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大明万历年间,江南松江府有个清溪镇,镇子不大,却因水路纵横,商船往来不绝,码头上鱼贩吆喝,街巷里布肆喧嚣,市井气息浓厚。
镇东头住着个书生,姓柳名长卿,年过三十。他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斯文俊雅,只是家道中落,父母早年病逝,家中只剩一间破屋,几卷旧书。
他至今膝下无子,孤身一人,靠替人抄书、写信糊口。他性子温和,待人谦恭,邻里皆道他是个老实人,唯有一怪癖,爱收集古旧灯笼。
每逢镇上赶集,他总要挤进人堆,逛遍旧货摊,淘些破旧灯笼回来,用竹篾修补骨架,涂上桐油,挂在自家廊下。
夜里点亮,昏黄光晕映得小院宛如画中景致,别有一番意趣。镇上人笑他:“柳秀才,穷得揭不开锅,还学人家风雅,修这些破烂有何用?”
他只笑笑,低头不语,心里却道:“这灯笼虽旧,却有古意,胜过那些俗物百倍,非尔等能懂。”
这一年深秋,寒风渐起,柳叶飘零,河面上雾气朦胧,码头船夫披蓑衣,撑篙低唱,镇上人家早早关门避寒。

某日午后,镇上来了个外乡货郎,挑着担子沿街叫卖。那货郎身形枯瘦,面目阴沉,眼窝深陷如枯井,颧骨高耸,走路一瘸一拐,肩膀一高一低,似背负无形重担。
他嗓音沙哑,带着几分疲惫,吆喝道:“卖灯笼喽,古董灯笼,百年老物,五文钱贱卖喽!”
柳长卿正在河边洗笔,蘸水的毛笔尚未干透,听到这声,心头一跳,忙放下笔,抖抖袖子上的水渍,挤到人群中。他凑到担子前一看,见货郎身旁果真有盏奇灯笼。
那灯笼通体乌黑,骨架似铁非铁,摸上去冰凉刺骨,蒙着一层半透明油纸,纸上绘着模糊花纹,似花似人,瞧不真切。顶上挂一铜铃,风吹过,叮铃作响,清脆中透着一丝诡异,仿佛从远处幽谷传来。
柳长卿拿起灯笼细看,问道:“此物怎只卖五文?莫不是偷来的赃物?”
货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牙缝里夹着黑垢,阴恻恻道:“秀才若喜欢,便宜与你便是。这灯笼我挑了半月无人问津,五文钱拿去,图个清净。”
柳长卿心下狐疑,五文钱连个新灯笼都买不到,这古物怎如此便宜?他转着灯笼瞧了半晌,见那铜铃锈迹斑驳,油纸虽旧却韧性十足,越看越觉稀奇,贪念渐起。
他犹豫片刻,终究抵不住诱惑,从袖中掏出五枚铜钱,递给货郎,欢欢喜喜提回家。
货郎接过钱,嘴角一扯,低声道:“拿好了,莫要后悔。”柳长卿未听清,只觉他眼神诡异,却也没多想,哼着小曲回了家。
当夜,月色昏暗,乌云遮天,屋外河水拍岸,声声入耳。柳长卿坐在屋中,借着油灯微光修补那灯笼。
他用竹篾补好断处,又拿桐油刷了一遍,装上半截剩烛,点燃后挂在廊下。那烛光摇曳,映得院中树影婆娑,透过油纸,竟在墙上映出隐约人影,似在舞动,影影绰绰,似有似无。
他揉揉眼再看,却空空如也,心道:“许是烛光晃眼,我近日抄书太多,眼花罢了。”
他吹熄灯火,关上门窗,上床睡去。谁知睡至半夜,忽被一阵铃声惊醒,那声音急促刺耳,叮铃叮铃,仿佛就在耳边,直钻脑髓。
他睁眼一看,屋外漆黑如墨,那灯笼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铜铃无风自响,声声入骨,刺得人心慌。他披上旧袄,点亮油灯,蹑手蹑脚走到廊下,见灯笼里的烛火明明灭灭,油纸上的花纹竟似活了一般,扭曲成一张张人脸,或哭或笑,狰狞可怖,似要从纸上挣脱出来。
他吓得魂不附体,双腿发软,伸手去摘那灯笼,谁知手刚碰到,灯笼忽地腾空而起,悬在半空,铃声愈急,屋内阴风阵阵,窗纸哗哗作响,桌上的笔砚无故翻倒。他惊叫一声,跌坐在地,只觉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次日清晨,邻居王婆来借针线,见柳长卿倒在廊下,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忙喊来几个街坊,将他抬到床上,烧了热水,灌了碗热姜汤。柳长卿悠悠醒转,睁眼喘息半晌,额上冷汗淋漓,才将夜里之事说了。
王婆是个热心肠的老妇,年过五十,头发半白,满脸皱纹,眼角挂着笑纹,平日爱串门说闲话,听罢啧啧称奇,拍着腿道:“这灯笼怕是有鬼,你快扔了吧!别为了五文钱,把命搭上!”
