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续考》邹衍的五德终始与阴阳主运说



驺衍(约前305—前240),“驺”亦作“邹”。战国哲学家,阴阳家代表人物。齐国人。曾游学稷下。历游魏、赵、燕等国,皆受到尊重和礼遇,曾为燕昭王师。因看到“有国者益淫侈,不能尚德……乃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提出“五德终始”说,“称引天地剖判以来,五德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史记·孟子荀卿列传》)。将春秋战国时代流行的“五行”说,附会到社会历史的盛衰兴亡和王朝的更替上,认为历史的变化发展是五行之德转移循环。盛称“禨祥制度”,后成为两汉谶纬学说的主要来源之一。《史记·孟子荀卿列传》称他著书“十余万言”。《汉书·艺文志》著录《邹子》四十九篇。又《邹子终始》五十六篇,唐颜师古注:“亦邹衍所说”。皆失传。现仅《史记》和《吕氏春秋》中存有他一些思想和事迹的资料。(张岱年《中国哲学大辞典》)
孙开泰《邹衍与阴阳五行》说:
“邹衍所创建的阴阳五行学派在汉代被称为阴阳家。邹衍成为阴阳学派的首领大致经历如下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在稷下学宫中学儒,其老师是当时孟子的后学,即未跟孟子回邹而留在稷下学宫的儒者……
“第二阶段:改造儒学而创建阴阳五行学派。《盐铁论·论儒》(御史说):‘邹子以儒术干世主,不用,即以变化始终之论,卒以显名。’这是说邹衍以儒家学术向国君们游说,但没有成功。于是才改变手法,完成对阴阳五行学说的理论化。即将阴阳说与五行说相结合,形成阴阳五行学说……由于邹衍的学说与诸侯们的需要十分投合,因此他受到齐、燕等国国君的尊宠。
“把阴阳说与五行说结合起来的最早并不是邹衍,而是在春秋时代的伯阳父……但是伯阳父当时的影响还不大,没有形成一定的势力或学派。还有一个对阴阳说与五行说很有贡献的人,那就是苌宏。苌宏是周宣王时的大夫,也是阴阳家的先驱……
“邹衍继承了伯阳父、苌宏等人的思想,也继承了《管子》的《五行》《四时》《幼官》等篇的五行相生说的思想,创建了新的阴阳五行学派,在稷下学宫形成相当大的势力,他自然地成了这一学派的首领。”
其所涉及阴阳五行说之内容,简要解说如下。
1、五德终始说
——五行相克
所谓“五德终始说”,指阴阳家邹衍所创的“五德终始”(五德转移)论,“称引天地剖判以来,五德转移,治各有宜”(《史记·孟子荀卿列传》),把朝代更迭和阴阳消息、五行生克、五德终始进行牵强比附,认为土、木、金、火、水五种物质德性相克的循环变化,决定着历史上王朝的兴替和制度的改变。如夏、商、周三个朝代的递嬗,就是火(周)克金(商),金克木(夏)的结果。秦始皇以及西汉的统治者都用此说为自己的统治寻找理论依据。以阴阳五行说言人类历史,发展成唯心主义的历史循环论。即
按五行(德)相胜(克)说推演历代帝王更替。
始于黄帝(土德)→夏禹(木德)→商汤(金德)→周文王(火德)→秦始皇(水德)→汉朝(水德、土德之争)……

邹衍著作已亡佚,此说见《吕氏春秋·应同》篇,说:
“凡帝王者之将兴也,天必先见祥乎下民。黄帝之时,天先见大螾大蝼,黄帝曰:‘土气胜。’土气胜,故其色尚黄,其事则土。及禹之时,天先见草木秋冬不杀,禹曰:‘木气胜。’木气胜,故其色尚青,其事则木。及汤之时,天先见金刃生于水,汤曰:‘金气胜。’金气胜,故其色尚白,其事则金。及文王之时,天先见火赤乌衔丹书集于周社,文王曰:‘火气胜。’火气胜,故其色尚赤,其事则火。代火者必将水,天且先见水气胜;水气胜故其色尚黑,其事则水。水气至而不知,数备,将徙于土。”
