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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宋毅远沉默片刻,连说三个好,随后将我一把提起。
【太子殿下背信弃义,无良无德,即日起,囚禁东宫。】
太子妃上前去拦,却被一名副将挡住。
【太子妃再向前一步,休怪在下不客气。】
宋毅远终于给了太子妃半个眼神。
【与安齐和离,和离书今夜会送到你宫里。】
没等太子妃说话,我先一步阻止。
【不可!】
宋毅远凛如霜雪,锋芒逼人,掐在我腰上的手劲越来越大。
【不要高估我的忍耐力,我不介意杀掉一个太子妃...】
他语气带着警告,视线扫过还不会说话的皇太孙。
【还有那个野种。】
三年不见,西北的风将宋毅远吹得愈发冷硬。
我恍惚都快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直到一粒雪花落在手背上,我才想起来。
其实我才是那个野种。

3
十岁之前,我是生活在勾栏的娼 妓之子。
十岁之后,我是皇帝养在正和寺的六皇子。
我娘是扬州瘦马,父皇年轻时乔装成贵商与我娘一夜春宵。
不知道是不是嬷嬷端给我娘的避子汤掺了假,我没被流掉,命硬的活了下来。
直到十年后,我被寻回宫中,成了六皇子。
我只见过皇帝一面,脸都没看清。
金銮殿中,我跪在堂前。
皇帝只半抬了抬眼,便继续逗弄怀中的宫女。
【倒是长了张倾国倾城的脸,可惜是位皇子。】
后来我才明白。
若是公主,还可以和亲,有点利用价值。
但我偏偏是位皇子,存在的本身就是父皇的污点,他不可能给我半点偏爱,更不可能让我继位。
所以面对兄弟们的明争暗斗,面对宫人的捧高踩低,父皇采取了默认态度。
他暂时没要我的命,只是因为总有一天,我会变成棋子被献祭。
这是我身为皇子最大的利用价值。
不过那时候我不懂,为了活下去本能的抓住宋毅远这块浮木。
4
皇家子弟从小就接受正统教育,半路出身的我上第一堂课便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太傅是位略显严肃的白胡子老头。
因为还没学会宫里的规矩,第一次见太傅时,我的礼数并不周全。
他本就对我不甚满意,见我动作拙笨眉头更紧了几分。
众人齐齐看向我,对这个陌生的六皇子倍感好奇。
太傅端详我一番,问。
【可曾读过四书五经?】
我摇摇头。
太傅心下讶然,这六皇子瞧着身子柔弱,竟也习武?
【那便是学了弓马骑射?】
我又摇摇头。
太傅捋了捋长长的白胡子,暗道又一个酒囊饭袋。
【殿下定是擅长诗词歌赋了。】
我依然坚定的摇头。
太傅长叹口气,【那殿下会什么?】
我歪着头想了想,大声道:
【我会唱曲儿!】
满堂哄笑,太傅惊得眉毛都要跳起来。
我娘确实没教过我什么四书五经,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能读书写字的更是少有。
娘只是请先生教过我几个字,堪堪够唱曲儿罢了。
这是六皇子第一次在众人眼前亮相,大家都想探探这位到底是个什么来头,看完之后不出所料,果然烟花女子教出来的儿子怎能登大雅之堂。
我不明所以,赤裸裸的站在中央感受周围或不屑或嗤笑的鄙夷。
宋毅远也在这群人之列,他只是抬头看我一眼,好像随便看一只什么阿猫阿狗,便再没施舍半个眼神。
5
我在宫里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探明我是个草包后,各路‘神仙’肆无忌惮的欺负我,就连太监宫女都能上来踩我一脚。
冬天,没有炭火寝被的房间。
我又饿又冷,蜷缩在床角,迷迷糊糊中闻到娘亲做的栗子糕。
又暖又甜,明明3个月前刚吃过,现在却感觉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砸吧砸吧嘴,突然意识到这个触感过于真实。
猛然惊醒,二哥正笑眯眯的坐在床头,手里捻着一枚桂花糕塞在我嘴里。
