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

文/编辑:nirvana
引子
刑部右侍郎陆苍最近心情着实不怎么好。
不是因为朝堂风雨,也不是因为积案难断,单单是因为,他每年春天的老毛病——鼻鼽又犯了。
陆苍自小坐功读书,动少劳多,加之肺气不足,卫表不固,年纪轻轻便落下了鼻鼽之疾。
平日里调养得宜,药饵不辍,也还能强撑过去。

只是这几日连着熬案卷,夜以继日,气血壅滞,偏又逢连阴湿气,寒邪内袭,病根一发不可收拾,鼻塞气促,喷嚏如连珠,清涕滂沱,坐卧皆难。
正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时,忽听得刑部尚书许廷玉亲自召见。
陆苍擦了一把鼻涕,收拾了一下衣服,眼泪汪汪的就往许廷玉的尚书厅而去。
刚一进屋,许廷玉笑着对陆苍道:“怎么,陆大人,老毛病又犯了?”
陆苍摆了摆手,不想在尚书面前失态,却也不想多说一个字诱发下一个喷嚏。
许廷玉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奏折,道:“你看看这个。”

陆苍好奇的拿过来,原来是常州知府发来的一份呈奏本:
奏为太湖妖龙现迹,祈请天恩垂察,以靖黎庶之惊扰事。
奉旨治下湖广道所属湖州府,近岁以来,太湖沿岸屡有妇女儿童无故失踪,乡民汹汹,咸称湖中旧日妖龙复出,兴风作祟,吞噬生人。
初,臣以为村野流言,不足为凭,乃密遣皂隶,暗访湖岸,昼夜查缉。然未得明证,反有百姓相传:月黑风高之夜,湖面雾起,隐见巨影盘旋,似龙非龙,状极可怖。
至本月初八夜,臣亲率人役,赴太湖岸巡查。是夜风起湖咽,雾色蒙蒙。臣遥见湖心涌动,有巨物破水而出,鳞光闪烁,长逾丈许,转瞬即没,水花四溅,远岸皆闻其声。臣与众役见状,惊惶失措,不敢近前。
翌日,复查案发地,有巨爪痕迹延至岸边,人迹罕至之处亦有鳞片飘落,腥气扑鼻。村中老妇痛言,其孙女昨夜失踪,疑为妖龙叼去。
臣心惶恐,惧有怪祟潜滋,民心动荡,已难自安。事关邪异,非地方官所能措置,谨缮此状,伏乞天听,乞敕刑部大臣亲临勘察,或遣能臣专司此案,以靖人心,肃风俗,庶几安邦定国之微效也。
奉表再拜
湖广道湖州府知府范从恕
万历十五年六月十三日 敬呈

陆苍诧异的道:“龙???”
许廷玉抬眼,眸光沉沉,缓缓道:
“地方官所奏,言之凿凿;民间传闻,亦众口一辞。至于是龙是魅,是人心作祟,是巧计掩祸,尚不可妄断。
如今皇上震怒,命刑部亲自勘查,非但要安民心,更要明真伪。”
他顿了顿,语气微微一沉:
“此案,荒唐也好,离奇也罢,既上达天听,便由不得你我轻慢。
陆苍,此行,不求你驱妖捉怪,只要你查得分明,句句有据,事事有验,便是最大的功劳!”
第一章:微服赴太湖

太湖烟波浩渺,六月里本该湖面舟楫如织,渔歌互答。
三个道士踏入泗渎村时,眼前所见却是一片凋敝冷寂。
黄昏的湖岸边,几只破旧的渔船横七竖八搁着,帆布破烂,船桅歪倒;
码头空荡荡的,不见人影,连水鸟也稀稀落落。
这时,只听得走在最前面的四十多岁的那个道士突然鼻子一阵痒,眼睛眯着,脑袋往后一仰,嘴巴半张着,像要打喷嚏,结果憋了半天没打出来,鼻头都红了。
他咬了咬牙,使劲一吸,猛地一仰头,“啊嚏”一声,响得像炸雷一样。

这一下,鼻涕也跟着蹦了出来,两只鼻孔一边一条,挂在那儿亮闪闪的,他自己都打了个哆嗦,赶紧抬手胡乱一抹,越抹越糊。
旁边那个二十多岁的道士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老爷,太湖妖龙我还没看到,先看到你双龙出洞了!”
三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为首的那个四十多岁的道士打扮的正是陆苍。
陆苍指了指自己的道袍,瞪了张二宝一眼,道:“说了多少次了,出来叫师父,别一口一个老爷!”
原来这三个道士正是陆苍、沈青锋、张二宝化装前来微服私访。
张二宝四下张望,忍不住又低声嘀咕:“好不容易回次江南,这十里八乡居然冷清得跟荒滩似的。”
陆苍没有说话,只翻身下马,拾阶而上。
正巧遇上一位背着破箩筐的老渔民,步履蹒跚地从码头边过来。
老渔民见到外人,本能地一缩脖子,眼里满是戒备。