此乃阴阳家邹衍之文散见于此,历代学者多以此《吕氏春秋》之文,说其“五德终始”“五德转移”。如
(1)清王先谦《汉书补注》说:
“王应麟曰:《封禅书》:‘齐威、宣之时,驺子之徒,论著《终始》五德之运,及秦帝,齐人奏之。’陶宪曾曰:《文选·魏都赋》注‘《七略》云:邹子有《终始》五德,从所不胜。土德后木德继之,金德次之,火德次之,水德次之。’”
(2)顾颉刚《古史辨自序·下册·五德终始说的政治和历史》说:
“驺衍的时代,正是帝制运动的时代……五德终始说没有别的作用,只在说明如何才可有真命天子出来,真命天子的根据是些什么。至驺衍创立此种学说的用意,或在警诫当时国君,以为如果没有真命天子的根据时切不可存着干求天位的非分妄想,也未可知。
“五德终始说是一种命定论,自是儒家承受传统思维,重视天命的结果……惟有五德终始说,却是一种极具体的天命的律法……
“他的五德说是以‘土、木、金、火、水’相次转移的,其转移的次序是照着五行相胜的原理规定的……
“现在驺衍有这个新学说发表,使得时君知道:如要做成天子,定要在五德中得到符应,才可确实表示其受有天命。这个学说的意义最简单,最能吸收知识薄弱人的信仰,所以它的势力便一日千里了。”
(3)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上册》说:
“此说以五行为五种天然的势力,即所谓五德也。每种势力,皆有盛衰之时。在其盛而当运之时,天道人事,皆受其支配。及其运尽而衰,则能胜而克之者,继之盛而当运。木能胜土,金能胜木,火能胜金,水能胜火,土能胜水。如是循环,无有止息。所谓‘自天地剖判以来,五德转移,治各有宜’也。吾人历史上之事变,亦皆此诸天然的势力之表现,每一朝代,皆代表一‘德’,其服色制度,皆受此‘德’之支配焉。依此观点,则所谓天道人事,打成一片,历史乃一‘神圣的喜剧’;汉人之历史哲学,皆根据此观点也。”
(4)赵洪钧先生《内经时代》说:
“这是按五行相克的顺序附会历史演变。战国末,诸侯们都梦想做帝王,它很有吸引力。据《史记》记载,邹衍没到过秦国,不料最后得水德,代周天子做了帝王的恰是秦王,秦人接受这套理论反而较晚。秦灭六国之后,‘邹子之徒,论著终始五德之运,及秦帝而齐人奏之,故始皇采用之。’‘于是秦更命河曰德水,以冬十月为年首,色上黑,度以六为名,音上大吕,事统上法。’(《史记·封禅书》)五德终始说在中国历史上开始指导国家制度了。”
(5)孔德立《先秦诸子》说:
“这段引文正好可以作为‘五德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 ’的注脚。《吕氏春秋》保存的这段《邹子》佚文,极有可能是秦始皇采纳齐人建议,实行‘邹子之徒论著终始五德之运’的内容,五行与五色、五帝的对应关系如下:

“邹衍把在四时中位居中央的土德作为五德终始的开始,这是有特殊用意的。邹衍是齐国的稷下先生,其思想受到当时齐国形势的影响。齐国统治者设稷下学宫,主要目的是培养和选拔为田齐政权服务的人才。田齐自称是黄帝之后,所以,象征黄帝的土,成为齐国思想家讨论的重要范畴。邹衍的‘五德’运转从土德开始,只有这样安排,才符合齐国的国情。邹衍以黄帝配土德,这样就把土德放在五德之首的位置,然后再以五行相胜理论来对应黄帝以后的朝代,就得出夏代木德,商代金德,周代火德的配对。按照这个五德相胜的规律,取代周朝的新政权必定属于水德。雄心勃勃的田氏齐国,追溯历史,打出黄帝的旗帜,以获得政权的历史合理性。展望未来,齐国不但重视土德,还钟爱水德,企图成为替代周朝,统一天下的霸主。邹衍五德终始说以土德为起点,这备受齐国统治者的青睐……
