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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段落洛
我在夜市摆摊卖煎饼,
遇到了高中时期暗恋过的男生。
我没化妆,油光满面,围了简单的围裙,因熬夜数钱脸色有些憔悴。
见到他的那一刻,我是有些慌乱的。
他挽着身边打扮精致的女孩,笑着对我道:“柳棠清?”
女生娇娇的声音道:“都是老同学,这煎饼给便宜点!”
我面无表情,低头继续做着煎饼,眼皮都没抬一下:“加肠九块,加鸡蛋八块。爱要不要,不要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1
最近夜市人多,我的煎饼小摊生意渐渐好了起来。
昨晚忙着数钱,没睡几个小时,今天脸色有些憔悴。
夜幕降临,人渐渐多了起来。
我胡乱隆起头发,围上围裙,戴好手套,摆上收款码开始了晚上的生意。
我摊子的位置正好处在路口处,人来人往,地段良好,生意也不错。
正低头忙着呢,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抬头,人来人往,都是陌生面孔,
难道,是我幻听了?
我低下头继续摊煎饼,又听到一个娇娇的声音:“这不是柳棠清吗?高中暗恋你的那个!”
接着另一个熟悉的男声音响起:“柳棠清?”
我抬头,正好与他的眼睛对视。
看清二人长相后,我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怎么会是他们!
女生用精致的美甲指着我,继续道:“都是老同学,这煎饼给便宜点!”
那个女生,正是杨景歆,我高中转学前最好的朋友。
而那个男生,正是我暗恋过的许元义。
2
听到“便宜”二字,这可触了我的逆鳞。
辛辛苦苦摊的煎饼,凭什么给你便宜?
我面无表情,低头继续做着煎饼,眼皮都没抬一下:“加肠九块,加鸡蛋八块。爱要不要,不要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杨景歆见我态度不好,捂着嘴笑了起来,言语犀利:“看来这些年,你也混的不怎么好啊,继承了你父母的衣钵,卖起了煎饼!”
我顿时火了,扔了手里的酱刷子,怼上去:“我混得好不好关你屁事!”
“你打扮精致身穿名牌还要在这和我计较八九块的煎饼钱,仗着老同学的身份压榨我这小本生意,害不害臊啊!”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看上去价值不菲,我真的想把手上蘸满了酱的刷子狠狠甩到她身上,再给她加上一把葱花点缀一下。
但,我还是忍住了。
不停在心里默念:忍一时风平浪静!风平浪静!
许元义站在一旁,望着我,眼神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最终他看不下去了,软下声音劝道:“宝贝,算了吧。”
随后抬头看向我,扬了扬眉:“柳棠清,好久不见啊!”
说着,他掏出了手机,笑着道:“加个微信吧!改天有空聚一聚啊!”
我正忙着赚钱呢,哪有时间加微信!
“诶——别!许大学霸若是想大发慈悲资助我呢,”
我敲了敲摊子前的收款码,冷笑着,“直接扫就行了。我这样普通甚至卑微的人,该看清现实,不配加您的微信!”
杨景歆黑了脸拉着他要走,他却仍站在原地,扫了收款码后,挽着对方离开了。
“微信收款——九百七十五元。”
我惊了一激灵,转头看客周围仍然人来人往,无人注意,稍稍放心了。
975元,他欠我的,还给我了。
我们,两清了。
3
我高中时喜欢许元义,而杨景歆,也喜欢他。
原因无他,就是许元义长得好看,身材好,学习也非常好。
唯一的不足,或许是他家境不太好,其实我的家境比他好不到哪去,这大概是我们两个唯一的共同点吧。
考入市一中那个暑假,我在一家餐厅当服务员赚钱,当时还是未成年,怕餐厅不用我,谎报了年龄。
在我打了三天工后,一个高高瘦瘦,长相白净帅气的男生也来应聘服务员。
那个人,就是许元义,他也谎报了年龄,称自己20岁。
我竟一时相信了,一口一个哥叫着,等到开学才发现,他与我同龄。
青春期的孩子自尊心总是那么强,我们都小心翼翼维护着那脆弱不堪的自尊,不想让他人窥见自己心底的残破。
是以,我们都不约而同没有提起那段打工赚钱的经历,反而是相视一笑,就像多年的老朋友。
杨景歆那时见我与许元义走得较近,不断试探着我们之间的关系。
“棠清,你和许元义是初中同学?亲戚?还是青梅竹马?”