陆苍拱了拱手,温声问道:
“老丈,怎地这湖边如此冷清?不是说太湖水产丰盛,家家捕鱼为业么?”
那老渔民闻言,打量了一番这三个身穿道袍的人,抬头四顾一圈,低低嘟囔:“几位道爷怕是刚从外地来的吧。”
陆苍摸了摸胡须道:“正是,贫道清虚子,行走江湖,济世为怀,这两位是我的徒弟青尘和宝灵,行至此地,闻得太湖妖气冲天,特来一观。”
那老渔民听了,眼神变了几分,忙点头哈腰,陪着笑道:
“哎呀,原来是外地来的高人!失敬失敬!”
老渔民四下张望一圈,见无人注意,这才咬了咬牙,朝三人拱手道:“三位道爷若不嫌弃,寒舍就在前头,愿请几位到家中一坐,关上门细说,也免得在路边说话,叫湖里的……不干净的东西听了去。”
陆苍装作很吃惊的样子,拈须道:“既如此,便叨扰老丈片刻。”

三人随着老渔民穿过湿滑的小巷,来到湖边一座破旧小屋。屋子低矮破败,门槛斜歪,墙角堆着烂篓破网,风一吹来,潮腥味扑鼻而来。
老渔民推门让进,亲手关好门,又翻出一壶凉茶,倒在几个粗瓷碗里,忙着赔笑:“家贫茶薄,几位道爷莫怪。”
说完把三人让到屋内桌椅边坐下,自己搬了个小凳子,捏着手指,像是攒着话憋了很久,终于压低嗓子开了口。
“几位道爷,可听过太湖妖龙的传说?”
陆苍拈须点头:“略有所闻,还望老丈细细一叙。”

老渔民咽了口唾沫,望着窗外灰蒙蒙的湖色,声音低得像湖里的风,“咱太湖这地方,自古就不清净。老辈子传下来的话,说湖底镇着一条妖龙,本是天界贬下的孽龙,脾气暴烈,凶性难驯,被天兵天将用神锁压在湖底乌云山下。
谁知后来那山塌了,封印松动,妖龙趁机挣脱,兴风作浪,船只覆没,人畜失踪,湖边百里闹得民不聊生。

后来有个仙人路过,三日三夜斗法,用拂尘化锁,再度将妖龙缠缚镇压,封入湖底石窟,自那以后,湖面太平了几百年。”
老渔民说到这里,咳了两声,又往门外瞥了瞥,才接着道:“只是这几年,湖水变浅了,水势也不如从前,听说那拂尘锁链的法力渐渐散了。
两个月前,湖上就开始闹起雾气,夜里湖心时常传来怪声,岸边有人见着湖面翻涌,影子大得遮天蔽日。
紧跟着,村里娃娃失踪了,洗衣的小媳妇失踪了,只留下几道深深的抓痕,还有银亮的鳞片,腥臭得熏人。”
张二宝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小声问:“为何只有女人和娃娃失踪呢?”
老渔民苦笑摇头:“听人说是汉子们阳气重,妖龙似是忌惮,倒不见下手。可孤零零落单的娃娃、洗衣的小媳妇,却是一去无回。

有人说,妖龙最喜童男童女、闺女的气血,鲜活清纯;
所以这几个月,只要家里有小娃娃,或是年纪轻轻的小媳妇,全都锁门闭户,焚香祷告,求个平安。”
屋内一盏昏暗的油灯摇曳着光,破旧窗纸随风微颤,仿佛随时要被夜风撕破。
老渔民低着头,两手捏着衣摆,不敢多言。陆苍端着粗瓷碗,低头思索,目光微敛。
妖龙传说自古有之,民心惶惶却是真实。
妇孺频繁失踪,却无一目击者能言清形貌,只凭湖上雾气、鳞片、怪声推断为妖龙作祟,内里却透着几分诡异。
陆苍轻轻放下茶碗,起身拱手道:“老丈放心,我师徒三人,既到此地,便不会袖手旁观。贫道自当查明此事,还太湖一个公道。”
老渔民慌忙起身连连作揖:“多谢道爷,多谢道爷!要是真能安了这一方百姓,便是天大的恩德!”
屋外,太湖上又起了雾,淡白如絮。。。
第二章:巨龙现身

这几日里,陆苍带着沈青锋、张二宝,沿着太湖沿岸村庄细细走访。
所得的线索,几乎如出一辙。
不论是西岸的渔村,还是东畔的商埠,人人口中都有一个传说:湖中旧日妖龙,重又现世。
丢失的人口,清一色是妇女和儿童,且近来失踪得愈发频繁,三五日便有一次。
更有不少乡民誓言旦旦,说自己夜里亲眼见过湖中巨物翻涌,雾气蒙蒙之间,影子长达数丈,鳞光隐隐,状极可怖。
最令人恐怖的是,有几户失踪之人家中,竟留有奇异的爪痕,有的深可入木;