我一把打掉,惊坐起,警惕地看着他。
二哥笑得一脸无害。
【别怕,小可怜,快吃吧。】
我咽了咽口水,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二哥把糕点放在我鼻子下面闻。
【香不香,你不吃我就喂狗了。】
我知道他不安好心,还是不敢动。
见状二哥拧起眉头,嘴里骂呵。
【你有什么值得我算计的?又没权又没势,不过见你可怜赏你口饭吃,你不要不识好歹!】
我明知眼前之人不安好心,身体的本能终究占据上风。
短暂思考过后便一把夺过糕点,狼吞虎咽的吃了这份断头餐。
随后我就成了各位兄弟骑射的活靶。
6
冬日狩猎,我和太监宫女被当成猎物投放在猎场之中。
其他人都绑着青色发绳,唯我绑着紫色。
说来可笑,紫色更‘高贵’一点,谁能射中到我,谁便是冠军。
眼前这群人无法无天,死亡的恐惧让我控制不住地发抖。
二哥见状用马鞭挑起我的下巴,
【芙蓉调嫩脸,六弟连哭都这么美。】
从前与我娘在一起时,虽然过得不甚富贵,却也从来没有少过什么。
加上院儿里的姐姐多加照顾,我过得无忧无虑,甚至可以称得上的肆无忌惮了,便是闯祸也有人收拾烂摊子。
学唱曲儿只是为了哄我娘开心,她爱看我耍宝。
周围的哀嚎愈加浓郁,所谓的皇亲贵族却像在看一场游戏。
我的身体像被撕裂成两部分,身体明明惊恐到想吐,精神却像旁观者一样冷静下来。
我知道。
越害怕,这群人越兴奋。
被太监绑在马上,我慌不择路疯了似的向前冲。
仅仅一刻钟,二哥的马蹄声便从身后传来,
【这小子跑得挺快啊,看来还是不够饿。】
利箭从我身旁穿过,他们嬉笑着,慢条斯理欣赏我的无措。
就在绝望之际,一声利啸划破天际。
下一秒,我的发髻被射中!
马被惊得仰天长啸,我直直撞进宋毅远肃冷的双眸。
7
【够了!】
宋毅远巍然而立,如天神降临。
二哥极少吃瘪,他母亲是皇后,未来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选。
人人都不敢惹他,除了宋毅远。
宋家满门忠烈,是大安的定海神针,只要有宋将军在,无人敢来侵犯我大安。
对着宋将军,就连父皇也要礼让三分。
二哥脸色有些难看,想起母后要他拉拢宋毅远的话,又生生将火压下去,等他继承皇位,第一个便拿宋毅远开刀!
他扬了扬手,示意狩猎结束,皮笑肉不笑:
【宋兄好身手拔得头筹,想要什么彩头?】
宋毅远没理他,垂眸。
【你想要什么?】
冥冥中我好像知道,这是我唯一一个机会。
我从马上摔下来,一瘸一拐到宋毅远跟前,仰头看着他。
【我想跟着宋小将军学武。】
众人倒吸口气,谁都知道宋毅远脾气不好。
他伸手抽出我头顶的箭,毫不客气。
【换一个。】
我眼中含泪,执拗的看着他的眼睛。
【求宋小将军成全。】
宋毅远嫌弃的拉出被我扯紧的衣角。
【你不是这块料。】
我紧紧贴上去,握住他的手。
【我真的会好好学...】
宋毅远看着冷,手上竟然那么暖,差点烫到我。
我倔强且周而复始的拉住他的手。
反正今天不是死在宋毅远手里就是死在二哥手里,横竖都是死!不如找个暖和地儿。
或许是宋毅远也有烦了,他终于不再动了。
我的泪顺着鼻涕流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啧...】
宋毅远紧皱着眉头,随手丢给我一块手绢。
【随便你吧。】
【先把自己收拾干净。】
此后十年,我与宋毅远形影不离。
8
我老老实实跟在宋毅远身旁学武。
他只教我半个月,便不肯再教了。
【你体质太弱,本就不适合习武,再练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宋毅远很少拥有绝望这种情绪,大多数情况下他都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但教齐安这件事实在是难到他了,人怎么能笨成这样,拿着剑刺稻草人也能伤到自己。
我低着头状似难受,实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说实话,跟宋毅远习武的每一天他都在骂我。