柳长卿却舍不得那灯笼,低声道:“不过是个物件,哪来的鬼?我不信邪,许是风吹烛灭,我眼花罢了。”
王婆瞪他一眼,指着他鼻子骂道:“你这书呆子,鬼迷了心窍!我老婆子活了五十多年,撞鬼的事见得多了,你不听劝,早晚后悔!”她劝了半日,见他执意不听,叹道:“罢了罢了,随你去!”便拎着针线,摇着头走了。
从此,怪事接连发生。每逢深夜,那灯笼便自行点亮,铃声不绝,似金铁交鸣,有时还传来低低的哭声,似男似女,断续凄厉,似从远处飘来,又似近在耳边,绕梁不去。

柳长卿起初硬撑着不怕,咬牙道:“我乃读书人,焉能信鬼?”他强自镇定,每夜抄书时,将窗门紧闭,用棉布塞住耳朵,可那铃声却似能穿透一切,直入心底。日子一长,他精神渐憔悴,眼窝深陷,脸色蜡黄,形如枯槁,走路都打晃,连拿笔的手都抖得厉害。
镇上人见他如此,窃窃私语:“柳秀才怕是撞了邪,这模样,分明是鬼上身!”有个卖鱼的汉子,名叫张大,平日与他熟识,见他路过摊前,便拉住他劝道:“秀才,你那灯笼不干净,快请个道士瞧瞧吧!我去年丢了条鱼,夜里都梦见鱼魂来索命,何况你这古物!”
柳长卿却冷笑摇头:“不过是些江湖骗子,我一介书生,岂能信这些怪力乱神?”张大急得跺脚:“你这倔脾气,早晚害了自己!”说完甩手走了。
如此过了一个月,这夜月黑风高,乌云遮天,连星光都瞧不见,河风呼啸,卷起落叶满地。柳长卿正伏案抄书,手指冻得发僵,砚台里的墨都凝了薄冰。
他裹紧棉袄,续了盏油灯,忽听窗外传来脚步声,沙沙作响,似有人在院中徘徊。他心下发毛,抄书的笔停在半空,墨滴落在纸上,晕开一片。
他壮着胆子,推开窗缝一看,只见院中站着个女子,身着白衣,长发披散,低头不语,脚下无影。那灯笼悬在她身旁,火光映得她脸色惨白,似蒙了一层霜,嘴唇乌紫。他颤声问道:“你是何人?深夜至此何干?”
那女子缓缓抬头,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眼珠挂在脸上,嘴角裂到耳根,咧嘴一笑,嘶声道:“还我命来!”声音尖利如刀,刺得他耳膜生痛。
柳长卿大叫一声,摔倒在地,昏死过去。待他醒来,已是天明,院中空空荡荡,女子早已不见,灯笼却好端端挂在廊下,铃声寂寂,烛火已熄,仿佛昨夜之事只是一场噩梦。
他坐在床边发呆半晌,冷汗湿透衣背,终于怕了。他盯着那灯笼瞧了许久,心道:“此物果真不祥,留不得了!”便决意卖掉。
次日,他裹上棉袄,提着灯笼到集市,扯着嗓子喊了半日:“古董灯笼,便宜卖喽!”却无人问津。有人凑近一看,见那灯笼模样古怪,铜铃锈迹斑驳,油纸泛黄,摇头道:“这破玩意儿,谁敢买?瞧着就不吉利!”
有个卖布的老头还啐了一口:“晦气东西,拿回家吓人吗?”柳长卿失望而归,垂头丧气走在河边,忽见一个老僧路过。那老僧须发皆白,身披灰袍,手持禅杖,目光如炬,走路虽慢,却步步稳健。
他瞧了那灯笼一眼,眉头紧锁,低声道:“此物戾气极重,施主从何得来?”柳长卿忙将前事说了,从货郎贱卖到夜夜怪事,一一道来,末了颤声道:“大师,我不想死了,求您救我!”
老僧听罢,叹道:“此乃鬼灯笼,内藏冤魂,你若不除,恐有性命之忧。”柳长卿吓得双膝一软,跪下求道:“大师救我!”老僧点点头,让他将灯笼带至镇外古庙,摆在佛前,诵经七日七夜。
柳长卿依言而行,提着灯笼随老僧来到古庙。那庙年久失修,瓦片残破,墙角长满青苔,香火冷清,只剩一尊斑驳佛像端坐堂中,案前香炉积满灰尘。
老僧命他将灯笼放在佛前,自己盘腿坐下,闭目诵经,声音低沉如钟。柳长卿守在一旁,七日间亲眼见怪事连连。第一夜,灯笼无故发光,铃声如泣,庙外风声似鬼嚎,树影摇晃如人形.