还有的,在庭院泥地上捡到一片巨大的鳞片,色泽银蓝,腥气刺鼻。
陆苍亲自讨来一片细看。
那片“龙鳞”,几乎有半张手掌大,质地厚实冰凉,纹理细密,表面泛着微光,确非寻常鱼鳞可比。
单看这片鳞片的体量,便能想象那湖中之物体格之巨,着实骇人。
连沈青锋都忍不住低声道:“若真是妖龙,恐怕不是凡力可敌了。”
陆苍沉吟半晌,终是做下了决断。
当晚,他召集随行人马,定下一计。
他命张二宝扮作一名孤身在湖边汲水的渔家女子,换上粗布短褂,挽着麻绳篮子,头缠蓝巾,模样打扮得极为朴素。
每日傍晚,准时在湖岸附近徘徊,若即若离,似是等人又似是无事消遣,以作诱饵。

张二宝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哭丧着脸:“师父,要是给人认出来了,我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
陆苍白他一眼:“扮道士是扮,扮闺女就不是扮了?你这身高我还能让你扮个童男在岸边玩过家家不成?”
张二宝一脸黑线。。。

于是,这天开始,村外的太湖边多了一个洗衣的渔家女,洗起衣裳来猛得很,可远远一看,模样倒也寻常,旁人还真认不出半点破绽。
沈青锋则隐身于湖岸芦苇丛中,昼夜巡守,寸步不离。
一连数日,湖面烟波浩渺,夜里偶有雾起,却总是虚虚缥缈,并无异动。
张二宝每日女扮汲水或洗衣,沈青锋则一如既往地冷静,耐心等待着湖面的每一丝动静。
转眼到了第五日。
那夜,湖上起了浓雾。
月色朦胧,水气弥漫,天地间一片灰白。
张二宝一身破布衣,提着篮子,佯作撒网的渔妇,在岸边慢慢走着,脚步时快时慢,眼角却时时瞟向湖面。
湖水翻动,雾气涌动,他心头猛地一紧。
只见远处湖心处,水波微颤,一团模糊的影子若隐若现,时沉时浮。
张二宝心脏突突直跳,强自镇定,不敢动作。
不多时,那团影子逐渐靠近,湖面腾起一圈圈水纹。

借着月色微光,他勉强看清,那赫然是一条长达数丈的庞然大物,形体弯曲,银光点点,宛若传说中的巨龙。
藏身暗处的沈清峰亦目睹了这一幕,哪怕他武艺高强,还是屏住呼吸,惊愕的紧盯着湖面。
那巨物似在水中缓缓游动,翻腾几下,便又渐渐没入湖心,雾气随之翻滚,水面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张二宝只觉浑身冷汗涔涔,手脚微微发颤,直到远远不见巨物踪迹,这才如释重负,悄悄撤回。
待到那巨物消失后,二人连夜赶回村中,面见陆苍,将所见细细禀告。

陆苍听得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敲着案几,久久无言。
片刻后,他缓缓抬头,目光沉沉,声音低如水底:
“真有龙?”
屋中寂静无声,只余一盏孤灯,投下微微摇曳的光影,映在陆苍平静却暗潮涌动的面容上。
第三章:地牢与鳞片
连日来太湖雾气弥漫,湖边人心惶惶,陆苍仍带人暗中搜查,不敢轻动。
这天黄昏,村外忽然来了一队打扮奇异的道人。

为首一人身材肥胖,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青色道袍,腰身臃肿,袖子短一截,裤脚拖到地上,走起路来晃晃悠悠,一路擦着汗,样子说不出的滑稽。
陆苍正在屋内沉思,抬头望见,忍不住失笑。
那胖道人已快步上前,啪地跪倒在门口,大声道:
“陆大人,小臣范从恕,特来参见!”
陆苍定睛一看,果然是常州知府范从恕。
范从恕满头大汗,慌忙拱手:
“小臣得知大人微服亲临,素恐惊动妖祟,又怕泄漏机密,不敢张扬,只得暗中挑选人手,乔装打扮,沿湖打探。今日得遇大人,实属万幸!”

陆苍笑着挥手,示意他起身,沉声道:
“此地不可久留。”
范从恕连连称是,随即低声禀报:
太湖东岸某村,昨夜雾起异响,湖中巨物若隐若现,村中又有数名孩童与年轻女子离奇失踪,村民皆惊呼妖龙再现,情形较之先前更甚。
陆苍闻言,沉默良久。
雾起连天,失踪频仍,民心惶惶,局势已危,不能再拖。
但眼下,最忌张扬。
陆苍略一思索,当即吩咐:
“你挑选几个身手好的捕快留下供我驱使,然后立即回去,不得暴露身份。”
范从恕拱手应下,挑选了几个精干的老捕快留下后悄然离去。
陆苍立在门口,望着渐起的湖雾,目光深沉如水。

这一夜,他召集随行众人,于村中小厅密议。
陆苍目光如刀,扫视众人,沉声道:
“局势有变,各村同时失踪,必有大祸。今夜起,分头侦查!”
他将人手分为数组,每组两人,携带信号箭,分赴沿湖各村暗查。
若有异动,立刻燃箭示警,不得轻举妄动。
沈青锋与一名老练捕快为一组,张二宝与一名衙役搭档,各自奔赴指定村庄。
夜半,风声鹤唳,雾气迷蒙,太湖如同一片翻滚的白沫。
直到天明,各组人马陆续归来,唯独张二宝与那名衙役,踪迹全无。
陆苍心中微沉,带着沈青锋亲自赶往张二宝所巡之地。