虽然我带着负罪感的在心里偷偷骂回来了,还是止不住的想哭。
宋毅远这人冷冷的,又凶,没有朋友。
但唯独对我,他是不一样的。
因为他一骂我,我便哭。
不是嚎啕大哭,是委委屈屈小声啜泣。
宋毅远最受不了这个,没几次便缴械投降。
我泪眼婆娑,不自觉又扯住他的衣角。
【那——不学武我还能来找你吗?】
宋毅远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想拒绝又知道我不会放弃,半晌咬牙吐出两个字。
【...随便。】
看着安齐雀跃的表情,宋毅远思绪复杂。
同龄人都怕他,只有安齐雏鸟一样紧黏着他跑。
有了对方的承诺我便放下心,每天雷打不动到军营找他。
大多数情况都是他在练兵,我在一旁看小人书。
有人来了还要假装博学多识的探讨两句兵法。
宋毅远也不拆穿,任由我胡说八道。
渐渐地,世家子弟都传我与宋毅远关系极好,没人再敢欺辱我。
我对这个传言甚是满意,还有意营造出两人形影不离的假象。
9
关系更进一步时,我央求宋毅远帮我找娘亲,他没犹豫就答应了。
我穿上最华丽的衣服,仔仔细细想了很多遍要和娘亲说的话,以后她便能和我住在一起了。
从天亮等到天黑。
宋毅远回来了。
我在他身后寻了又寻,什么都没找到。
他看我的眼睛带着不忍。
我的眼泪唰的落下。
宋毅远捧着我的脸。
【对不起,我没把你娘带回来。】
他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
去母留子,皇家最会的手段。
错的是皇帝!
我哭的不能自已,
【我想要我娘亲!】
宋毅远不会安慰人,有些手足无措,只一昧令小厮把我平常爱吃的爱玩的都买回来。
我什么都不要,只顾着哭到半夜,等抽抽搭搭睡着时,朦胧中听到宋毅远说:
【这天下,不该由你父皇这样的人掌控。】
不是他也会是二哥,我在心里说。
难道还能是我吗?
10
跟在宋毅远身边多年,我被养出许多坏习惯,其中最会的便是狐假虎威。
宋毅远也有些奇怪的癖好,他喜欢看我狐假虎威。
就比如我二哥。
打从我攀上宋毅远后,他再也没在我这里占到一点便宜。
我父皇就有点变态,二哥更不必说了。
这日,二哥半威胁半邀请的把我拉到醉春楼——大安最有名的妓院,说是要让我见见世面。
一进门便有十几名衣着清凉的女子端着锦缎钗环鱼贯而入。
二哥一脸坏笑。
【六弟,宋小将军一会就到,不如我们玩个游戏。】
他竟然找了一位与我七分像的女子,让宋毅远辨认!
宋毅远从练兵场赶来的时,看到的就是两位带着面纱的姑娘。
他冷冷的扫了一眼,看到一双含泪的眼睛倏而停住。
那是穿着儒裙半露香肩的我。
宋毅远呼吸一滞,剑比理智更快。
二哥还没来得及反应,身旁心腹人头已落地。
【啊!!!】
渗人的嘶吼传荡在妓院,小厮乱成一团。
二哥身体僵硬愣在原地,他知道再偏一毫便是自己的脖颈。
我身上盖着宋毅远扔过来的衣服,不由得捂住眼睛。
死的这人是二哥的左膀右臂,他气急败坏,终于卸下伪装,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怨毒。
【宋毅远!我要你死!!!】
如果眼神可以说话,那么二哥大概早成碎片了。
宋毅远利眼含刀。
【早便警告过你,离安齐远一点。】
抱着我走出房门时,男人脚步微停,眼角扫过那名女子。
【收起你肮脏心思,别让我再看到这张脸!】
11
我在宋毅远的庇护下长到18岁,容貌愈发惊艳。
大安民风开放,每次骑马都会被鲜花砸到头。
宋毅远便不喜欢带我出门了,即使出去也让我带上面纱。
我可不管这么多,这种小事儿宋毅远不会真生气的。
直至后来听说江南首富嫡女见到我后犯了相思病,非我不嫁。
他爹已经五十多了,气的好几天没吃下饭,还请人写了首诗嘲讽我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众所周知,他女儿是要进宫为妃的,怎么可以嫁给我这个最没用的六皇子。
大大的冤枉!