我一一摇头,直到她问到“青梅竹马”时笑了笑,没否认。
她顿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失落、嫉妒,又对我笑脸相迎,称要和我做朋友。
我竟然傻乎乎相信了,将她当成我的好朋友,真心实意对待。
谁知到后来,她竟将我的真心狠狠践踏在地上。
4
将近11点,夜市的人渐渐散去。
我活动了一下腿脚,麻利收拾起煎饼摊的东西。
旁边有个卖烤冷面的王大娘,我有一搭没一搭与她闲聊。
“大娘,收摊了!今天累不累啊?”
她笑着回应我道:“不累不累,我身子骨强着呢,还能多赚些钱!”
她将一个个原材料放进袋子,悄悄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正低头收拾着东西,又低下头收拾着自己的原料。
她把好几个袋子收进了小摊下面的柜子里,又把小车推进摊子后面的仓库里,锁上仓库的大锁。
我也赶忙收了摊子,上锁,刚要把小车推走,就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柳棠清!”
我知道是谁,可不想理会他。
许元义见我不搭理他,直接绕到我面前,静静注视着我。
“这位先生,请让一下!”
他扔站在原地,不停絮叨着:“当年的事情,我一直想和你说句抱歉。”
“还有……我也替景歆向你说句抱歉。”
“大哥!”
我真的受不了了,脾气上来怼道,“我不用你在这里抱歉抱歉的!我要收摊回家,你在这里挡着干什么!”
周围都是正在收摊的摊主,见此情形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吃起了瓜。
“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他掏出手机,见我的手机放在车板上,直接拿了起来。
“把手机给我!”
他一抬手,我直接够不到了。
“棠清,你同意了我就给你。”他低头看着我,语气还算得上温和。
可我只觉得恶心下头:“怎么?要抢是吧!”
一旁的王大娘看不下去了,劝道:“小伙子,你就把手机给她吧!人家姑娘不想加你微信。”
可他依旧没动,非要我同意才会给我。
“人家都说了不想加,你这样硬抢,可算得上骚扰了!”
一个稍带愤怒的男声从头顶传来,紧接着那人轻轻一抬手臂,夺走了许元义手里的手机,还给了我。
许元义有些愤怒,转过身一看,对方比他还要高大几分,许是怂了,声音没了之前的强硬。
“怎么?你和柳棠清认识?”
那年轻男子摇了摇头,嘲讽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都是摆摊的,人一姑娘自己撑起来不容易,还要承受你的骚扰,我们不帮,谁帮?”
5
那年轻男子,正是我对面卖烤串的“串起来”摊主。
他长得又高又壮,手臂上全是肌肉,毫不费力扛起百十来斤的货物。
至于长相,那也是一脸正气、帅气,我时不时会偷看他,却又害怕被他发现。
有一次我正痴痴看着他低头认真烤着串的样子,他突然抬头与我对视,冲着我笑了一下。
我的脸唰一下红了,旁边的王大娘看出来了,笑嘻嘻问我,
“姑娘,我看你经常往对面看,你是不是喜欢对面那小伙?”
我一下子慌了,被她发现了!
最后红着脸承认了,王大娘一副“我懂”的神情,看着我。
“串起来”摊主强硬夺走了许元义手里的手机,将它还给了我。
站在我与他中间,将我挡在身后,继续说道:“看你穿的人模狗样,在这里骚扰欺负小姑娘,算什么东西!”
“还有,你别以为她孤身一人,我们这些摆摊的,都是她的家人!”
他的话音刚落,其他人在场的人纷纷应和起来。
“对!”
“别想欺负她!”
“我们都是一家人!”