那是一个沿湖而建的小村,屋舍破败,湖风穿巷,一片死气沉沉。
远远望去,湖面之上雾气翻滚,如潮似浪,遮天蔽日。
陆苍率人沿着岸边搜寻,不多时,在一处废弃的码头边,发现了一片熟悉的银蓝色巨鳞,半嵌在淤泥中,腥气刺鼻。
众人围拢过来,面色愈发凝重。
陆苍蹲下身,仔细查看。
泥土湿软,岸边杂草乱倒,可地面却出奇平整,既无重物碾压拖拽的痕迹,也无深深的兽爪印,只有零零散散的浅浅人迹。
若真有庞然妖物出没,岂会留下这般干净的地面?

他目光微敛,指尖轻轻拂过泥面,沉思片刻,心头渐渐浮出一串念头:
——若是龙,为何无重迹?
——若是妖,为何专拣妇孺?
——这片鳞,位置如此显眼,难道真是妖龙不成?
————————
张二宝此时已渐渐苏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四肢酸软,头昏脑胀,鼻息中尽是潮湿腐臭之气。
四下漆黑一片,唯有远处微弱的火光,在铁栏杆后晃动。
他支起身子,一摸,身旁正是同伴那名衙役,两人都被丢在冰冷潮湿的石板上。
周围,还挤着几十号人,竟是妇女和小孩,衣衫破烂,面色呆滞,瑟缩在角落里。
张二宝压低声音,靠近身旁一名瘦弱的姑娘,低声问道:“妹子,你们怎么来的?”
那姑娘惊惶地看了他一眼,哆哆嗦嗦道:

“都是……半夜出事的……有人在家睡觉,被人迷晕了;有人去茅房,被一群黑衣人蒙头掳走;还有的在河边洗衣,一棍打晕拖走……”
旁边一少妇也小声补充:“那些人黑布蒙面,身手极快,凶狠得很。有人喊叫,就地打死,尸首直接北绑上石头沉入湖里……”
张二宝听得心里一沉,强压住惊惧,仔细观察起四周动静。
夜半时分,总有几名黑衣人押着木架进来,冷冰冰地挑选囚禁的人。
每回,必挑走三五个体貌尚好的女子或孩童,装入麻袋,带离地牢,不见踪影。
张二宝强忍着怒火,半闭着眼,暗中牢记黑衣人的步伐身形、口音细节,甚至连其中几人手上的小动作都一一记在心里。
越是记得仔细,心里便越发沉重。
——这不是小股山贼,
——而是有组织、有计划、有分工的大规模拐卖!
第四章:雾岛脱困
夜色沉沉,湖雾弥漫,天地间只余下一片湿冷的白蒙蒙。
地牢之中,空气混杂着潮气和霉味,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张二宝躺在冰冷的石板上,微微眯着眼。

身旁是那名衙役,两人依旧是一身女装,头上包着渔妇的发巾,身上罩着宽大的旧褂子,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小媳妇打扮。
入夜之后,他已暗中仔细检查过自己这身打扮。
——女装本就宽大,夜里抓人时又急又乱,黑衣人只顾着人数体貌,草草一扫便扔进了麻袋,哪里还会细看细摸?
更何况他们之前装得像模像样,又被迷昏过去,身上也无须发胡渣暴露,因此直到被关入地牢,也未曾被识破。
张二宝心中微定,暗暗咬牙,等着机会。
终于,天色更黑了,巡逻的脚步声稀疏下来。
张二宝轻轻捅了捅旁边的衙役,后者立刻明白,开始按事先商量的计策行动。
他弯腰抱肚,呻吟声一起,整个地牢里的人都被惊动了。

牢门外,一个提着灯笼的黑衣守卫不耐烦地走了过来,隔着铁栏喝道:“又闹哪门子?”
衙役抱着肚子滚来滚去,哀嚎声凄厉刺耳。
黑衣人骂骂咧咧,提着短棍打开牢门,走了进来。
就在这一刻,张二宝猛地从地上翻身而起,动作迅捷如鹰,一掌猛然砸在那人的脖颈上!
“砰”一声闷响。
黑衣人眼前一黑,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衙役一头扑上去,将他死死摁住,三两下用绳索绑了个结实。
张二宝夺过钥匙,迅速打开了牢门的铁锁。
“快,走!”他低声一喝,示意所有妇孺跟上。
惊魂未定的人群在他的指挥下,七歪八扭地跟着逃出地牢。
门外一片混乱,竟无一人拦阻。
张二宝心中一动:——敌人防守如此松懈,莫非另有蹊跷?
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
他一边低声催促,一边带着众人疾行,很快穿过了破败的巷子,冲到了湖边。
然而,当他们穿过最后一排芦苇,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怔住了。

