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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丰年微叹一声,然后盯着南溪那双微挑凤眼,眼中带着几丝缅怀。
“南溪,你知道吗?当初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合眼缘。”
“但当时,并不知道这眼缘从何而来?”
“也是后来有一天,我无意间在老宅里翻看家里的老相册时,才突然发现,你有一双跟我奶奶年轻时一模一样的眼睛。”
一模一样?
南溪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的一跳,蹙眉问道:“真的一模一样?”
在南溪老家所在的村里,有一个很有争议性的人物。
就是独身一人住在半山腰,瞎了一只眼,据说还会跳大神的柳四奶奶。
她是南溪外公隔了几房的堂妹,但看上去却比外公苍老很多,说她是外公的长辈,都不违和。
因为她性格孤僻,长相怪异,还经常有点神叨叨的,村里大人都交代小孩子要远离她。
就连她的父母兄弟,都对她敬而远之。
只有外公跟她说,她也只是个可怜人,刚生下来没多久就经历了建国后最严重的一次旱灾。
村里颗粒无收。
所以她很小就被送出去给别人养。
名为女儿,其实就是童养媳。
直到她四十岁那年,独自一人,瞎了一只眼,带着浑身的伤回来。
谁也不知道她那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不说,别人也不好多问。
但总归,是过得不好罢了。
外公让南溪不要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她,如果家里有做好吃的,还经常让南溪端一份去送给她。
柳四奶奶平时几乎很少说话,每次南溪送吃的去,她也只是淡淡地点个头。
所以南溪跟她也不是很熟。
外公走的那一年,南溪太痛苦了,就经常爬到山顶,远远望着那座掩埋着外公尸骨的山峰。
有一天,她在山顶不知不觉就坐了一整天,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天快黑了,而且马上就要下雨了,你还要待在这里吗?”
南溪一惊,回头,发现是杵着拐杖朝她走来的柳四奶奶。
也不知道她在她身后站多久了?
只见她原本站立的地方,脚下的草都被踩扁陷入了泥地中。
“四奶奶,您怎么来了?”南溪连忙起身扶住她。
“我见你今天上山后一直就没下去,不放心上来看看。”
原来南溪每次上山,她都知道。
南溪愧疚地笑笑,“那我扶您下去吧。”
“嗯。”
但那一天,南溪在柳四奶奶家待了很久。
因为柳四奶奶亲自下厨,给南溪煮了一碗鸡蛋面。
一天没有进食的南溪,跟不知道烫似的,拼命往嘴里塞面条。
却边吃,边无声地掉眼泪。
最后,她干脆放下筷子,看向对面。
“四奶奶,你不是会通神吗?”
“你能不能让外公托个梦给我,告诉我他具体的方位,我就是用手刨,也一定将他给刨出来,然后带他回家。”
南溪太难受了。
这种难受还不能轻易在外婆面前表现出来。
不然,外婆恐怕会比她更伤心。
由于泥石流的面积过大,几乎半座山峰都垮塌了。
村长带着人去现场勘察了一圈回来,直接对着外婆和南溪摇头。
“放弃吧,不可能找回来的。”
“但我们找到了他落下的这把镰刀,就用这把镰刀给他立个衣冠冢吧。”
南溪看着那把熟悉的镰刀,上面还有她前不久才给外公编的花绳。
镰刀的刀刃已经有多处豁口外翻了,刀身上还有很多利石划过的划痕。
一看就是紧急时刻,拼命用镰刀勾住一切能勾住的东西,才留下来的。
可想而知,当时逃命的外公,遇到的情况,有多惊险。
如今,花绳都破损了,只留下断裂的一小截,还沾满了泥土。
南溪颤着手接过镰刀,只觉得,心脏都要碎了。
她不甘心,事后,自己一人偷偷跑去事发地。
可面对有几座高楼高的垮塌区,南溪才发现,人类,真的太渺小了。
柳四奶奶叹息一声,用布满厚茧的手,去给南溪擦眼泪。