王大娘站得离许元义最近,絮絮叨叨:
“小伙子,你可能在大公司上班,体会不到我们摆摊的苦啊,人家一小姑娘每天摆摊不容易,别再纠缠人家了。”
王大娘这人最是热心,来摆摊这些天,她对我一直很热情很不错。
只是,可惜了……
许元义脸色煞白,想说什么,可久久没有吐出一个字。
我转身准备继续收拾,却听见他很大声地对我说:“对不起!”
我回过头,静静看着他,他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没说话,头收拾起了东西,“串起来”摊主走过来,低声在我耳边安慰了几句,回到了自己的摊位。
而我,泪水早已控制不住,顺着脸颊一滴滴砸在了煎饼摊上。
6
“柳棠清,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已经记不清那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那天下着大雨,我给了许元义一把破旧的雨伞,暂时为他挡住了雨。
我站在雨里,撑着伞,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柳棠清,我喜欢你!”
考进市一中的学生,大多家境殷实,像我这样家境困苦还需要打工维持的,没有几个。
许元义就是其中之一。
上学时,我们不约而同守护着彼此的自尊,放学后,我们又会同时出现在打零工的路上。
不知何时,我们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遇到风雨,两颗心,也习惯了靠近。
雨一直下着,他撑着伞慢慢走向我,我撑着伞慢慢走向他。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再没有其他的话语。
许多年后回想那一刻,是甜蜜温馨又幸福的时刻,可再仔细回想,我的不幸,也从那开始。
7
第二日,我睡了很久很久,醒来一看,错过了中午摆摊的时间。
我刚起床,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电话那边的人颇为严肃:“柳棠清!你今天怎么没上班啊!”
我边刷牙边回答他:“摆个摊而已,用得着这么严格吗?随意一点啊。而且中午那么晒,没多少人!”
“那也不行,这是任务!”
“知道了,陈队,我这就出摊。”
“在外面不许叫陈队!我怎么和你说的!”
“行,陈老板,不过现在我们还应该不认识呢,你一个陌生人给我打电话催我出摊,真是闲的!”
我说完这句话,还没等对面回应,直接挂了电话。
昨晚收摊那么晚,又加班,一大早催催催,催什么催!
我就是个内勤人员,局里有个行动突然将我调到陈延泽手下,跟着他一起在夜市摆摊,收集证据和情报。
昨天是我摆摊的第十天,已经成功和隔壁王桂香聊得火热。
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部分证据,王桂香的烤冷面摊子就是他们秘密交易的窝点!
我的煎饼摊前面放置了一个微型摄像头,正对她的摊子,时刻监视着她。
前几天摄像头刚刚拍到有几个行为诡异、东张西望的人从她这里带走了什么东西。
上级已经派人盯住他们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带来这批货的上线,也就是王桂香的老公李大壮。
只不过,都盯了十来天了,还没见李大壮出现。
反倒是,先碰上了许元义。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心乱如麻,一是被他看见我这油光满面的样子很不甘心,二是害怕他知道我的身份,有暴露的风险。
只不过,我高三那年虽父母搬到另一个城市,也转了学,再也没有联系。
他应该不知道,我考了警校,不知道我现如今的身份。
估计以为我混的不怎么样,所以摆摊卖煎饼了。
我收拾完立马出摊,来到摊位后看见对面的陈延泽已经烤上了串。
一翻串,一刷酱,一撒料,动作娴熟。
他倒好,适应了这摆摊生活。
这几天,情报证据没搜集到,钱倒是赚了不少。
我的煎饼摊生意也还不错,就是太累人了。
8
天近傍晚,夜市逐渐热闹起来。
街上人来人往,我一面摊着煎饼,一面保持着警惕,时不时偷瞄旁边的王桂香。
她烤冷面摊子周围已经聚集了好多人,大的小的、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都有。
我大致瞄了一眼,没看到可疑人员,也没看到王桂香她老公李大壮——这人是个毒贩头子,警方找了他好久,一点线索都没有。
不过,我已看过好多遍他的照片,将他的长相牢牢记在心里。
只要他出现,我绝对能够认出!
我又转头看向对面,陈延泽烤着串,与我对视,目光坚定。
他周围有很多伪装成路人的我们的队友,据可靠消息,李大壮今晚极有可能出现并将手里的货通过王桂香的摊子转给其他人。
大家都紧绷着一根弦,成败,就在今晚!