四周茫茫雾海,水天一色。
他们竟然身处一座孤零零的小岛上!
岛上荒凉破败,几间塌了半边墙的破屋孤零零矗立着,岸边只有一艘破烂的小船,孤独地漂在水边。
张二宝环顾四周,心中暗暗叫苦。
粗略一数,随行妇孺将近两百人,而那艘小船顶多只能载七八个人,远远不够。
此时湖雾浓重,四野死寂,只有湖水拍打岸边的沙沙声,显得无比孤寂和危险。
张二宝咬紧牙关,迅速思索应对之策。
他记得自己被关押期间,暗中数过,岛上的守卫并不多,不足十人,而且习惯松懈散漫。
只要出其不意,未必不能反制!
他低声喝令道:

“所有人,躲进岛后那片树林里去!不许出声,抱着孩子蹲低了,谁也别露头!”
几个年轻力壮的妇女也咬着牙,咬破了恐惧,帮着组织人群。
安排妥当后,张二宝带着几人悄悄回到破屋前。
他亲手点燃了堆放的枯柴,很快,大火升腾而起,火光映红了半个岛屿。
黑衣守卫远远见到火光,惊慌失措,提着兵刃四散奔来救火。
张二宝等人埋伏在破墙角落,待黑衣人们被火光吸引,乱作一团时,悄然出击。
一人一棍,迅雷不及掩耳。

几个黑衣人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就被打得七荤八素,连滚带爬地被绑起来。
张二宝将他们押回地牢,反锁铁门,再加上重物顶门,彻底断了他们的退路。
火光映着他满脸的汗水,张二宝转头看了看浓雾笼罩下的湖面,眼神冷静而坚定。
——必须尽快求援!
他立刻让那个衙役,命他登上小船,顺着湖水方向划向陆苍他们所在的村庄。
衙役满脸死灰,但还是咬紧牙关,跳上小船,没入茫茫湖雾之中。
张二宝站在岸边,目送那艘孤零零的小船消失在雾气深处,心中一片紧绷。
随后,他带着其余妇孺躲入岛后山洼,屏息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湖面无声无息,只有火光映红了低垂的天幕。
拂晓时分,一阵隐约的水声从远方传来。

浓雾中,黑压压一片旌旗人马破雾而至,直扑岛屿。
为首一人,青袍猎猎,目光如电,正是陆苍!
张二宝一跃而起,冲出藏身地,大声呼喊:
“师父!这里!”
陆苍一马当先上岸,几步奔至张二宝面前,见他衣衫破烂但精神尚好,心中大定。
“人呢?”陆苍急声问。
“在后山林子里!”张二宝指着方向,声音发颤却坚定。
陆苍立即分派人手,迅速将被困的妇孺逐批护送到岸边。
在陆苍的指挥下,众人搭建了临时棚屋,安置伤病,喂水喂食,整个救援行动井井有条。

然而,当陆苍下令全岛搜索时,却发现:岛上,除了一些关押用的破屋、地牢,以及这批获救者,竟再无他物。
敌人留下的,只有几间焚毁的残屋,以及浓烈的烟味。
不甘心的陆苍又派小舟,四处搜寻附近的小岛。
果然,在两三处更偏僻的小岛废墟中,他们找到了几个曾经用作囚禁的窝点。
但同样,早已人去楼空。
敌人显然得到了风声,早一步撤离,痕迹清理得极干净。
线索,就此断了。

湖面风起,白雾渐散,露出远方苍茫的天际线。
陆苍立在雾气尽头,眯起眼,心中暗自笃定:
此事,妖龙是假,拐卖妇女儿童是真。
太湖的水,远比想象的更深更浑。
而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第五章 画影寻踪
晨雾未散,湖风微冷。
张二宝立在岸边,忽然一拍脑门,急道:
“师父!还有几名黑衣人关在那座地牢里!”
陆苍闻言,心中一震,立刻带人赶往地牢。
众人推开铁门,只见里面空空荡荡,墙角塌了一片,残砖焦木,堆着一片狼藉。
显然,昨夜大火蔓延,屋宇塌陷,地牢墙体被烧穿,那几名黑衣人趁乱破洞逃走了!
陆苍蹲下细看,指尖轻触焦黑的泥砖,眉头紧锁,沉声道:
“能逃得这般利落,只怕早有准备。这岛虽小,必有暗藏的小船,供他们脱身。”
众人闻言,面色皆是沉重。
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又眼睁睁让人逃脱,令人懊恼不已。
然而,就在众人愁眉不展之际,张二宝突然挺直了腰杆。
他咳嗽一声,道:“师父,别急!我记得那些人的样子!”
陆苍抬头,目光陡然一亮。
张二宝一边比划,一边认真回忆:
“那些黑衣人身形各异,有高有矮,有胖有瘦。
其中有一个人,脸上有一道斜着的疤,从左眼角劈到下巴,走路一瘸一拐,最是显眼!”