“五德终始说的出现,标志着以先验命定论解释历史发展理论的形成。很显然,这种理论的出现和儒家学派的符应思想,以及墨子的天志明鬼思想有很大关系。在那个时代还不能科学地解释历史发展规律,这就为神秘主义和先验主义留下了理论空间。邹衍的五德终始说为以后的王朝更替提供了历史合法性依据。当一个新王朝建立以后,它就会说这是顺应天意、符合五德转移的理论……五德变化运转的依据是阴阳变化,而阴阳变化又属于‘天道’范畴,所以五德转移就有了‘天道’的支持,这样就具有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据相关史料及梁启超《梁启超论中国文化史·阴阳五行说之来历》等考述,战国时期之邹衍是将阴阳、五行合流说之始创者,太史公司马谈谓之“阴阳家”,《汉志·诸子略·阴阳家》袭之。实际上,邹衍只论五行(五德终始),未及阴阳。因从现存传世有关邹衍的文献中,并未见到其有论述阴阳说者。如
谢松龄《天人象:阴阳五行学说史导论》说:
“邹衍素来被目为‘阴阳家’或‘阴阳五行家’。《史记》述其‘深观阴阳消息’‘以阴阳主运显于诸侯’。‘论著终始五德之运’‘称引天地剖判以来,五德转移’。看来邹衍是既言阴阳,又道五行的。由于其著作皆亡佚,我们无从了解其体系的原本面貌。但就现存有关邹衍思想的文献看,其五德终始说中并无阴阳观念。因此,即使邹衍兼言阴阳、五行,亦尚未将二者融合为一。”
而真正将阴阳、五行合流成为宇宙构架者,当是西汉大儒董仲舒。
《汉书·五行志》说董仲舒“治《公羊春秋》,始推阴阳为儒者宗”而大倡五行说,后其说大显。而董氏治学非治《易》者,乃治《公羊春秋》,倡“天人感应”之神学宇宙观,说《春秋》之灾异等。汉时,由于皇家政治思想需求,先秦阴阳家等阴阳说被汉儒五行化了,且五行说成为汉代皇家统治哲学已被神化(两汉之际,谶纬神学迷信思想大盛,充斥朝廷内外)。后来,五行与八卦相配,结合当时的天文星象干支历法、谶纬神学的迷信思想等,成为占卜术数之源,推测国运、占候人事之吉凶祸福等,一直延续至清末。实际上,时至今日,民间早已有复燃之势。于此不赘。
那么,何谓“阴阳家”?
所谓“阴阳家”,指战国时提倡阴阳五行说的学派。被列为先秦至汉初九流十家之一。代表人物有战国末齐国人邹衍等。《汉书·艺文志·诸子略》:“阴阳家者流,盖出于羲和之官,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此其所长也。”认为阴阳家最早出于古代传说中唐尧时执掌天文、历数和禨祥的官吏。阴阳和五行两说,本来具有科学的因素。以邹衍为首的阴阳家,则把科学和巫术相结合,以天象来预测社会历史的演变与人事的吉凶祸福。他们认为人类社会的发展也受木火土金水五种势力的支配,提出“五德转移”“五德终始”说,用以论证社会历史的变革和王朝的更替,形成了唯心主义的历史循环论。《史记·太史公自序》批评说:“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畏。”其学说对后世有一定影响,其科学成分为秦汉以后的《黄帝内经》与王充的《论衡》所发展,而迷信成分则被董仲舒和谶纬神学所发挥。(张岱年《中国哲学大辞典》)
又,阴阳家指以邹衍为代表的阴阳五行学派,也指以择日、星相、占卜、风水为职业的术数家(阴阳生、阴阳或阴阳先生)。在中国古代哲学史、思想史、学术史研究领域,人们所讲的阴阳家一般就是阴阳五行学派。阴阳五行学派和术数之学,按《汉书·艺文志》的观点,同出于观象授时的“羲和之官”,两者密不可分。儒术独尊之后,阴阳五行学派逐渐消亡,《汉书·艺文志》著录的阴阳家之书,在汉代之后全部亡佚。但是,阴阳五行思想渗透到学术思想和社会生活的诸多方面,而天文、术数之类也绵延不绝。