我与那苏小姐真真是萍水相逢。
要硬说我做错了什么,那可能是想从她口袋里挣几个银子罢了。
世道艰难,没点银子在手做什么都不方便。
我在大安开了家胭脂水粉铺,只做女子生意。
那天是月初盘点账簿收银子,恰巧遇上了来买胭脂的宋小姐。
天地良心,我们只说了一句话。
【能便宜点吗?】
【已经是成本价了。】
但宋毅远不管,硬是让我把那天的事儿从里到外说了好几遍。
【你真的没做什么吗?】
我端起茶连喝几口,
【我想苏小姐应该不会因为我拒绝她的还价而倾心于我。】
宋毅远语气还是不好。
【早便让你带着面纱出门,是不是又忘了。】
我立刻打断。
【男子遮面遭人耻笑,我就是不喜欢!】
宋毅远眉头又打成了死结。
【谁笑你,我去找他!】
【人家当然不会当着我的面说!】
宋毅远肉眼看见的焦躁。
【那怎么办?】
......
我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顶多是名声不好,大不了一辈子不娶妻,做个闲散王爷。】
莫名其妙的,宋毅远脸色好了很多,点点头。
【嗯,这倒不错。】
12
宋毅远一直未曾娶妻,二十岁生辰,父皇特地在宫中设宴替他大办。
名义上是庆生,实际上是为他选夫人。
这日,我在金宇轩给宋毅远看生辰礼,掌柜的直接将我带到二楼,殊不知我囊中羞涩,只敢看一看。
刚瞧了一刻钟,正犹豫找什么理由走,便听到侍从叫我。
【主子,您快来!】
我暗夸他好眼力,起身怕怕屁股想走,便听他说:
【那不是宋将军嘛!】
我倚栏眺望,竟看到宋毅远与一女子同行,当即玩心大起,在楼上大喊:
【小宋将军,这是我未来的嫂嫂吗?】
那女子含羞带怯,眼神期待又畏怯的看着宋毅远。
我下一句话还没吐出嗓子眼儿,便不知被他用了什么巧劲儿从二楼丢下来。
【啊!!!】
我不会武功啊!!!
宋毅远真该死!
失重感来的太过突然,我脑海中只剩有后悔。
呜呜呜,早知道就不犯贱了。
还没想好重生后的复仇大计,宋毅远已经将我抱在怀里。
突然而至的危险让我不停咳嗽,
宋毅远不像以前一样紧张,音线反而带着寒意。
【这张嘴不会说话就别要了。】
不知道又怎么触碰到他的逆鳞,知道此刻讨不到好处我也就不装了。
我扑腾两下,中气明显不足。
【放我下来。】
宋毅远气息不乱半分。
身旁的女子好奇的偷瞄我,我尴尬一笑。
【快放我下来,别逼我求你!】
宋毅远这才大发慈悲。
【下次还敢吗?】
我泪眼汪汪,不情不愿。
【...不敢了。】
宋毅远这才冷着脸给我顺了顺气。
【再敢胡说八道,就回去抄十遍《礼记》。】
见他神情松动,我立刻掐腰反击。
【你这样我很没面子!】
宋毅远垂下眼帘,在我眼角用力一撵,懒得计较。
女子面上不显,心里却大受震撼。
早就听说小将军和六皇子关系匪浅,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谁不知道宋将军从小便是个冷硬的性子,哪里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刻?