“别哭了。”
“我想你外公也不愿意看到你今天这样。”
“人都已经走了,就不要再折腾了。”
“人活着,还是得往前看。”
南溪刚升起的一点点希望,刹那间,就破了。
那天,南溪趴在柳四奶奶那张已经黑得包浆的木桌上,哭得肝肠寸断。
后来,柳四奶奶绞了一条帕子,给她冰敷眼睛时,摸着她的眼睛,跟她说。
“南溪,你哪儿哪儿都长得像你妈妈,但唯独这双眼睛不像。”
“你妈是标准的杏仁眼,线条柔美又流畅,一看就性格温柔含蓄又内敛。”
“而你,却是一双少见的微挑凤眼,好似那天上的新月,上扬的眼尾,藏着三分锐利,七分妩媚。”
“所以你性格独立果敢,行事雷厉风行,一旦认定目标,便勇往直前,绝不轻易退缩。”
“也因此,你们母女俩注定会走上不同的道路。”
“当初你妈北上去求学时,我给她算了一卦,她注定有一劫,能渡过,则半生无忧,美满一生,不能,则……”
说到这儿,柳四奶奶叹了一口气,摸着南溪稚嫩的脸蛋。
怜惜道:“南溪,你这辈子,是龙困浅滩之相。”
“所以,一定不要被一时的困难打倒,也不要被眼前的困境所困住。”
“只要你不放弃自己,只要你坚持往前走,终有一天,你会挣破这牢笼,龙翔九天。”
“到时,你外公一定会以你为傲的。”
就这样,南溪收起了所有的脆弱和迷茫,像头凶狠的幼兽般,一路横冲直撞,直到当上了省状元,接到了帝都大学递过来的橄榄枝。
那天,南溪揣着通知书,做了一大堆好吃的,又带了一瓶外公生前最爱喝的烧刀子。
再次来到了那片山坡下。
重之又重地磕了三个头。
“外公,我来看你了。”
“我马上就要去帝都大学读书了。”
“妈妈没有完成的梦想,我一定会替她完成。”
“将来,等我有能力了,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等我。”
到时,她就算用直升机吊,也要把工程车吊来,把外公找出来,带他回家。
那天晚上,南溪还去了一趟半山腰,给柳四奶奶送了一大堆吃的。
“四奶奶,我以后可能要很久才能来看你一次了,你自个儿多保重身体。”
柳四奶奶那会儿,仅剩的一只眼睛,视力也不大好了。
而且,人也越发神神叨叨,经常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村里人对她更加敬而远之了。
南溪曾想带柳四奶奶去县医院检查一下,但柳四奶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人各有命,我能活到今天,都是我额外赚来的,莫强求。”
南溪拗不过她,只能偶尔买些常备药品给她送来。
但她也发现,那些药,柳四奶奶几乎都没动过。
她好像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且一直在默默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那天,南溪在离开前,被柳四奶奶一把抓住了手,摸着她的眼睛,又开始说胡话了。
“错了,错了,从根儿上就错了……”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这双眼睛,是生机,也是死局……”
“这一劫,怕是艰难啊……唯有命定之人出现,才有转机……”
“唉,可怜人……都是可怜人啊……咳咳咳……咳咳咳……”
南溪当时眼皮都被她粗粝的手指磨红了。
但也只能无奈苦笑,安心听她念叨,因为不说完,柳四奶奶是不会放她走的。
直到听见柳四奶奶又开始拼命咳嗽了,这一次,还比较严重,仿佛整个肺都快被她咳出来。
南溪这才担忧地拉下她的手,“四奶奶,你先别说话了,我去给你烧点热水喝。”
独居老人,有时连热水都喝不上一口,唉……
可等南溪从厨房端着热水回屋,却发现四奶奶已经倒在床上,没了呼吸。
双眼突兀地圆睁,看向虚空,带着巨大的不甘和倔强,仿佛对命运最后的抗争。
南溪手里的杯子,砰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四奶奶!!!”