可不幸的是,许元义和杨景歆那两个晦气的东西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杨景歆笑意盈盈道:“给我来两个煎饼果子,一个加鸡蛋加香肠加辣条加香菜,辣条要不辣的,不要葱。另一个不加鸡蛋不加香肠不加香菜只加葱。”
“哦,对了,不要刷酱。”
她说的很快,可我完全心不在焉,听到“酱”一字,我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随后,我的手不经意放在盛放酱料的罐子上,一个不小心,打翻了酱料。
“哎呀!酱料翻了!”
我故意喊出声,手忙脚乱收拾好,拿好罐子走到旁边王大娘那里。
“王大娘,我酱料不小心弄翻了,借我点!”
她正忙着出餐,嘴里说道:“好好好,你自己找啊。我忙着呢。”
她可不忙着的吗,现在周围的路人,几乎全是我们的同事了。
我蹲下去移了一下一旁碍事的凳子,在车厢翻找了一通,什么也没发现,只好装好酱料返回。
“柳棠清,我说了不要酱料,你没听见啊!”
我看着眼前两人,又悄悄看了一眼王桂香。
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矮胖的男人,带着黑口罩和一眼假的假发。
陈延泽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让这两个人离开。
现在这一段路,除了杨景歆和许元义,还有王桂香和李大壮,全是我们的人了。
好不容易蹲到他出现,这次不抓,就真的让他逃了。
一会儿情况不稳定,我们不确定李大壮手里有没有武器。
突然行动,可能会伤及无辜。
“不要就走。”
我压低了声音对他们说,可又害怕他们是个蠢货,导致计划暴露,不敢提示太明显。
我看着许元义,使了个眼色。可他也是蠢货,没有领会到。
“羊肉串!牛肉串!串起来!”
对面的陈延泽突然出声,吆喝了起来。
霎时间,周围几人一下子拥上去,李大壮反应过来掏出刀子刚要反击就被死死摁在了地上。
王桂香惊了,刚想逃跑,被我刚刚放在她身后的凳子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也被摁住。
刀被踢出去三五米,无人受伤,却把杨景歆吓到了。
“啊!”她躲进许元义的怀里,他也紧紧护着她。
我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紧紧相拥的他们,苦笑着甩了甩手里的抹布。
9
当晚李大壮和王桂香供出了毒品藏匿地点,就在王桂香烤冷面小摊后面的仓库里。
“我说我怎么没找到呢!”
“真能让你找到,他们卖了这么多年的毒品,也算是白卖了!”陈延泽笑着调侃我,人抓到了,他一向严肃的脸也有了一丝笑容。
“哦。”我转过头,看到大队院子里堆放着的两个小餐车,不由得笑出了声。
“陈队,你卖这些天烤串,得不少赚钱吧,有不少小姑娘都跑去你那买烤串呢!你要继续干下去,早晚暴富。”
他笑了笑,颇为惋惜道:“也是,可惜了。不过你的煎饼也摊得不错。”
我走到煎饼摊前,摸了摸上面的东西,竟然有些不舍。
“你这“串起来”摊子打算怎么处理?还有我的煎饼摊。”
“哦?难不成你还想继续摊煎饼?”
他挑眉看着我笑,“我这就向局里申请,这摊子让你继续干下去,在街边收集情报,当个便衣煎饼侠。”
我连忙摆手拒绝,他反倒先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和陈延泽谈工作的时候,他人其实还挺好的。
一谈起工作,就板起个脸,眉头紧缩,好像别人欠他八百万似的。
“对了,那个来骚扰你的男的,是你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我赶紧打断了。
“都是些陈年旧账了,而且他已经扫码还给我了!那九百七十五块钱是我私人财产,不能算到卖煎饼的钱里面充公!”
“好好好。”他笑着朝我伸出手,“这几天辛苦你了!柳棠清同志!”
“辛苦我了,那赶紧给我放几天假!你不知道,摆个摊可累死我这小身板了!”