脚尖终于着地,我挣扎着推开宋毅远,整理下衣襟。
【好漂亮的姐姐,不知芳龄几许?】
宋毅远一个眼神扫来,我哼了两声,到底是收敛几分。
女子却突然恭恭敬敬,两步上前便要拜谢。
【今日若不是将军出手,司岚恐怕早就被山贼糟蹋了。他日将军若有能用得上司岚的地方,一定肝脑涂地。】
宋毅远眼疾手快,用剑将她扶了起来。
【不必行此大礼,举手之劳。】
他顿了两秒,眼神突然扫到我,
【若真是要报,便将这福报给他吧。】
女子身体一僵,倏而明白过来,对着我也是一拜。
【六皇子万福,以后司岚的命便是您的。】
宋毅远将马车留给那女子,与我一同走回将军府。
【司岚家族世代为医,算是我为你积攒的福报。】
我点点头,安心接受他给的一切。
宋毅远向来这样,他给什么接着便是,不然他会生气的。
又走了百十米,我突然想起来。
【既然这人这么有用,你怎么不给自己留着?】
宋毅远眼神有些奇怪,似有千言万语,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大步走到前面。
【...我命硬。】
13
宋毅远属兔,我给宋毅远的生辰礼是一只竹藤编的小兔子。
宴会回府,宋毅远微醺来到我房中,修长的手指摸摸兔子耳朵。
【它自己会不会有点孤单?】
接着便理直气壮伸出手。
【我还想再要一只。】
我知他醉了,不与他计较,伸手扯着被子盖过头。
【不,你不想。】
宋毅远也不反驳,傻笑着看手里的小兔子。
【我喜欢小兔子。】
堂堂将军竟然喜欢这样的小孩儿玩意儿,我心里想笑又憋着,怕他酒醒丢脸。
他隔着被子摇摇我,小声喊我。
【安齐,我还想再要一只小兔子。】
我闭着眼睛不理。
宋毅远手劲变轻,声音愈发小。
【安齐?】
我听到他喃喃。
【睡着了吗?】
空气安静片刻,宋毅远又几不可闻的喊我一声。
【安齐。】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想做坏事的紧张,仿佛终于下定决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也觉得很紧张,本来想逗他的,此刻却不敢动了,怕戳破什么秘密。
终于,一股温热的气息轻抚在我脸上,带着微微酒香。
心跳难以置信的快,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片刻,一双大手落在我眼皮上,宋毅远的声音响起。
【你在装睡,安齐!】
旖旎的氛围被打破,我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
【快起来给我做小兔子!】
于是半夜我在马棚找草给宋毅远做小兔子,顺便还给他唱了一首祝寿词。
宋毅远在臭臭的马厩里赖着死活不走,还硬拉着我躺下看月亮。
【安齐,如果我娘还活着,她是不是也会送我这样的礼物?】
宋毅远的母亲生下他就撒手人寰了,将军府没有女人,他从来不知道被娘亲宠爱是什么感觉。
唉,算了。
我瘪瘪嘴,心里止不住地发酸。
【我也想我娘了。】
宋毅远伸手揽过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用力地抱紧我,像是在抱紧他自己。
14
宋毅远是这世界上除了我娘之外,待我最好的一个人。
当然,仅限今天之前,现在我娘排第一了。
伴随着太监细长的腔调,我被软禁在东宫反思。
【太子安齐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即日起便在东宫学习四书五经,直至继位。】
宋毅远竟然还想让我继位?
也是,父皇也是皇帝,还不是要看宋将军的脸色。
这些年父皇迷上了长生之道,整日昏昏沉沉,国库空虚也要大肆兴建修仙台,民间早就怨声载道。
宋家世代忠良,满门铁骨好男儿都为国捐躯,战死沙场。
父皇在宋毅远大胜匈奴后,眼看着他威望声誉超过自己。
为了维护自身皇权,竟想无中生有治他通敌之罪。
这一举动不仅寒了宋家人的心,更把文武百官的心寒透了。
弹劾父皇的奏折雪花一样密密麻麻飘下,更让他确定,世人只知道宋将军,不认他这个大安皇帝。