“然后呢?”陆苍闻言,当即铺开纸笔,开始按照张二宝的描述挥笔勾勒出一副草图。
画中人左脸一道狰狞的伤疤,神情狠戾,身形略显佝偻,活脱脱一个跳脱人群的恶棍模样。
画像完成,陆苍立刻命地方官召集附近衙役、乡丁逐一辨认。
众人轮番观图,许久无人出声。
忽然,一个身穿短打的壮汉皱着眉,低声道:
“大人……小的,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人。”
陆苍目光一凝:“何处?”
壮汉咽了口唾沫,小心答道:
“像是……城西青山坞的徐老三!”
陆苍追问:“此人是何来历?”
那人躬身道:

“徐老三原本就是个地痞流氓,打架偷盗,无所不作。
不过近两年,不知怎的,攀上了青山坞的王家,跟着王府里的人跑腿办事,转眼就飞黄腾达,腰缠万贯。”
陆苍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青山坞,王府,王家。
这几个名字背后,可不是寻常的富户乡绅。
青山坞的王家,乃是靖难之役后,朱棣封赏功臣亲族时特赐的异姓王族之一。
虽然随着朝局更替,早已失去实封爵位,但血脉犹在,门第犹尊。
世代盘踞太湖沿岸,势力庞杂,三教九流,皆与之有牵连。

在这太湖一带,提起青山坞王府,百姓虽不敢言权贵,却人人心知肚明,不可轻易招惹。
陆苍心中微沉。
若连王府牵涉其中,此案绝非寻常拐卖小贼所为,怕是另有更深的黑幕!
而时间紧迫,妇孺被转移不过三四日,尚有追寻机会。
陆苍决意设局,引蛇出洞。
他沉声吩咐:
“立刻密查青山坞周边,一切出入可疑之人,暗中盯死,不可打草惊蛇。”

当即,他又命常州知府范从恕连夜调集沿湖水师与乡兵,自太湖东西两岸同时出发,细细搜索湖中大小无人小岛,务必查清一切可疑之地。
几日之间,搜查传来消息。
果不其然,太湖各处隐秘小岛中,陆续发现了数十处简陋窝棚、废弃地牢。
那些地方布局粗陋,却明显都是曾经关押妇孺之所,墙上、地面处处可见断绳、血迹、铁环残痕。
只是,当官兵赶到时,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一地散乱的破物与逃逸的痕迹。
陆苍站在一处荒岛的废墟前,沉默良久。
太湖之上,雾气翻滚,远方天际沉沉如墨。
他心知,这张庞大而隐秘的拐卖网络,早已在湖上盘踞多年,如今不过是惊了草蛇,露出了一丝尾巴。
而要挖出这条毒蛇的头颅,必须更深地扎进去。
陆苍心念电转,暗自计议。
几日后。

一位身披白袍、仙风道骨的道人,出现在青山坞王府前,自号“清虚子”。
王府仆役见他风仪不俗,且自称擅长炼丹延寿,便将他引入府中。
王府主人王世绮年近五旬,面色苍白,神情倦怠。
他是靖难功臣王氏之后,虽无实封,家资却丰厚,地方影响极深。
王世绮素好方术,尤爱炼丹求长生,府中道士、术士不断。
此时见来了一位自称终南山高人的清虚子,不由得生出三分兴趣,三分疑虑。
清虚子神色淡定,拱手行礼,道:
“贫道行脚江湖,修炼丹道,途经此地,只觉府内气机紊乱,忍不住登门叩见。”
王世绮挑眉笑道:
“丹道高妙者多矣,长生者又有几人?道长何以自夸?”
清虚子微微一笑,不急不缓道:
“贫道不敢自夸,只愿以一字拆解王爷气数,略表微末。”
王世绮抚掌笑道:“有趣!便请道长一试。”

王世绮随即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一个工整有力的“鼎”字。
清虚子拈须微笑,缓缓道:
“鼎者,三足鼎立,本应安稳承载,聚天地精华,炼丹成药,凝气养神。然观此字,三口外张,中空无实。火气不聚,丹气外泄。
更兼太湖水气翻腾,水火相冲,鼎失重心,气机倾斜,必生异变。
此乃鼎破气散之象,丹成则妖孽自生,气散则血光未远。
恐王府内外,已有祸机暗伏,不可不慎。”
王世绮听得脸色微变,袖中手指已紧紧攥成拳。

清虚子又淡然道:
“贫道路过太湖,遥见雾海翻滚,水龙盘绕。恐天象有异,湖祟难平,世间亦将有劫数。”
王世绮心头震动,强压心绪,起身行礼,拱手恳请:
“道长,既然看破天机,能否暂留府中,助我一臂之力?”
清虚子微微一笑,拿捏人软肋这事,对于我陆苍来说,果然是屡试不爽,于是当即拱手回礼:
“贫道愿效犬马之劳,只求王爷修德修心,莫逆天道。”
自此,陆苍以“清虚子”之名,顺理成章,暂居王府。
而太湖之下,那张巨大的黑网,也在悄悄收紧。
第六章:雾尽天明