阴阳家的理论基础是阴阳五行学说,而术数的要旨也不外乎阴阳五行生克制化。阴阳观念和五行观念都起源较早,至战国时期发展为阴阳学说和五行学说。阴阳家的代表人物邹衍将阴阳学说和五行学说糅合为一,提出阴阳五行学说,其代表性理论是五德终始说。在秦一统天下的前夕,《吕氏春秋》采纳这一学说,初步建构起融自然社会于一体、以阴阳五行为骨架的世界图式。至西汉,经《淮南子》和董仲舒的发展,这一图式成为人们的普遍信仰和表意符号系统。(陆玉林、康有伯《中国阴阳家》)
2、阴阳主运说
——五行相生
金栋按:据相关史料,所谓“阴阳主运”,阴阳,指一年四时之阴阳(四时者,阴阳之大经也。春夏为阳,秋冬为阴);主,君主;运,指君主运用四时教令思想治理国家,掌握国家运势。
传统观点认为,邹衍只论五行(五德终始)——五行相胜,且未及阴阳。因从现存传世有关邹衍的文献中,并未见到其有论述“五行相生”及“阴阳”说者。然而,当今有的学者硬是从文献中嗅到了邹衍“五行相生”且涉及“阴阳”说者之味道。文献的依据:
第一,《周礼·夏官·司爟(guàn)》说:
“司爟掌行火之政令,四时变国火,以救时疾。”
郑玄注:
“郑司农以《邹子》曰:‘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枣杏之火,季夏取桑柘(zhè)之火,秋取柞(zuò)楢(yóu)之火,冬取槐檀之火。’”
目前有学者认为此《邹子》为邹衍“五行相生”之说。如
(1)白奚《稷下学研究》说:
“邹衍五行相生的四时教令思想,不仅从《管子》和《吕氏春秋》的有关材料中可以推知考见,而且其他古籍所引的《邹子》佚文中也有明确记载。《周礼·夏官·司爟》曰:‘司爟掌行火之政令,四时变国火。’郑注引《邹子》佚文曰:‘春取榆柳之火……’这段话中便包含有五行相生之义。”
(2)孔德立《先秦诸子》说:
“东汉经学大师郑玄引用《邹子》佚文解释《周礼》,使我们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邹衍的五行相生学说:‘春取榆柳之火……’榆柳的木材是青色,春天是木德,木色青,所以用榆柳取火……
“可见,邹衍的春、夏、季夏、秋、冬的取火制度,严格按照五行相生的次序排列。这里出现的‘季夏’,是邹衍为了解决‘布五行于四时’问题而创造的新季节名词。‘季夏’的出现是邹衍对阴阳五行学说的一个创举,解决了土德在四时中不占具体位置的缺陷。
“邹衍的五行相生说,明显继承了《管子》的‘四时教令’思想,但他又加以改造,使之更加凸现五行在四季中的顺序排列。邹衍之后的四时教令思想主要体现在《吕氏春秋》中,很明显是对邹衍思想的深化。”
金栋按:实际上,郑玄注所引“《邹子》曰”,并非“《邹子》佚文”之始解,乃源于《周书·月令》之文。如
贾公彦《周礼·疏》:
“先郑引《邹子书》,《论语》注引《周书》,不同者,《邹子书》出于《周书》,其义是一,故各引其一。”
又,《论语·阳货》说:
“钻燧改火。”
何宴注:
“马曰:‘《周书·月令》有更火之文。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枣杏之火,季夏取桑柘之火,秋取柞楢之火,冬取槐檀之火。一年之中,钻火各异木,故曰改火也。’”
第二,《史记·封禅书》说:
“邹衍以阴阳主运显于诸侯,而燕、齐海上之方士传其术不能通……”
何谓“阴阳主运”?