父皇太傲慢,仅凭一纸诏书便想让宋毅远自裁于西北。
前去的太监当场就被副将斩杀。
消息传回宫中,皇帝震怒,命人前去斩杀宋毅远。
可满朝文武,找不到一人可以降服他。
好不容易拎了个草包出发,宋毅远带着军队杀回来了。
三年未见,可怜我还没和宋毅远说一句话,他便急匆匆走了。
15
是夜。
我坐在床上看书,幽暗的烛光忽明忽暗。
不是我不想睡,实在太冷了,睡着也会被冻醒,不如坐着看会儿书。
窗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走到近处停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下定某种决心,那人终于推开房门。
外头好像又下雪了,凛凛寒风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宋毅远脸上没什么表情,如狼一样的眼睛却让我忍不住颤栗。
男人关上房门,下一刻却皱起了眉。
【为何如此冷。】
他快步上前捏住我的脚——冰凉。
男人垂着头,喉咙动了动,没说出话。
宋毅远垂着脸,默不作声的解开衣襟,把我的脚放在他肚子上。
我有些敏感的往回瑟缩。
习惯了寒冷,很容易被突如其来的温暖刺伤。
男人强硬的捏住我的脚踝。
我不习惯这样的亲密,体贴道:
【没关系,反正我也习惯了。】
【你这样...我反而不习惯...】
宋毅远那双漆黑的眸子碎成点点剔透冰晶。
【安齐。】
【我恨你。】
他声音沙哑,
【可我更恨我自己。】
16
当晚,宋毅远搬到了皇宫。
他做什么都将我带在身边,有人在的时候,表现得与我很亲密,私下相处却一句话不说。
不知道是在惩罚我还是惩罚他自己。
皇宫是个见风使舵的地方,众人都夸我好手段,把将军哄得团团转。
边境不稳,宋毅远又处理批文到深夜。
我坐在旁边看看军书,直打瞌睡。
门外响起嘈杂声,宫女尖叫着打破夜的宁静。
【太子殿下,小太孙发起了高烧,太子妃求您过去一趟。】
混沌的脑袋瞬时清醒,我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宋毅远没有抬头,笔下不停。
【我说过你可以走吗?】
我僵硬的转过身,干巴巴道:
【我得过去一趟,太子妃一个人不行。】
宋毅远笔尖一顿,缓缓抬眸。
【...齐安,你现在可以和我解释。】
我急的要跳起来,早我要说的时候他不听,现在又来劲了。
【我回来和你说。】
宋毅远捏笔的手很紧,强硬且不容质疑。
【就现在。】
我顾不了其他,转身推门而出。
【回来我一定同好好说!】
上好的狼毫应声折断,点点鲜血滴在奏折上。
宋毅远却感觉不到疼,这三年的别离终于在此刻有了实感。
齐安与别人成亲,并且有了一个孩子。
那个他护在掌心里的人,心里有了别人。
我只顾着向前冲,没有注意到身后宋毅远危险的眼神。
半只脚还没踏出房门,便被人拦腰抱起,强硬的摔到床上。
【安齐,还记得我走时你承诺过什么吗?】
17
此时此刻我才知道害怕。
宋毅远是为了我去匈奴的。
父皇为了稳定边疆,决定让我和亲。
说白了就是上门女婿,还美名其曰侮辱匈奴。
当时我已是太子,宋毅远怕别人欺负我,用尽一切手段让我坐上太子之位。
最有竞争力的二哥因为贪污受贿,强抢民女被告到父皇跟前。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二哥贬为庶人。
剩下的兄弟势均力敌,母族虽然强势,但谁也不服谁。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且有宋毅远明里暗里相助,我这个太子做的很轻松,甚至可以说是宋毅远捧到我眼前的。
听闻要送我去和亲,宋毅远不顾父皇猜疑,雨夜进宫,直言他有方法打败匈奴。
父皇刚从贵妃榻上起身,语气不善。
【只需五千骑兵?】
宋毅远笃定点头,
【皇子和亲,整个大安都会成为笑话,从此匈奴气焰更胜。】
【如若我得胜归来,还请皇上满足臣一个心愿。】
皇帝来了兴致。
【你要什么?】
宋毅远弯下铁一般的脊梁,一字一顿。