连日来,陆苍以“清虚子”之名寄居王府,表面授徒讲经,暗中则暗访探查。
他日日细察府中动静,夜里沿着偏僻巷道来回巡视,然而数日过去,王世绮行止如常,府中亦无丝毫异常,仿佛真的是一座静修之地。
直到某夜子时,湖雾如絮,府中万籁无声。
陆苍忽听得轻微的脚步声,似从后园传来。
他心神一动,悄悄披衣而起,藏身暗处。
只见王世绮披着黑斗篷,手持小灯,悄无声息地穿过后园,直奔内宅禁地。

陆苍蹑步跟随,远远窥探。
只见王世绮在一面石壁前摸索片刻,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石门微微裂开,现出一条幽深黑暗的密道。
王世绮举灯而入,石门阖上。
陆苍不敢妄动,立刻以事先暗号联系沈青锋。
不多时,沈青锋孤身夜探而至,悄无声息地潜入密道,远远跟随。
密道狭窄幽深,潮湿冰凉,仿佛直通太湖水腹。

越走越深,前方豁然开阔。
沈青锋潜伏暗处,只见密道尽头,是一座阴暗的巨型石牢!

成百上千名妇女与孩童,衣衫褴褛,缩作一团,哀泣之声断断续续,惨不忍睹。
沈青锋目眦欲裂,深深记下方位,转身飞掠而回,连夜禀报陆苍。
闻听此讯,陆苍怒发冲冠,当即让二宝连夜回去布兵,沈清峰在外,自己在内,悄悄监视王府四周。
天光微熹,雾未散尽。
张二宝带领军士,敲响了王府大门。
王世绮闻讯赶来,面色如常,拱手笑道:
“大人您这是?!”
陆苍从身后缓缓走出,沉声道:“奉旨查缉太湖失踪妇孺之案,还请王爷配合!”
王世绮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旋即含笑作礼:
“大人真是费尽心机啊,那就请便吧,我倒看看大人要定王某一个什么罪名。”
陆苍感觉诧异,一挥手,率兵入内。
一行人直入内宅,寻至密道入口。
沈清峰按动机关,只听“咔哒”一声脆响,石门缓缓开启。
众人举火而入,穿过曲折密道,直抵石室深处。
然而,映入眼帘的一幕,却令众人齐齐一怔!

只见石室中央,一座巍峨巨大的丹炉屹立,周围堆满草药矿石,炉火未灭,青烟缭绕。
丹室香气扑鼻,四壁皆绘符箓,阵法繁复,药香沉沉。
哪里有半个人影?!
哪里有半个囚徒?!
沈青锋脸色大变,目光呆滞。
陆苍心中亦是一沉,额角渗出冷汗。
王世绮悠然踱步而来,拱手一笑:
“钦差大人,此乃本王修炼丹道之所。为避尘嚣,特设密地,不知大人是觉得本王炼丹有何不妥不成?
无凭无据,私闯王府……大人,可还请御前辨明。”
言语之中,隐有威胁之意。
四周兵士面面相觑,场中气氛一时间凝滞压抑。

陆苍站在丹炉前,神情复杂。
——难道沈青锋夜见,是幻觉?
——难道妇孺早已被转移?
心头焦躁,鼻端一阵发痒。
他一时紧张,忍不住仰头猛然一打喷嚏!
“啊嚏!”
响亮至极!
鼻涕自两边齐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夸张的弧线。
场中气氛本已紧绷,此刻更显诡异。
陆苍尴尬地抬手一抹,忽然怔住。
脑海里猛然闪过张二宝当日嘲笑之语:
“双龙出洞!”
——双鼻齐出,一窍两流!

陆苍猛然醒悟:
——既然一窍双出,岂不可有一门双通?!
若是密道机关另有奥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思及此,他眼中光芒骤现。
陆苍镇定神色,朗声喝道:
“所有人,退出密道!”
众人虽疑惑,但见他神情坚决,只得退至门外。
陆苍独自站在丹炉前,静静凝视四周。
片刻,他也跟随众人出了密室,转身回到最初的石门入口,俯身细察。
只见机关青砖边缘,隐约可见细不可察的暗纹,仿佛两道轨迹交错。

陆苍心念电转,重新以异样角度按动机关。
只听“咔哒”一声脆响!
原本通向丹炉的石门并未开动,而旁边一处极不起眼的石壁,悄然缓缓裂开!
一道更为狭窄、潮湿、幽暗的甬道,隐现眼前。
沈青锋一喜,大声道:“大人!就是这里!”
陆苍举火进入,沿着甬道急行。
越走,越感腥臭扑鼻,潮湿粘腻。
终于,在甬道尽头,一片令人心碎的景象赫然出现:
果然见到成百上千名妇女与孩童,被铁链锁缚在幽暗潮湿的地牢中,哀哭声不绝于耳!
陆苍怒火中烧,指节泛白!

折返而出,陆苍大步走出密道,朗声喝道:
“王世绮!密道有二,一为丹室,一为牢狱!人证俱在,罪证如山,尔尚敢狡辩?!”
王世绮脸色惨白,脚步踉跄,瘫软在地。
沈青锋率兵一拥而上,将王世绮及府中家将尽数拿下!
众人押着王世绮,直送至前厅公堂。
陆苍端坐案后,衣袍肃然,目光如电,敲响惊堂木,厉声喝道:
“王世绮,有何话说?”

