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社交网络上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因为美联储迟迟不降息，所以日本人吃不起大米了”。美联储货币政策和日本大米价格，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事物，究竟是如何产生联系的？
要弄清楚这个问题，首先得了解日本农协这个特殊组织。日本农协全称日本农业协同组合，它像一个庞大的“农业单位”，几乎涵盖全日本所有农民，现有超1000万会员，其中400多万是专职农业从业者。
农协的业务范围极广，从农业生产到农民生活都有涉及。农民种地，农协提供种子、肥料、农机；收获后，农协负责收购、销售，还帮忙做品牌、打广告；遭遇灾害，农协提供救援和保险；农民的存款、贷款，甚至教育、医疗、婚丧嫁娶，农协都能管。
在金融领域，农协相当于一家银行，其顶层组织是农林中央金库，截至2024年3月底，资产规模约5万亿人民币，是日本第五大银行。不过，农林中央金库和普通银行的经营模式大不相同。
由于日本长期实行低利率政策，自21世纪起，商业银行贷款利率大多在2%以下，2012年后更是低于1% 。为了吸引农民存款，农林中央金库给出0.5%的综合存款利率，这比其他日本商业银行高得多（其他银行几乎不付利息）。但这也导致其吸储成本高，存贷款利差微薄，甚至在过去十多年多数时间里出现倒挂。
为了盈利，农林中央金库将大量资金投向海外资产。2023财年数据显示，其证券投资占总资产的44%，贷款仅占18%；在投资构成中，超六成是海外债券，且以美债为主、欧债为辅。
然而，这种投资策略也蕴藏着风险。2022年，美联储开启猛烈加息周期，16个月内加息525个基点。加息导致新债券收益率上升，老债券价格下跌。农林中央金库却在2022 - 2023年大幅增持一年期以内的短期美债，赌美联储会很快降息。
结果美联储迟迟不降息，该金库只能出售美债止损。2024年7月宣布，将在2025年3月末前出售10万亿日元美债和欧债，预计整个财年亏损超1.5万亿日元，这个数字超过其过去十年的盈利总和。
另一边，日本大米价格从2024年8月到2025年2月持续攀升。根据日本农林水产省数据，米价从每5公斤2600日元涨至3688日元，部分超市甚至限购。
这轮米价上涨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从2024年8月开始，表面原因有三点：一是2023年夏天干旱导致当年大米减产；二是2023 - 2024年外国游客激增，餐饮用米需求上升；三是2024年夏天日本伦岛地震，民众担心后续大震而抢购大米。
日本多地突发大米抢购潮
到了2025年年初，新米上市后价格本应回落，却再次大幅上涨。奇怪的是，2024年日本大米产量比2023年增加了18万吨，但以农协为主的大型收购商收购量却比前一年少了21万吨。
日本农协是农产品主要收购商，其收购量约占大米批发总量的1/3，这一比例长期稳定。而小型收购商收购的另外2/3，官方缺乏详细数据。有一种推测是，小型收购商看到米价上涨，预期未来还会涨，于是囤货，导致部分大米未流向农协，造成“流通环节堵塞”。
更深层的原因，与日本长期的农业政策有关。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日本政府为防止大米供大于求导致价格下跌、损害农民利益，实行“减反政策”（大米减产政策），根据市场需求要求农民减少大米耕种，并给予补贴。2018年该政策虽废止，但政府仍通过软性补贴引导农民改种工业加工用米或饲料用米。这使得农民从经济角度考虑，减少主食大米种植面积。
同时，日本大米需求量因饮食习惯变化（小麦制品逐渐取代部分大米主食地位）持续下降。在政府调控下，大米市场形成一种微妙的供需平衡，但这种平衡非常脆弱，一旦出现意外因素，价格就会剧烈波动。
那么，农林中央金库巨亏和美债之间，与日本米价上涨到底有没有关系？答案是没有直接关系。
从农协的运营模式来看，其农产品收购和批发遵循惯例，不存在为弥补金融亏损而故意囤货炒高米价的行为。而且米价上涨，主要获益方是农民。不过，部分农民也对此表示担忧，因为价格大幅波动可能导致消费者转向其他主食，反而损害长期利益。
日本政府长期的农业政策，本质是保障农民长期稳定的利益，倾向于选择国内可控的手段，而非参与国际市场竞争。这和农林中央金库固守海外债券投资策略类似，看似保守稳健，实则暗藏风险。
一条看似荒诞的新闻，牵扯出日本农业政策、金融机构运营、市场供需等诸多方面的问题。它提醒我们，经济现象背后往往有着复杂的因果链条，不能仅凭表面联系轻易下结论。
本文来源@商业就是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