【我要安齐。】
大安民风开放,爱上男子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父皇静默片刻,了然一笑。
【安齐长得确实标致。】
【朕答应你!】
大安国库空虚,五千骑兵根本没有胜算。
我听到消息差点急得哭出来。
宋毅远只安慰我,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我和皇上说了要你,等我回来,咱们就成亲。】
【那你要是回不来呢?】
宋毅远揉乱我头发。
【爱哭鬼!放心,为了你我也会回来。】
我抱紧他的腰,拼命感受宋毅远的体温。
他也难得的态度温柔。
【我不在要好好照顾自已。】
说着话锋一转。
【不准出去沾花惹草!】
我抽抽鼻子,嚎啕大哭。
宋毅远掰正我的脸,语气认真。
【我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能吗?】
我拍掉他的手,毫不犹豫,
【我发誓!】
【此生此世,生生世世,只和你在一起!】
宋毅远长舒口气。
我仰起脸,有些委屈。
【你明知道,我最喜欢你。】
宋毅远静了静,双臂更用力的箍紧我。
【净会说些好话哄人。】
他轻声喃喃,像在说服自己。
【不过没关系,即使你喜欢上别人,我杀了便是了。】
宋毅远语气不变,如往常一样,我听的却心惊肉颤。
仿佛窥探到他无人知晓的、疯狂的一面。
【呸呸呸,别说屁话!】
宋毅远紧紧抱着我。
【所以你要好好等我。】
【我们要一直好好的。】
18
宋毅远的鼻息离我很近,语气却像教书夫子一样冷肃。
【想起来了?】
我对着这样的他有些害怕,只得哀求。
【...你别这样。】
宋毅远像只快要失控的狼,看看维持着表面一层冷静。
如履薄冰。
我挣扎起身,又被他狠狠摁在床上。
他语气带着平静的疯感。
【明明是我该求你。】
【不要这样。】
我急急出声:
【太子妃与我有恩,我不能...】
吧嗒。
悬而欲决理智终于断开。
【...孩子不是我的!】
【...我从未与她同房!】
我真没骗他,太子妃对我们俩都有恩。
宋毅远去匈奴时,皇帝一分钱没拨,宋毅远全靠自己的家底撑着。
可我知道,他就算掏出全部家底,也仅够军队撑六个月。
皇帝有银子造仙丹,却没银子给前线打仗的士兵。
就在我急得团团转时,当时宣称对我一见钟情的首富嫡女苏宁宁来找我,希望我们能成婚,她与管家的儿子私通,有了一个孩子,那人却不想负责。
我答应了,此刻没有别的办法。
在这种时候,粮食、棉被、军衣、药物比银子值钱,嫡女的嫁妆就是这些。
在我答应娶她的那一刻,这些物资便以皇家名义被运往战场。
我大肆赞颂嫡女功绩,给了她一个女官的位置。
宋毅远获得喘息之机。
在此之前,宋毅远并没有实战经验。
整个大安唯一与匈奴交过手的就是他爹,彼时宋将军带着比匈奴两倍多的士兵都只是堪堪打了个平手。
宋毅远用半年的时间摸索出匈奴的打法,他们善骑、善游击。
师夷长技以制夷。
一开始还吃亏,到后来愈战愈勇。
匈奴人团结,为彻底解决这个隐患,宋毅远在边疆呆了三年。
他是将士们眼中的战神,他不能走。
而我呢?
我娶了苏宁宁,她聪慧又机敏,痛恨将命运寄托于他人之手,绝不依附丈夫儿子而活,于是在大安开了第一家只招女工的绣院。
让女人也能有挣钱的门道。
19
宋毅远僵在我身上,片刻后泄气一般将头埋进我的脖颈,声音沙哑。
【...别骗我。】
我眨了眨眼,有些挫败,信任何其稀薄。
宋毅远闷闷的。
【她喜欢你。】
我急忙打断。
【别污蔑太子妃!】
宋毅远猛然抬头。
【还帮她说话!】
他像个三岁孩童,蛮不讲理。
我挣开他。
【我先去看看太孙。】
宋毅远冷哼一声,紧箍着我不放手。
【早让暗卫过去了。】
他颇为埋怨。
【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想我。】
真是天大的冤枉!
每每我想与他交流太子妃的事,他总是若有似无得回避。
不是有人求见,就是政务忙。
【我自然是想你,只是你...】
不知适不适合错觉,宋毅远的声音竟带着委屈。
【...那为何不吃糖葫芦。】
我就知道要讲这茬!