我伸出手与他握手,顺便顺杆往上爬,要来了三天假期。
得到他批准后,立马收拾东西飞奔出院子回家睡觉。
原以为就能开心放假,可出了门又见到了许元义。
他开着车要送我回家,我直接拒绝,可对方仍不放弃,慢慢悠悠跟在我身后。
“棠清!我觉得当年的事情,我们必须说个清楚!”
我不想听到他的声音,加快了脚步。
后者依旧穷追不舍。
当年的事情,当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情。
只是,我不能原谅罢了。
10
那是高中的一个周末,我兼职结束,在回家的巷子口,遇上了许元义。
那条巷子幽暗狭窄,我家住在最里面一个破旧得不能再破的楼上。
而许元义,则住在旁边巷子破旧的大院里。
有时,从我家的破旧窗户里,能看见他的身影。
我经常这样呆呆地望着那里,看到他出来后,立刻飞奔下去,只为“偶遇”他,顺便与他一起上学。
那个雨夜后,他经常会提前站在那里,我再望去,正正好好与他对视。
天很蓝,云很轻,我们,相视一笑。
那天晚上,他蹲在巷子口,一盏昏黄的路灯照着他孤单瘦弱的身影。
“你怎么了?”
他抬头看着我,眼眶红红的,一开口声音哑得不行,
“棠清,我弟弟查出来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医生说,这种病能治好的可能性很小。”
“啊!”我心里一惊,看着他,走上前想安慰他几句,却不知该说什么。
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说再多的话,也缓解不了此刻他内心的苦楚。
我能做的,只有默默陪伴着他。
我同他一起静静地坐在巷子口的石头上,昏黄的路灯将我们的身影拉长。
一个人的影子,孤独,两个人的,有了陪伴,似乎没那么孤独。
沉默了一会儿后,一个小男孩从巷子里慌张大喊着跑了出来。
“哥!哥!”
“你怎么出来了!”许元义“腾”地一下站起来,话还没说完,就被小男孩接下来的话惊到了,
“妈妈!妈妈晕倒了!”
他立马跑了回去,我拉着小男孩也紧紧跟了上去。
那个院子里到处堆着纸壳子水瓶子,进到屋里,里面更是破败不堪。
他背起了自己的妈妈,冲到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上了车。
车门还未关,他转过头,脸色煞白,又因为着急泛出不正常的红。
“我,我家里没有别人了,能帮我照看一下我弟弟吗?”
“好好好。”我连忙拉着小男孩的手,同意了,只想替他分担一些忧虑。
许元义摸了摸自己的衣兜,看了我一眼,眼眶极红,声音带着哭腔:“你,你身上有钱吗,能先借我一点吗?”
我赶忙翻遍所有的兜,一共找到九百七十五块钱,一并递给了他。
那是我兼职两个多月的工钱,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借给了他。
“你放心去就好了,我会照看好你弟弟的。”
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我站在原地,很不是滋味,内心替他默默祈祷。
自己的弟弟刚查出来病,妈妈又晕倒了。
许元义他,也怪可怜的。
直到我高三转学,他那九百七十五块也没能还给我。
倒也不是我计较那些钱,只是他后来的一些行为,让我不停地觉得,他这个人,不值得我同情。
11
借给许元义那些钱后,我很少在学校见到他了。
他妈妈因儿子得了白血病,急火攻心,一病不起,他每天在医院里照顾着弟弟和妈妈,抽空还去兼职赚钱,至于去学校,真的是没有一点时间。
杨景歆好多天没见到他,从我这里软磨硬泡知道了原因,一放学就跑去医院看他了。
她买了一个大果篮,又买了好多补品,硬拉着我一起去看望他妈妈。
打开病房门,杨景歆就热切地围上去:
“阿姨,我是许元义的同学,听说您生病了,我特意来看望一下。这是给您买的水果和补品,希望您早日康复。”
她说完将东西放在床尾,还贴心地给她削了个苹果。
许元义看见她来,很是诧异,脸渐渐因为窘迫红了起来。
估计是怕更多的人知道他家真实的情况。
自己的同学来看望自己生病的妈妈,还提了一大堆昂贵的补品。
可这一切在他看来,是对他的可怜,是对他尊严的践踏。
他要强,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篮球打得好,一直是众人羡慕崇拜的对象。
他不想被别人看到他最狼狈不堪的一面。
可现在,不仅我看到了,杨景歆也看到了。
他怔怔看着床尾的果篮,一抬头,与站在门口的我刚好对视。
那一刻,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怨愤与不甘。
我走上前想解释什么,可许元义直接扭过头和杨景歆说起了话。
“多谢你能来看我妈妈。”
“没什么。”
杨景歆被他这样一感激反倒是红了脸,指着那堆补品一一介绍功效。
“阿姨,这些都是补身体补气血的,您吃了再好好休息,很快就能康复的!”