裴骃《史记集解》说:
“如淳曰:‘今其书有《主运》。五行相次转用事,随方面为服。’”
司马贞《史记索隐》说:
“《主运》是《邹子书》篇名也。”
也只是说《邹子书》有一篇名《主运》者,具体内容为何,并不得知。
故目前有学者据“如淳曰”认为,阴阳主运是指“五行相生的四时教令思想”(孔德立《先秦诸子·阴阳五行家邹衍》)。如
(1)孔德立《先秦诸子·阴阳五行家邹衍》说:
“邹衍的四时教令思想体现在《主运》篇。虽然《主运》篇已经失传,但通过古籍中的零星记载,参照邹衍前后时代的思想发展,不难推测出邹衍以五行相生说为指导的四时教令思想。
“《主运》的‘主’指君主,‘运’指君主运用五行相生的学说来治理国家,掌握国家运势。《史记·封禅书》裴骃《集解》引如淳的话说:‘今其书有《主运》,五行相次转用事,随方面为服也。’如淳是三国时期的人,他既然说‘今其书’,可见三国时期邹衍的书还流传于世。如淳的话有两点值得重视,即‘五行相次转用事’和‘随方面为服’。
“‘五行相次转用事’的意思是,五行可以转移,转到哪一行就相应的用哪一行的事,这个‘事’有丰富涵义。《四时》所论乃是‘务时而寄政’的四时教令思想,要求君主发布各种政令必须合于‘四时阴阳之大经’,并按照东南中西北与木火土金水相配的程式,依四时之序,按照相生的道理转移。‘四时教令’详细规定了不同季节应发布的各种政令,这些政令就是君主的‘事’……
“如果说邹衍的‘四时教令’思想是为统治者制定的一套治国大纲,那么‘随方面为服’就为这个大纲填充了更加具体的内容。《管子·幼官》篇要求君主个人的日常生活必须与阴阳四时的运行相协调。‘《幼官》全文各段分配于各方,便构成了一个以方位为框架,四方居外,中央居土,分别配以五时、五色、五声、五气、五数、五火的严整的五行图式,要求君主严格按照此图式中的各条目来安排自己的日常生活,以求与阴阳四时的变化相协调配合。这应就是邹衍《主运》所谓随方面为服的具体内容。所谓服,实际上是以服某色为首的味某味、听某声等诸多规定。’(白奚《稷下学研究》)而到了《吕氏春秋·十二纪》的五行图式,比《幼官》更为繁琐。按照时代前后顺序排列,《管子》在前,邹衍次之,最后是《吕氏春秋》。所以,通过《管子》和《吕氏春秋》来推论邹衍的五行‘随方面为服’的思想,应该能得出合理的答案。”
(2)孙开泰《邹衍与阴阳五行》说:
“邹衍的五行相生说是继承《管子》的《四时》《五行》《幼官》等篇关于五行相生说并加以发展而成的,其目的是为黄帝的后裔田氏应当位居中央、成为天子制造舆论。可见在这个问题上邹衍与稷下黄老之学是一致的。……
“邹衍的五行相生说……它是按顺推的方法来推衍的。因为邹衍的著作失传,详细的办法已经不得而知,只是在一些零星的辑佚史料可以看出其大概情况。
“裴骃《史记集解》引如淳的话,说邹衍的书有‘五行相次转用事,随方面而服’。即是主张五行相生说,按五行的相生顺序与四时相配,即春为木;木生火,夏为火;在夏与秋之间增加季夏,以好与五行相配,即火生土,季夏为土;土生金,秋为金;金生水,冬为水。天子在明堂的方位为春季在东方,夏季在南方,季夏在中间,秋季在西方,冬季在北方。天子所穿衣服的颜色,春季为青色,夏季为赤色,季夏为黄色,秋季为白色,冬季为黑色。天子在明堂发布四时教令的内容即是历法,要求天下臣民都要执行……”
金栋按:以上学者无非是用《管子》的《幼官》《四时》《五行》等篇及《吕氏春秋·十二纪》甚或是《礼记·月令》(《月令》已是成熟完善的一年十二月四时教令思想,甚为繁琐)等的相关内容,来附会推演或臆测五行相生说。邹衍是否真有“五行相生”说?仍是未知。为何?