通知村长,跟着村里人一起料理完四奶奶的后事。
还没过几天,外婆又倒下了。
那段时间,南溪的脑子,都是懵的。
柳四奶奶死前那番话,不知被她丢到了哪个爪哇国。
可刚才徐丰年那句“一模一样”,南溪突然一个激灵,那些话,包括柳四奶奶临死前,抚摸着她的双眼,那只残存一点视力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怜惜和悲哀。
就这么原封不动地跃入脑海中。
清晰如昨日。
徐丰年怕她不信,直接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
找出那张奶奶年轻时的照片。
举到南溪面前。
“这是我奶奶十八岁的模样,你自己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我上次翻看老相册时,特意翻拍下来的,就想着有机会,一定要给你看看。”
南溪好奇凑近。
照片上是个哪怕只有黑白两色,也漂亮得无比出彩的姑娘。
齐刘海,双马尾,穿着那个年代女学生常穿的斜襟青布长衫。
整个人特别有朝气。
但南溪整体扫了一眼后,就死死盯着那双眼睛,再也没挪开过视线。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像是在照镜子。
两人就连眼尾那微微上挑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南溪眨眨眼,站直身体。
面上看似镇定,心里的鼓点声,却莫名地一声比一声更响。
“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
徐丰年宝贝似的收回手机,“可惜我奶奶生了五个孩子,除了四叔,其他人全都长得像我爷爷,都没有遗传到她那双漂亮凤眼。”
“到了我们这一代,就更加一个人都没有了。”
徐丰年叹息一声,眼眶还有点红。
“从小,我就跟奶奶最亲,我大多时候,都是被她带大的,但她两年前就走了。”
“那天我一见你,就觉得你特别亲切,我还不知是何原因。”
“直到那天我在老宅翻到这张照片,晚上回去,我就做梦,梦见了奶奶。”
“她一直冲着我笑,说我多了一个妹妹,一个长得最像她的妹妹,我都多少年没见她笑得那么开心过了。”
“我从不信怪力乱神,但我唯二的两次梦见奶奶,第一次是她让我第二天不要开车出去玩,老实在家待着。”
“结果第二天,我原本打算走的那条路,就发生了特大车祸。”
“我要是没听她的话,我就折在里面了。”
“第二次,就是我翻到她年轻时照片的那一天。”
“南溪,我觉得奶奶一定特别喜欢你,所以她才给我托梦,说我多了一个妹妹,还是长得最像她的妹妹,让我一定要对你好一点。”
他这话音一落,就见眼前的两人,同时怔住了。
南溪的心跳砰砰快,仿佛某些东西即将被她抓住,但就是还差一点点,抓不到。
而盛恩逸则是睁大了眼,转头,死死盯着南溪那双眼睛。
对啊。
他之前怎么从未发现,南溪的眼睛,跟徐四叔也有点像。
只不过徐四叔的眼睛更圆更大,显得炯炯有神,而南溪的双眼更像徐奶奶,偏细长一点。
也会显得更媚一点。
他心里也突然生出一丝碰不着抓不到的东西。
但就是让他觉得那很重要,一定要抓住。
徐丰年揣好手机,抬眼,见两人都傻呆呆的。
伸出手在他们面前晃了晃,“你们俩想啥呢?”
盛恩逸和南溪同时回过神来,又异口同声,“没想啥。”
徐丰年嘴角一抽,“倒也不必这么心有灵犀。”
看得他有点吃味。
仿佛真是自家妹子被拱走了。
很不爽!
之后,盛恩逸和南溪都没了再打台球的心思。
“南溪,我有事要去打电话处理一下,让他带你去玩一玩别的项目。”
南溪不想去,但又不想盛恩逸操心,点点头,“好,那我等你一起吃晚饭。”
“嗯,去吧。”
知道徐丰年想认南溪当干妹妹的原因后,盛恩逸也放心把人交给他。
毕竟,谁也不会对着一个长得像奶奶的姑娘起别的心思。
“那我真带南溪走了,你可别后悔啊。”徐丰年笑说。
盛恩逸摸摸南溪的脑袋,手从她的发丝间穿插而过,然后捏紧拳头瞥了徐丰年一眼。
“她要少根头发,我拿你是问。”
“切~”徐丰年知道他是虚张声势,拍着胸脯强调道:“这是我认定的妹妹,我只会比你对她更好。”
说完,没再搭理他,直接欢天喜地拉着南溪走了。
“走,南溪,哥哥带你骑马去,看看我这里的马跟你老家的马比,有啥不一样。”
盛恩逸捏着拳头站在原地,盯着南溪的背影,看了很久。
脑子里很年少时的记忆浮现出来。
他五岁那年,徐四叔到国外读博,到盛家老宅拜访。
当时,爷爷在饭桌上还笑话他。
“你大三时我就让你过来,你非说舍不得你女朋友,要留在国内。”
“怎么现在又一个人灰溜溜跑过来了,是不是你女朋友把你甩了?”
“而且,你这情伤看来不轻啊……”
徐四叔那个时候的状态很不好,整个人瘦了老大一圈,连脸颊都凹陷了下去。
“我本来打算等她大学毕业后,带着她一起出国来继续深造。”
“只可惜……就差临门一脚了。”
爷爷对此似乎并不意外,“被周家那丫头发现了?”