她说话好听,许母听着她一句接着一句的甜言蜜语,笑得合不拢嘴。
从医院出来,许元义一直没有与我说一句话,与杨景歆聊了很多。
而我,在他们身边,就像是一个透明人。
临走时,我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张口说了三个字,可离得太远,我没有听清。
应该是“为什么”,在质问我把杨景歆带过来没有提前告诉他一句,生我的气。
可后来,我才知道,他对我说的是“对不起”。
12
周一回到学校,一进教室,班里好几个同学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窃窃私语。
内心涌上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我,他们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有人突然向我喊道:“柳棠清!校门口那卖煎饼的,是你父母吧?”
我一时愣在原地,他们怎么知道的!
我每天放学从未在那煎饼摊停留过一秒,这件事情,连许元义都没说过。
我父母深知青春期孩子的自尊,十分知趣,从不会主动叫住我。
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年少小心翼翼维护了那么久的自尊心,在那一刻,彻彻底底崩塌了。
“我买过一次,吃了拉肚子。你回去转告他们,别放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其他人听了,竟哄然大笑。
“对!要不然真没生意了!”
“我们都是同学,下次去买,让你父母便宜一点!”
“对对对!要不然我们就去买其他家的煎饼。”
他们一人一言,犀利的言语就像锋利的针,一一扎在了我的心里。
一时间,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身体的一个部分,脸红的发烫,眼泪即将顺流而下。
我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勉强挤出微笑对那些恶意嘲笑我的人说道:
“好啊。感谢你们喜欢我家的煎饼。”
我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翻开课本开始早读。
书本挡住了我的脸,而我,早已泪流满面。
究竟是谁,把我的秘密狠狠撕扯开来,将它踩在地上一点点碾碎了!
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时间会淡忘一切,几天过去了,似乎没人再提及这件事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元义与杨景歆在一起的八卦新闻。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脑海里浮现出许元义那张清秀好看的脸,回响起那个雨夜,他撑着伞,大喊着问我喜不喜欢他。
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他只是表明对我一时的喜欢,甚至连喜欢都算不上,只是感激。
从未明确过我们的关系。
人心,都是会变的。
杨景歆激动拉着我的手分享着一切,可我只觉得恶心,甩开了她的手,也甩开了我们不多的友谊。
从那以后,她总觉得我嫉妒她,处处嘲讽针对我,甚至还成立小团体孤立我。
“人穷,志气不能穷。柳棠清,你可不要做暗恋不成插足感情的小三啊!”
我更加沉默寡言了。
在学校偶然会碰到许元义,他看向我的眼神,躲躲闪闪。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谁,故意打碎了我的自尊,又让别人狠狠踩了上去。
想去质问他,他总是躲着我。
终于,我逮住机会问了他原因。
他先是躲闪,最后反倒坦然起来:“哼,我次次考试第一名,优秀闪光。你也不看看你有什么优点,有底气来质问我!”
“你普通卑微,恐怕连自己都看不上自己吧。”
“我之前说过的话,你不如就当做了一场梦。梦醒了,需要看清现实!”
13
回忆与现实交叠,我的情绪难以平复。
天很黑,已经到凌晨了,街上空荡荡的。
我家离这里不远,熬夜加班总算可以回家了,谁知这两三步路还能遇见他。
许元义停下了车,向我走了过来,嘴里还喊着我的名字。
我忍住想打他一巴掌的冲动,恶狠狠道:
“我普通卑微,与你在一起,我就是做梦,我得看清现实!”
