘉德2024秋拍中以667万元成交。

在作品《多体书卷》中，其书体变化的不拘一格展现的尤为明显，根据不同诗词意境转换书风，加之个人感悟，整幅作品书体在行书、草书、小楷中自由切换，与其率真、反叛性格相得益彰。最终该作在上海敬华2024秋拍中以598万元成交。

乱世之中能独善其身是一种高明，也是一种本事。张瑞图的书法造诣与董其昌齐名，颇具独创性，取法“钟、王”体系之外，化转为折，自树机杼。他的处世为官之道与其书法的不拘一格，对黄道周、王铎、倪元璐、傅山的创作有潜移默化的启示作用。

明晚期，京城道教盛行，张瑞图作品《行书 晋人游仙诗卷》便是当时社会状态的印证和缩影，在西泠拍卖2024秋拍中国古代书画专场（三）中，该作以569.25万元成交，虽不及其在2023年以1380万元成交的巨轴作品，但在其近五年的成交榜单中属稳定发挥。

明末清初，还有许多儒者和黄道周一样，如龚贤也拒绝为新政权服务，退出了朝政生活。龚贤的存世书迹多为画上题跋或诗稿，独立书法较少，偶有条幅和手卷，多藏于博物馆。行书《桃花源记并诗》八条屏，是目前市场上现存尺幅最大的龚贤绢本行草作品，其稀缺性无需赘言。在北京保利2024春拍，最终以690万元成交。

作为当时社会佛教兴盛的写照，从南北朝到明清内府写经，是历年古代书法高价成交榜单中不可或缺的板块。在2024年度古代书法500万级高价成交榜单中，有5件写经手卷上榜，表现亮眼。自2021年以来，唐代佚名写经在二级市场上未见突破500万元佳作，在2024年以高溢价再现千万成交。

从汉魏开始，佛教逐渐传进中国。时至北魏，写经书体开始逐渐在佛教文化中受到重视，经历魏晋南北朝，直至唐代，写经体发展到鼎盛时期，成为书法领域里面一种重要的书体。然而唐代佚名写经卷不同于名家、帝王写经作品，即便未见具体落款人署名，但唐代写经生大量研习欧体虞体已是普遍现象，所书就的经卷书法造诣颇高，加之年代赋予的稀缺性，唐人写经所承载的学术研究及历史文化价值不言而喻。

作为2024年中国古代书法千万级榜单中唯一的唐人写经作品，唐《大般涅盘经卷第廿六卷》在佳士得香港2024春拍中以2094.5万元港币成交，超出估价近10倍，成为该专场成交价最高的拍品。该卷敦煌写经总长754厘米，相当于每米225万元，显示出唐代佚名写经在古代书法市场强势回暖。

写经作品篇幅普遍较长，手卷形式手书在南北朝时期形成规模。相较于唐人写经，南北朝经卷的存世量更为稀少。华艺国际2020秋拍曾以1552.5万元高价释出一件保存相对完整的南北朝写经手卷《大般涅槃经第卅八卷》领衔该专场。2024年，佳士得香港秋拍中国古代书画专场中，另一南北朝佚名写经《大般湼槃经卷第廿二》以642.6万元港币成交。

不同与唐宋及更早的写经手卷，多为佚名，其礼佛属性远超艺术文化价值，元以后的佛经卷多有明确的年款和发愿人，宗教和艺术价值并重。元代光明禅师李惠月金银字《大方广佛华严经卷第七十五》，是李惠月写经作为现存最早有纪年的泥金银写经，卷首扉画为善财童子五十三参求法图中的婴戏题材，他卷未见，其稀缺程度可见一斑。该经卷在中贸圣佳2024春拍首现国内拍场，最终以977.5万元成交。

同一专场中的另一件元代学者、书家欧阳玄在至正二年写赠日本临济宗僧人诗作《谢日僧此山首座》在中贸圣佳2024春拍以500万元起拍，经过18轮竞价，以943万元成交。据长沙晚报报道指出，该作被现场持99号牌参拍的，来自浏阳的买家竞得，时隔682年回归湖南。由于现已知的欧阳玄存世书法墨迹仅四件，且该作为市场上唯一一件可以流通的书法作品，其稀缺性及学术价值毋须多言。

明清写经作品在其宗教和艺术价值之外，名家题跋的递藏背书和清宫贺寿的政治背书也成为其成交价格的参考因素。晚明四大高僧之憨山德清在圆寂前三个月所作的《草书法华经歌卷》在苏富比香港2024秋拍中，以20万元港币起拍，经过现场近20分钟竞价角逐，最终以516万元港币成交，领衔该专场。

清代大学士、礼部尚书陈元龙《楷书妙法莲华经册》是为雍正帝祝寿而作，其政治意义不言而喻。在西泠拍卖2024春拍“中国书画古代作品 暨明清信札手记”专场中，以超低估价2倍多的828万元成交价位列该专场第一，并成功刷新其个人最高成交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