徐四叔脸色顿时有点难看,但没否认。
爷爷遗憾地叹息一声,“你爸那人就是太死板太重恩情了。”
“我很早就说过他,这都什么年代了,他早年的那点子救命之恩,不应该拿自己儿子的一生幸福去偿还,可他……唉……”
“周家那丫头也是,按理说帝都你们这一代小辈里,优秀的男娃子不少,你又是里面性子最闷最低调不出头的那一个,她怎么就偏偏看上你了,还非你不可呢?”
说完,爷爷盯着徐四叔的脸左看右看一番,又叹气,“怪只怪你这张脸……太招人了。”
徐四叔一脸苦笑。
“你也知道,我小时候大多时间陪着外公外婆在西北基地长大,高中才回帝都生活。”
“我跟他们本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我一直都只把周明萱当世家妹妹看,从无别的心思。”
“况且真正喜欢她的另有其人,还是我在帝都唯一的一个好兄弟,我怎么忍心看他伤心?”
“我原以为,等我带着素秋出国,时间一长,周明萱也就淡了对我的心思,能转身看看,她身边真正值得珍惜的人,真正能给她带来幸福的人,到底是谁?”
“等他们俩在一起后,到时,我就带着素秋回国,我们四人一起去跟长辈们说明缘由,再解除两家婚约。”
“可我没想到,瞒了那么久,我跟素秋的事还是被她发现了。”
“我跟她非常坦诚地谈了一次,说我可以一辈子把她当亲妹妹疼,但我没办法娶她……因为我根本不爱她。”
“她当时当着我的面,大度地说放我自由,可一回家,就当着佣人的面吞了大把安眠药。”
“我爸直接把我押到医院,让我跪在她床边,收回之前那些话,并择日成婚。”
“可我太了解周明萱的性格了,她怎么可能舍得去死?”
“她无非就是想用这种手段逼迫长辈出手罢了,就像我高中回去那年,她才12岁,在我家见过我一面,就哭天抢地闹着要嫁给我,如果不同意她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逼得他爸用当年的恩情跟我爸换来了这门婚事,可这过程中,他们谁也没有问过我,是不是愿意?哪怕我说了无数次我反对这门婚事……”
“这一次也是一样,所有人都觉得是我的错,明明有未婚妻了还在外找人,逼我对她负责。”
“但我真的不爱她,我从没答应过将来要娶她,明明是他们一厢情愿。”
“我不同意,结果我爸狠狠抽了我一顿,又关了禁闭,说等我想清楚了再放我出来。”
说到这里,徐四叔又苦笑一声,“所以我直接绝食了半个月,差点死在禁闭室里,把他们所有人都吓着了。”
“最后,两家人妥协的结果,就是我乖乖出国读博。”
“只要这几年时间里,我不跟素秋有任何形式上的联系,而她发现我无故消失后,也没有移情别恋,还一心一意等着我。”
“我学成回国后,也还是非她不可,周明萱就自愿与我退婚,不再逼我。”
爷爷听完,沉默了半晌,“你确定你的素秋真能无怨无求等你好几年?”
徐四叔的双眼有了点光,“那当然!”
“虽然我上次偷偷从医院逃出来去见她时,因为时间有限,没能跟她说太多。”
“但我相信,素秋她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我心里从来都只有一个她。”
“这次我是被我爸的人直接押过来的,他还安排了人全方位监控我,所以我没办法直接联系素秋。”
“但我临走前,悄悄让我好兄弟给素秋送了一封信,我相信她看完后,一定会安心等我的。”
“只要熬过这几年,我跟她就能修正成果,以后谁也不能再把我们俩分开。”
说到这儿,徐四叔隐晦看了盛恩逸一眼,又对爷爷小声说:
“而且,我还偷偷求了敏姐,让她帮我照顾素秋,顺便把我这几年秘密放在她那里的投资收益都打给素秋。”
“有了那些钱,就算未来几年没有我在她身边,她不管是留在国内,还是按计划出国留学,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爷爷扫了眼看似认真吃饭,实则全程竖起耳朵的小孙子。
笑着调侃徐四叔。
“那你最好是一心一意放在学业上,千万别被这边漂亮又热情的姑娘给勾了魂,也祈祷你的心上人,身边不会出现新的护花使者。”
徐四叔自信一笑,“不会,我相信我,我也相信她。”
那晚,徐四叔没控制住喝多了。
抱着照顾他的薛老,哇哇大哭。
“素秋,素秋,你等我,等我……一定要等我……我很快就会去找你的……素秋……素秋……”
盛恩逸好奇地问爷爷,“徐四叔不是说他自己很有信心吗,为什么还哭这么伤心?”