许元义神色一动,懊悔道:“那只是我一时的气话,我真的不是有意伤害你的。”
我冷笑道:“是我伤害你在先,带着杨景歆去看了你妈妈,让她知道了你穷,很穷,非常穷!”
“对不起!我跟你道歉!行了吧!”
我冲着他不停鞠躬,情绪激动:“你要不解气,我给你跪下!行吗?”
“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他见我情绪激动,上前想扶住我的手臂,却被我狠狠甩开。
“棠清,”他弱弱开口,“我承认,那年是我故意将你父母在学校门口卖煎饼的事情透露出去的,那是我一时冲动,生你的气,可不久我就后悔了!”
“与杨景歆在一起,也是我当时一时冲动。我——”
后面的话被我打断了:“别告诉我,你现在也后悔了。”
他愣住了,似是肯定了我的想法。
“别以为我不知道,杨景歆没少借给你钱给你家人治病。她心甘情愿借给你钱,陪你渡过难关,现在你却说后悔与她在一起了?”
“哼,许元义,你还真是没良心!”
他眼眶泛红,突然上前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用力抓住我的手腕道:“对!我就是没良心!我借了你的钱,又扯开了你的伤疤,背刺你!”
“可我早就后悔了!这些年来,我 日日祈祷再次遇见你。”
“棠清,现在命运让我们再次相遇了,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弥补对你的伤害,可以吗?”
我使劲挣脱却没成功,看着他有些疯癫的样子,恐惧一点点布满内心,脊背发凉,冷汗直出。
给他什么机会?再给他一次机会伤害我吗?
可笑!
为了稳住他的情绪,我顺着他的话,语气软了下来:“给你什么机会?”
他见我语气好转,眼神闪过一丝喜悦,抓着我的力气也松了不少。
“我其实一直喜欢的是你。杨景歆就是个大小姐脾气,这么多年我早就受够了!我马上和她分手,给我一次补偿的机会,好吗?”
“你放心,我一定会与她说清楚,她不会再来打扰我们的。”
“我从未喜欢过她,我喜欢的一直是你。当年与她在一起,我只是为了借到钱给家人治病。”
他渐渐语无伦次了起来,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这让我不禁怀疑,他的精神状况。
与这样的人继续纠缠下去,那还得了!
“景歆,你怎么来了?”
我看向他背后,语气惊讶。
14
许元义立马松开了抓着我手腕的手,转过身开口想解释。
在那一瞬间,我抬腿,对着他胯下狠狠一击。
“啊!——”他吃痛蹲了下去。
我撒腿往回跑,幸好我刚从刑警大院出来没多久。
我的力道不轻不重,伤害不了根本,但也足够疼痛。
等他不疼了要追上我,恐怕也没办法了。
几次三番骚扰我,活该!
我内心边骂,边快速跑着,回头一看,许元义已经打开车门上了车。
我心中暗自得意,加快步伐,拐弯进了大院,刚回过头就撞上了一堵肉墙。
“啊——”撞得我鼻梁生疼。
“遇见鬼了,这么着急跑回来?”一声略带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摸着鼻梁揉了好久,疼地都流出了生理性眼泪。
不用抬头,我就知道,撞的是谁。
“还真遇见了比鬼还难缠的人。”
陈延泽笑了笑,朝着外面走去,丢下一句话:“我倒要看看,比鬼还难缠的究竟是什么人。”
此时,许元义开着车已经到了刑警大院门口,降下了车窗。
陈延泽正好走了出去。
二人无声地对视了几秒。
我不知他们都在想些什么。
最终,是陈延泽先开口:“你是,柳棠清的前男友?”
我在后面悄悄听着,真希望陈延泽能找个足够有威慑力的理由,赶走他。
“对!”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指向了我,笑得让我头皮发麻:“警察同志,我们已经复合了,只是刚刚因为一点小矛盾吵架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怎么,你们连这都要管吗?”