这几日饭后桌上总有一串糖葫芦。
可我早就不爱吃了,那玩意儿甜的我牙疼。
我有苦难言,
【我已经不爱吃了。】
宋毅远急急打断。
【胡说!你从前明明能一口气吃三根!】
我慢吞吞解释。
【其实我也不是不爱,是...】
宋毅远眸光一颤,掩盖一闪而过的失落。
【是不爱吃我送过来的。】
我不愿看他这样,急急上前捂住他的嘴。
【是我长了蛀牙!】
馨香袭来,一双白嫩嫩的手轻触在宋毅远的唇。
某种被压抑的宋毅远以为死了的东西,突然野蛮的冲破禁锢失控般肆意生长。
荒芜苍凉的原野从此有了春风。
宋毅远好像一下子就失去所有力气,他用尽全力、冒天下之大不讳的来到这里,好像就是为了见到安齐,被他这样轻轻地触碰一下。
好像这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那个冷硬的、伪装的、不安的、焦躁的宋毅远从身体里退去,换上了十八岁那个和安齐在一起的宋毅远。
20
【报——】
【宋将军求见!】
声音刚落,房门被一脚踢开。
宋将军,也就是宋毅远的爹卷着寒风冲进来。
啪!
宋毅远脸上慢慢浮现出五个指印。
【孽障!】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孽障!竟敢谋反!你可知这是诛九族的罪!】
宋毅远把我护在身后,
【皇帝不问朝政,一心求仙,他不配做大安的统治者!】
宋将军目眦尽裂,声嘶力竭。
【那谁配?!你吗?!】
宋毅远目光坚毅。
【安齐。】
宋将军深吸几口气,筋骨凸显,一字一顿。
【你没资格决定大安的未来!】
宋毅远目光倔强。
【只要大安子民拥护我一天,我就有责任保护他们。】
宋将军恨不得抽死他。
【皇上呢?】
宋毅远淡淡道。
【吃仙丹慢性中毒死了...】
宋将军一口气没上来,宋毅远接着说。
【...死讯还没传出去。】
宋将军颓然坐在地上,知道此时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打算怎么做?】
【近日我已将朝中旧党换了个干净,要职皆是贤臣。边关有副将把守,安齐不日便可继位。】
宋将军对我很是不喜,不甚恭敬地行了个礼。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的儿子究竟是被安齐下了什么迷魂药。
【太子殿下,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毅远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门刚关上,宋将军就要给我跪下。
【殿下,臣有一事相求!】
我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也直挺挺在他对面跪下。
宋将军一辈子没见过我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吓得一下子把我提起来。
【万万不可,殿下真是折煞老夫!】
我不等他开口,便先发制人。
【宋将军,我知道您要说什么,宋毅远与我两情相悦,我绝不会离开他。】
宋将军满满的不赞同。
【你会毁了他。】
我咬咬唇。
【倒不如说,是您想做而不敢做的,宋毅远可以。】
【他没有错,他只不过想给大安一个未来。】
【我不会毁了他,我们会创造新的规则,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少有所依,老有所养。】
【我想,这也是您希望看到的。】
宋将军没再说什么,第二日便收拾东西去边疆了。

21
我短暂的在皇帝位置上坐了十年。
这期间,太子妃与我和离,孩子诈死。
我与宋毅远在江南巡查时,恰巧住在太子妃的酒楼,她现在已经是江南首富。
听闻我来,准备了最好的酒菜招待。
我看着愈发光彩照人的苏老板,不得不由衷感慨。
【巾帼不让须眉,大安物阜民丰少不了你的功劳!】
这些年,苏宁宁的产业遍布全国,包括绣纺、酒楼、银号商行,涵盖了人们的衣食住行,更要紧的是给优先招女工,给了贫苦人家的女孩更多挣钱的机会。
苏宁宁拢了拢头发,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我当日对陛下一见钟情,如今再看仍是心动,不若您就留下吧,我保证这辈子荣华富贵对您好。】
我看看身旁脸色愈来愈黑的宋毅远,一口茶水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咽也不是。
宋毅远皮笑肉不笑。
【不怕死就来。】
苏宁宁吐吐舌头。
【呸,你杀了我,陛下可心疼着呢!】
【你说是吧陛下?】
我收起茶杯远离是非之地,干笑道:
【呵呵,...你们聊...你们聊。】
正说着,一个小孩撞到我腿上,怔愣愣道:
【哪里来的神仙哥哥?】
宋毅远听闻又面无表情飘过来给我带上面纱。
【以后出门都带着!】
我恍然记起年少时候的宋毅远,那时的他也是这般。
这世上薄情汉负心郎太多,幸而我俩都不是。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