爷爷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悠远起来,“世间千万字,唯有情字最伤人!”
“这个情不仅仅是爱情,还包括亲情,友情……”
“薛家姑娘因为爱情,你徐爷爷因为恩情……他们或许都没错,但最终还是造成了三个人的困境。”
盛恩逸从小就有点反骨在身上,很不理解徐四叔的懦弱行为。
“他喜欢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管别人那么多干嘛?把自己饿成这样……还一个人哭鼻子,真没出息……”
“要是我,谁不同意,我就打到他同意……”
爷爷当时没好气敲了敲他脑门,“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谁都不在乎啊。”
说着,又叹了口气。
“你徐四叔从小虽没在你徐爷爷身边长大,但他外公外婆把他教得太良善,他谁也不愿意伤害,只能通过自残的方式来反抗。”
“而且,一个孝字,最终就压得他不得不妥协。”
“但这一次,他怕是真被你徐爷爷伤透了心,心里这道坎啊,难过……也不知道他们父子俩以后还能不能……”
盛恩逸想到他跟他爸那扯蛋的关系,不在乎道:“这有什么,徐四叔如果不喜欢徐爷爷,他们俩以后少见面就好了啊。”
“不在一起,就不会产生矛盾。”
“大家自己过自己的,反而更自在。”
爷爷:“……”
盛恩逸又说,“而且,我要是徐四叔,我才不走呢,万一我走了,徐爷爷偷偷欺负我的人,怎么办?”
他有次就看见过,他惹他爸生气了,他爸碍于爷爷不敢对他怎么样,但私下里就偷偷欺负他养的狗。
哼,孬 种一个。
爷爷被他说顿住了,吐出一口气,又敲了他脑门一下。
“别把你爸那鳖犊子跟你徐爷爷比,你徐爷爷虽然专制了一些,但他是个很正直的人,他做不出欺负小姑娘的事。”
“而且,他既然跟你徐四叔达成了协议,他就不会做额外的事。”
“但是……”
盛恩逸当时虽然还小,但却清晰记得,爷爷脸上露出了一丝悲悯和不忍。
“世事无常,人心易变,几年的时间,很多人,很多事,都不一定在原地了。”
那时的盛恩逸听得似懂非懂,但事实证明,爷爷是对的。
为了能尽快回国,徐四叔硬是把需要六年才能读完的博士,花了不到四年时间就啃下来了。
要知道,他的导师可是在全美各大名校里都出了名的严厉和无情。
就这样,他还拿到了最优等的成绩,被评为某学科领域的明日之星。
当时学校和导师都极力挽留他留校。
可徐四叔毫不留恋,拿到毕业证后,第一时间就飞回了国。
但谁也没想到,徐四叔回国不到一个月时间,就顶着一张又瘦到颧骨凹陷的脸回来了。
形象甚至比几年前那次,还要惨淡。
因为,他原本的一头黑发……据说一夜之间,全白了。
后来,徐四叔跟他说,他深爱的素秋,早被他害死了。
原来,在徐四叔还没被送出国前,素秋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因为联系不上他,为了给孩子一个合理的出身,她答应了一个默默喜欢她好几年的男同学的求婚。
但不幸的是,两人在回老家议亲的途中,车祸离世。
一车五人,无一生还。
也就是说,在徐四叔出国的第二天,他心爱的姑娘就已经不在了。
可在国内的所有知情人,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他们都默契地选择隐瞒他。
可笑他还为了能早点回去见他的姑娘,这几年没日没夜地拼命学习,恨不能一天24小时脑子都被那些公式和实验数据给占满。
就是怕自己一闲下来,思念就会如潮水一般淹没他,让他窒息。
更可怕的是,他心爱的姑娘恐怕到临死前,都以为是他不负责任地抛下了她。
死不瞑目。
得知真相后,徐四叔大病了一场。
在医院晕迷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醒来,身体刚好一点,他就不顾所有人反对,重返国外。
他说,这辈子他都不打算回国了。
那之后,徐四叔就再没提过那姑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但盛恩逸知道,徐四叔到底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的眼里,彻底没了光。
他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没日没夜地做实验。
一度到他导师都看不下去的地步,让人把他抬了出来,声明他要是再这样,就再也不准进实验室。
那几年,徐四叔发表了很多前沿科技成果,在国际上都引起了轰动。
要不是在他十六岁那一年出了事,相信徐四叔如今的成就会更加可怕。
盛恩逸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年,徐四叔去学校看他,恰好看到他被人绑架。
徐四叔竟然单枪匹马跟了上去,把他救了出来。
但他自己却头部中枪,再也没能醒过来。
此时此刻。
盛恩逸站在巨大的落地窗边,看着远处西山的轮廓出神。
他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跟爷爷回国探亲访友,徐四叔带他爬西山的场景。
那时的他只不过才三岁,爬了几步就一屁股坐地上,不愿意动了。
后面的整个行程,都是徐四叔把他顶在脖子上爬完的。
盛恩逸从有记忆开始,就跟爷爷住在老宅,跟自己的爸爸最多每月家宴时见一次。
父子俩并不亲近。
关系可能就比陌生人好那么一点。
但那时的徐四叔,却让他第一次知道,爸爸是个什么概念?