史料虽一样,而各家阐释解说或附会推演则异。结合《史记·封禅书》与《孟子荀卿列传》中关于邹衍的史料,如下说:
(1)“自齐威、宣之时,驺子之徒论著《终始五德》之运,及秦帝而齐人奏之,故始皇采用之……邹衍以阴阳主运显于诸侯。”(《封禅书》)
裴骃《史记集解》说:“如淳曰:‘今其书有《五德终始》。五德各以所胜为行,秦谓周为火德,灭火者水,故自谓之水德。’”
(2)“驺衍睹有国者益淫侈,不能尚德……乃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终始》《大圣》之篇十余万言……称引天地剖判以来,五德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作《主运》。”(《孟子荀卿列传》)
对于邹衍的“《主运》”与“五行相次转用事,随方面为服”之解释,顾颉刚则又是另一种说法。其《古史辨自序·下册·五德终始说的政治和历史》说:
“读此,可知《主运》即是说明五德转移之说的。五德,为得到五行中的某行而成天子者所据之德。五行以次循环,以次用事,终而复始,得到五德的天子也跟着它循环,跟着它用事,终而复始。哪一行用事那时的人所穿的衣服也当跟着这一行的颜色而改变……
“他的五德说是以‘土、木、金、火、水’的相次转移的,其转移的次序是照着五行相胜的原理规定的。因为木克土,故木继土后;金克木,故金继木后……换言之,新朝之起必因前朝之德衰,新朝所据之德必为前朝所不胜之德。这是他的中心思想。”
对于郑注所引《邹子》“更火”之解释,顾颉刚有比较公正、客观之说,引如下:
他(驺衍)的五德说,在朝代递嬗之外还有月令的意义。《周礼·夏官》司爟“掌行火之政令,四时变国火,以救时疾”,郑玄注云:
郑司农(众)说以邹子曰:“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枣杏之火,季夏取桑柘之火,秋取柞楢之火,冬取槐檀之火。”
春夏秋冬本来是四时,他别“季夏”于“夏”之外而为五时,足见其用五行说分配。案《论语·阳货》有“钻燧改火”一语,何宴《集解》云:
马融云:“《周书·月令》有‘更火’之文: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枣杏之火,季夏取桑柘之火,秋取柞楢之火,冬取槐檀之火。一年之中,钻火各异木,故曰‘改火’也。”
马融虽引《周书》,说与驺衍一致。皇侃《疏》云:
改火之木虽五行之色而变也。榆柳色青,春是木,木色青,故春用榆柳也。枣杏色赤,夏是火,火色赤,故夏用枣杏也。桑柘色黄,季夏是土,土色黄,故季夏用桑柘也。柞楢色白,秋是金,金色白,故秋用柞楢也。槐檀色黑,冬是水,水色黑,故冬用槐檀也。
照他所说,五行的意义更明显。但有一可疑之点,就是:他的朝代递嬗说本来用“土、木、金、火、水”为次的,为什么到了这段文里要改用“木、火、土、金、水”为次呢?对于这个问题,贾公彦《周礼疏》直斥皇侃的话为不成立。
言春取榆柳之等,旧师皆以为取五方之色同,故用之。今按:枣杏虽赤,榆柳不青,槐檀不黑,其义未闻。
那么,驺衍“更火”之说究竟用的是哪一种五行系统,当然无法断定。我们只能从郑众的引文中知道他曾有这样的分配而已。(《古史辨自序·下册·五德终始说的政治和历史》)
又,据相关史料,明确五行相生说者,始见于东汉大儒董仲舒《春秋繁露》。
顾颉刚《古史辨自序·五德终始说的政治和历史》说:
“五行相生说,始见于董仲舒书。《春秋繁露》第五十八篇为《五行相胜》,第五十九篇为《五行相生》。”
赵洪钧先生《内经时代》说:
“文献中最先提出五行相生说系统的是西汉大儒董仲舒所作《春秋繁露》。”
金栋按:同时代的淮南王刘安《淮南子》亦有五行相生说。赵洪钧先生认为,《春秋繁露》一书要早于《淮南子》。但钱穆说:
“其实五行相生,是上举‘五行相次转用事’的说法,他们本只说时月政令,并不说五德递王;用五行相生说来搭配五德递王的,在董仲舒的《春秋繁露》里有过,以前有否不可考。《春秋繁露》第五十八为《五行相胜》,第五十九即为《五行相生》。《五行相生篇》里说:东方木,南方火,中央土,西方金,北方水,天地之气,判为四时,列为五行,这些话是承《吕览》《淮南》而来的,便是‘五行相次转用事’的说法……董仲舒里讲五行,毋宁说是《吕览》《淮南》一路的气味多些……五行相生说自《吕览》《淮南》五方色帝而来。”(《古史辨自序下册·附钱穆:评顾颉刚〈五德终始说的政治和历史〉》)——赵洪钧著、金栋补注《正说内经》。
附:参考书目如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