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事到底能不能成?”
母亲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攥着还没切完的青菜,脸色不大好看。
我低着头,装作没听见,手里的刀一下一下切着木板,声音在空荡荡的厨房里显得特别清脆。
“妈,你先别急,彩红这个人挺好的,我……”
话还没说完,母亲就打断了我:“挺好?你就知道说挺好!可她比你大三岁,你咋就不琢磨琢磨,人家能不能跟你安稳过日子?”
我咽了咽口水,没敢抬头。
“你看看隔壁老秦家的小子,人家退伍回来一年多,娶了个老师,孩子都快一岁了。”
母亲话里带着刺,我听得心里发酸,手上的刀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咱家条件不好,我不逼你找个多有钱的,可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吧?”
母亲叹了口气,把青菜往案板上一撂,转身回了屋。
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厨房里,盯着案板上的菜发呆。
心里一阵乱,像堵了一块石头。

时间要倒回到2003年,那是我退伍回乡的第二年。
退伍回来后,我一直在村里待着,种了两亩地,日子过得清闲却不甘心。
村里的老战友孙亮劝我:“你一个炊事兵,别在地里瞎折腾了,要不咱合伙开个啥小生意?”
我听了这话,心里动了心思。
炊事班的两年没白干,我学了一手好厨艺,想着干脆在镇上开个小饭馆,既能糊口,也算对得起当年的兵味儿。
可开店哪有那么简单。
家里没钱,全靠东拼西凑借了点,还欠着邻居老王五百块。
店总算开张了,可刚开始的日子却比想象中更难熬。
那天是个阴天,风刮得门口的塑料布“哗哗”直响,店里冷冷清清,连只苍蝇都没有。
我坐在柜台边,盯着门口发呆,心里直犯嘀咕:是不是挑了个倒霉日子?
忽然,门帘被掀开,一个声音传了进来:“老板,有啥吃的?”
我抬起头,迎面看到一个短发女人,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运动服,脸圆圆的,眼睛里透着几分利落。

我赶紧站起来,拿起菜单迎过去:“您看看,这几道是招牌菜,川味的,味儿绝对正宗。”
她翻了翻菜单,点了几个菜,还要了两瓶啤酒。
我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
炒菜的时候,我隐约听到她们聊天的声音。
她们说话带着点口音,聊的内容却让我越听越熟悉——全是部队里的事。
等我把菜端上去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是当过兵的吧?”
短发女人抬起头,笑着看了我一眼:“是啊,你咋知道?”
我笑了笑:“我也是退伍兵,炊事班出来的。”
她听了这话,立刻来了精神:“哎哟,战友啊!咱算是自己人了,你在哪服役的?”
我一边摆菜一边答:“北方那边,炊事班,干了两年。”
她点点头,笑着说:“这几个是我战友,外地来的,专门来镇上找我聚会,没想到还能碰上个战友。”

那一顿饭吃得热闹,她们聊了很多部队里的事,我也听得津津有味。
临走的时候,她们坚持要结账,我说啥也不收:“难得碰上战友,这顿饭算我请的。”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那行,算你这个炊事兵请客了,下次有机会,我请你。”
我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谁知道几天后,她又来了。
这次是她一个人,进门后随意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点了几个菜,还要了一瓶啤酒。
我端着菜过去,她抬头冲我笑了笑:“最近生意咋样?”
我随口答道:“还行吧,比刚开张那会儿强点。”
她点点头,低头夹了口菜,过了一会儿又说:“你这店挺不错的,就是环境简单了点,要是能稍微布置一下,肯定能吸引更多人。”
我摸了摸脑袋,笑着说:“哪有钱啊,刚还上点债呢。”
她也没再说啥,吃完饭就走了。
可两天后,她拎着几盆绿植又来了,说是借我店里用用,装点一下。

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就这样,她成了店里的常客。有时候自己来,有时候带朋友来,每次都要聊上一会儿。
她的名字叫李彩红,比我大三岁,退伍后在镇上开了家服装店。
她说她家里穷,没啥别的出路,只能靠自己打拼。
慢慢地,我对她的印象越来越好,却也越来越不安。
她比我大,还比我能干,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打电话叫我送饭过去。
我骑着车到了她的服装店,店面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
她正低头整理衣服,见我来了,抬头冲我笑了笑:“辛苦了,快进来坐会儿。”
我把饭递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你最近咋总来我店里啊?”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咋了?不欢迎啊?”
“不是……”我挠了挠头,“就是有点奇怪。”
她放下手里的衣服,抬头看着我:“我觉得你挺实在的,也挺能干。我这人吧,眼里不揉沙子,看对眼了就多走动走动,没啥别的意思。”

我听得脸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后来,我鼓起勇气约她吃了一顿饭,把心里话全说了出来。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可日子并没有我想得那么顺利。
我们在一起的消息传出去后,镇上不少人议论纷纷。
有人说她比我大,性格强势,我以后肯定压不住她;还有人说她一个开店的,干嘛找个开饭馆的,日子能过得下去吗?
听多了这些话,母亲也有点动摇。
她问我:“彩红这人是不错,可你真想好了吗?以后要是出了啥事,别怪妈没提醒你。”
我嘴上答应着,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那段时间,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开始刻意疏远她,也不再主动联系。
她察觉到了,约我见面,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我低着头不说话,她叹了口气:“我知道大家都在说啥,可我不在乎。我选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值得。可如果连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咱们就算了。”
那一刻,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所有的委屈、不甘、愧疚涌上来,眼眶都红了。
我握住她的手,哽咽着说:“不是的,我只是怕……怕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咱们俩都是退伍兵,最不怕的就是苦日子。只要咱们一条心,啥都能熬过去。”
后来,我们结婚了。
她辞掉了服装店的生意,专心帮我打理饭馆。
有了她的帮忙,饭馆的生意越来越好。
有一天晚上,我坐在饭馆门口抽烟,看着街上的灯光发呆。
她端着一碗汤出来,递给我:“想啥呢?”
我接过碗,笑了笑:“没啥,就是觉得挺好。”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扬起:“当然挺好,咱们这么踏实,能不好吗?”

我低头抿了一口汤,心里暖得不行。
是啊,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