盛恩逸进入青春期后,因为从小被爷爷骄纵,又缺少父母管教,更是叛逆得厉害。
什么都敢想敢干。
胆子大出天际。
那时爷爷年纪已经很大了,管教他的精力有限,也是徐四叔充当家长的角色,一次又一次为他善后。
直到他十六岁那一年,盛恩逸才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但代价,却是从此失去了徐四叔。
在盛恩逸心里,徐四叔是比爸爸还要重要的角色。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如今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是他。
猛地一下,南溪那双相似的凤眼跃入眼前。
跟徐奶奶年轻时的照片重合。
盛恩逸揉了揉太阳穴,他从不相信什么巧合。
如果上次徐二叔夫妻俩这么说,他还没有意识到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的话,那刚才亲眼看见南溪跟徐奶奶年轻时的照片对比后。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很疯狂的想法。
因为仔细算算,时间也对得上。
“六少。”
盛恩逸的思绪被小绿毛打断,转过身来。
“林子,我交给你一项很重要的任务,在结果出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说着,他把手里的密封塑料袋递过去。
“你亲自护送回去一趟,跟徐四叔的做DNA对比。”
小绿毛看着密封袋里的那两根黑色长卷发,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是南溪的头发?
他眼里的好奇都快溢出来了,“六少,你这是……”
“你先别问,今天,不,现在你就给我飞回去,我要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林子嘴角抽抽,“好,我现在就出发。”
乖乖!
徐四叔都躺了快十年了,六少这是发啥癔症,怎么突然要给南溪和徐四叔做DAN对比?
这不天方夜谭吗?
徐四叔怎么可能生出南溪这么大的女儿?
咦~
不对。
听说徐四叔出国前有个深爱的女朋友,被家里活生生拆散了。
但那女人不是说早死了吗?
等等……
早死?
听说南溪从小就是孤儿。
想到这里,林子的眉目一凝。
妈妈咪呀。
六少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哦。
瞬间,林子脚下的步伐就更快了。
盛恩逸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虽然他的想法很无厘头。
但万一呢?
如果是真的,那徐四叔当年一定是被有心人给蒙蔽了。
等他调查出真相,说给徐四叔听,万一他受到刺激,就能醒过来呢。
只要能让徐四叔醒来,哪怕再无厘头的事,他也愿意去尝试。
“你去查一查南溪的妈妈……对,我要知道她的所有信息……包括她的具体死亡时间和原因……”
南溪曾跟他说过一嘴,说选择来帝都,就是因为她妈妈当年在帝都读过书。
“还有,重点查一查,她当年在帝都读大学时,有没有用过素秋这个名字?”
当年,徐四叔嘴里的姑娘,叫素秋,是个对文学很痴迷,对生活却很迷糊的傻姑娘。
她甚至连衣服都洗不干净。
她自己都说,是从小被家里人宠大的。
所以后来,这些日常琐事,全被徐四叔一手包办了。
这样一个连生活自理能力都不行的女人,会是南溪的妈妈吗?
毕竟,盛恩逸就没见过比南溪更加能干和井井有条的姑娘。
如果是母女俩,应该不能差这么多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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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到底有啥好狂的?从小到大,他就没在他身上讨过一次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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