陈延泽冷笑了两声,死死盯着他,提高了声量:“是吗?柳棠清。”
我在后面连忙否认,小心出声:“我们可没复合,只是老同学。那天在夜市你也看见了,他抢我手机,今天他又追着我不放。”
我好像找到了靠山,赶紧抓住这个机会,抱大腿,让我那嫉恶如仇的上司替我狠狠出口气,然后彻底摆脱他。
“清官难断家务事,那是以前。现在是和平年代,21世纪,你若是再继续骚扰她,法律不会放过你!”他一字一句说出,不紧不慢。
“还有,”陈延泽突然拉住我的手,“柳棠清是我女朋友。”
“你再发疯,作为她男朋友,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我一时间僵在原地,任由他宽大温暖的手掌包裹着我的手,在一旁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赞同他的话。
他看了我们一眼,脸色阴沉。
“哦对了,许元义,你刚才说的话,我全部录音了,你若再敢这样,我就把录音发给她。”
“据我所知,她可是借了你不少钱呢。你工作几年,也没攒下多少钱吧。她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弄不好可要一纸诉状将你告上法庭,吃官司。”
“妈的!”许元义脸色阴沉,一脚油门踩下去,扬长而去。
虽然转学后我与他彻底没了联系,但这么多年从其他同学那里也听到不少关于他与她的消息。
大家都说,许元义为了给母亲和弟弟治病,傍上了杨景歆这个富家女,对她百依百顺。
但杨景歆也不是个傻子,借他那么多钱,留下了欠条,但没有明确归还日期。
也就是说,她可以随时要求他还钱。
许元义这也是被她狠狠拿捏住了。
再次见到我的那一刻,谁知他想的是当年懵懂的情愫、伤害过我的愧疚,还是,其他的计划。
只不过,我将他的对我说的一切,录了音。
有了他的把柄,相信他一时半会儿,不敢再来找我了。

15
看着他远去的车,我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察觉到我的手还被陈延泽牵着。
“咳,”不知怎的,我的脸竟红了起来,“那个……陈队,”
我看向他牵着我的手。
他也看向我们牵着的手,反倒握得更紧了。
“柳棠清,你是个勇敢聪明又善良的女孩。我很欣赏你,更喜欢你,所以,”
他看着我,笑意盈盈,“你愿不愿意考虑一下我?”
听到“喜欢”二字,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真的吗?”我弱弱问了一句,不敢相信。
“嗯。”他看着我,依旧充满笑意。
我轻轻一甩,甩开了他的手,与他拉开了距离:“可是,你还是我上司,不太好吧?”
“嗯,确实。”
他若有所思,“反正刘大壮和王桂香已经抓住了,他们也供出了其他人。你就不需要再去卖煎饼了。”
“我向上级申请,把你调回原岗。”
“真的吗!太好——遗憾了,以后不能和陈队一起工作了。”
我急转话锋,“不过我体力跟不上,也没啥能耐,在你部下属实是给你拖后腿了。”
“没有,你机灵得很,多亏了你悄悄放那个凳子,绊住了王桂香。”他对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我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陈延泽也不说话了。
我们俩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
夜空深邃,繁星璀璨,偌大的世界此刻寂静无声,唯有路灯下的我和他。
我们听得见彼此的心跳。
良久,我悠悠开口道:“那就,考虑一下吧。我也挺喜欢你的。”
我喜欢他吗?
好像挺喜欢的。
陈延泽除了工作上比较严格严肃一丝不苟外,平时很幽默风趣。
他听到这话,笑意直达眼底,可偏偏又红了脸。
“不过,考虑归考虑,我的假期你也考虑考虑。”
“当然。”
“陈延泽,我还没吃过你烤的串呢,你也考虑一下烤给我尝尝。”
“好,那你也给我摊个煎饼,便衣煎饼侠。”
“那你就是,便衣串串侠!”
“我接受这个称呼了。”
“下次他要再来,你能帮我狠狠打他一顿吗?”
“当然!我用上我毕生绝学,狠狠揍他一顿。”
“可别打伤了,他会赖上你的。”
“放心,他赖上我。我就赖上你。”
“……”
“陈延泽?”
“嗯,我在呢。一直都在。”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