被押上堂后,王世绮早已失去方才的镇定自若,如今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再无半分桀骜之态。
在陆苍沉声逼问之下,他终于长叹一声,颓然开口——
“本王……原本只为求丹问道,续命延年。奈何丹道无涯,财帛却有尽时。
家中产业早被挥霍殆尽,朝廷俸禄又微薄,孤掌难鸣。
无奈之下,只得动了歪心思……”
他闭了闭眼,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某年之春,本王偶得奇人指点,知太湖一带民间素有‘妖龙兴风作祟’之旧传。
于是便以此为计,借‘太湖妖龙’之名造势,掩人耳目。”
陆苍负手而立,冷冷望着他,未发一言。
王世绮喘了口气,继续道:

“我命府中心腹,招募一批擅长水性之人,暗中操持。在太湖偏僻水域,用巨型木骨藤皮,扎制出一具‘妖龙’之形,长达数丈,鳞甲以异国巨鱼之鳞片为饰,浑然天成,远观宛若真龙。”
“每当夜半湖面起雾,我便令水手匿于龙腹之中,以暗桨操控,悄然游弋湖心,掀波翻浪。”
“同时,命人在湖岸附近悄悄点燃药草——以硝石、硫磺、苦藤、泽兰为引,制成迷雾烟包。
烟雾一起,遮天蔽日,雾气弥漫之中,妖龙破浪而出,鳞光闪闪,巨影盘旋。”
“岸上百姓远远望见,惊惧欲绝,自然将失踪之人归咎于妖祟。”
他说到这里,声音已然发颤,眼中露出悔恨之色。

“至于掳人之事,皆由我另行遣人,分数批作案。白日,暗中刺探各村家中有无童男童女,或年幼妇女;夜间,趁湖雾掩护,或诱引,或迷香,或直接闯入,迅速将人掳走。”
“凡遇有人反抗,便趁机造势,将尸首沉入湖底,以绝后患。”
“每次事后,必故意在岸边留下一两片巨鱼鳞,或模糊的‘龙爪印’,又故意在村中老妪口中渲染,妖祟之说渐渐越传越盛。”
“百姓越恐慌,湖边越荒凉,我们行动越加便利。”
王世绮说着,声音已哽咽,低头不敢再言。
堂上寂然无声,只余湖风卷起堂前的白幔,猎猎作响。
陆苍负手立于堂前,缓缓闭上眼睛,胸中一片沉郁。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如刀:
“你一念贪痴,造万家苦难;妖龙不兴,人心自妖。天理昭昭,岂容你逍遥!”
尾声
随即陆苍亲率众兵,开启地牢,将所有仍被囚禁的妇孺一一救出。
一时间,哭声笑声交织,潮湿昏暗的牢中,第一次升起了久违的生机。
然而,在清点人名单册时,陆苍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地牢中救出的,不过八百余人。
而根据此前在岛上留下的名册、零散口供推算,被掳走的人数远远不止于此。
还有一批妇女、孩童,在更早些时日里,已经被秘密转运至外地,或被贩卖,踪迹不明。

沈青锋低声禀报:“大人,已有不少人,被沿湖小帮派、中州贩市买走,恐怕散入民间,追查不易。”
张二宝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咱们救得回来这批,可那些卖走的咋办?!”
陆苍沉默良久,沉声道:
“被卖者,亦是苍生;能救一人,便救一人。”
他当即下令:
张榜昭告天下,通缉拐卖之徒,凡有窝藏者,律以重罪;
派遣使者,沿太湖水道、运河南下,广布告示,追索失踪人口;
设立专项抚恤银,凡自报被害者,皆予赈济安置;
并呈奏朝廷,动用湖广、江南、直隶多地的驿站、巡检司,协同搜查。
陆苍手中朱笔如飞,命令一道道飞出,如疾风掠地。
不放过一条水道,不放过一个关隘,不放过一条线索。
即便茫茫人海,即便路远天高,也誓要追寻正义的光。

后来很长一段时日里,太湖沿岸各州县、乡镇,不断有失散的妇女儿童被寻回,
零零散散,或归乡,或获新生。
虽然未能尽数救回,
但正义之网,终于一点点编织成了太湖上空新的晴朗天光。
这天,陆苍负手立于湖岸,长望烟波浩渺。
他心中明白:
人间有妖,不止湖底,不止太湖。但只要世上尚有人不弃微光,这世间,便终不会沉沦。
他转身,向沈青锋、张二宝微微一笑,心中正自酝酿几句诗句。
鼻端却又一阵痒意突起,未及吟咏,猛地仰头:
“阿嚏!”
一声喷嚏声震得湖面微波荡漾。
陆苍无奈的抬手拭了拭鼻子,叹了口气,吐出两个字:
“回京。”
说罢,衣袍一拂,负手而去,背影里满是被喷嚏打断文采的不甘与无奈。
湖上雾散云开,一道清朗的阳光穿破云隙,洒落在他们前行的路上。
——归途已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