第二夜,油纸上渗出血迹,一滴滴落在地,腥气刺鼻,地上竟隐隐现出字迹,似“冤”字;第三夜,庙内阴风大作,佛像前的香炉无故翻倒,灰烬撒了一地,柳长卿吓得躲在柱后不敢出声。
到第七夜,月色如血,庙外鸦声阵阵,灯笼忽地爆出一团黑雾,一个女子的身影从中浮现,披头散发,嘶吼连连,声音尖利得似要刺破耳膜,双手伸出,似要掐住柳长卿咽喉。

老僧猛地睁眼,手持佛珠,高声喝道:“冤有头,债有主,汝之怨气,当寻正主,何苦缠此无辜之人?”那女鬼尖叫一声,眼角流出血泪,化作黑烟,随风散去。灯笼落地,化为一堆灰烬,铜铃滚落一旁,叮铃一声,归于寂静。
事后,老僧将柳长卿唤到跟前,缓缓道出原委。百年前,清溪镇有个富户,姓赵,家中独女名赵秀娘,生得如花似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温婉,镇上无人不夸。她年方十七,尚未许人,家中却遭大祸。
那恶霸张富贵是个地痞出身,仗着家财欺压乡里,家中养着一群打手,横行无忌。他觊觎秀娘美色,设计放火烧了赵氏宅院,火光冲天,赵氏夫妇及仆人尽数葬身火海。张富贵趁乱将秀娘抢回家中,锁在后院,欲强占为妾。
秀娘不堪受辱,趁夜撕下裙角,悬梁自尽,死前点了一盏灯笼,滴血立咒,誓要报仇。她死后,张富贵得手不久,便暴毙而亡,家中鸡犬不宁,那灯笼却流传下来,内藏秀娘怨魂,凡持有此灯笼者,皆被她缠身索命。
老僧叹道:“那货郎乃张富贵后人,知灯笼有鬼,特意贱卖脱手,害你替他受过。”柳长卿听罢,惊出一身冷汗,连连叩谢老僧,提着空篮子匆匆回家。
他本以为此事已了,心下稍安,却生出一疑。那货郎既知灯笼有鬼,为何不毁之,反要害人?他找到王婆打听,王婆眯着眼想了一会儿,皱眉道:“那货郎姓张,名张癞子,世代住在镇外破庙,家里穷得叮当响,常年无人往来。
听人说他脾性古怪,常独语喃喃,像是撞了邪。他爹死得早,娘疯了多年,前年才咽气,家里就剩他一个活口。”
柳长卿越听越觉蹊跷,心想,这张癞子必有隐情,便央王婆陪他夜探破庙。王婆胆大,拍胸脯道:“我老婆子活了五十多年,鬼都见惯了,走,陪你瞧瞧!若真有鬼,我倒要问问,它为何不找张癞子算账!”
当夜,月色朦胧,河面雾气弥漫,两人裹紧衣衫,提着灯笼潜入破庙。庙院杂草丛生,蛛网密布,破屋里却亮着微光,隐隐传来低语声。
柳长卿推开朽门一看,只见张癞子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盏破灯笼,正烧着纸钱,嘴里念叨:“祖上之罪,与我无干,你饶了我吧!”
他满脸惊恐,眼珠乱转,似被什么盯着,额上冷汗滴滴滚落。柳长卿上前喝道:“张癞子,你卖我鬼灯笼,害我险些丧命,今日有何话说?”张癞子吓得魂不附体,扑通跪下,抖抖索嗦道出一桩秘辛。
原来,他祖上便是那恶霸张富贵,自从害死赵氏全家后,张家便不得安宁。张富贵暴毙后,家中接连夭折,儿孙死的死,病的病,连牲畜都不存活,唯独留下那盏鬼灯笼,世代传下。
张家每代皆受女鬼骚扰,灯笼烧不毁、埋不掉,丢弃后又自行回来,夜夜铃响,鬼影不散。张癞子是家中独苗,从小听祖父讲这故事,吓得魂不守舍。
他爹是个酒鬼,喝醉了常拿他出气,骂道:“都是你这孽种,招来鬼魂!”他娘受不住惊吓,疯癫多年,临死前还抓着他的手喊:“灯笼要命,快跑!”
张癞子长大后,家道败尽,只剩这破庙栖身,那灯笼却如影随形。他想摆脱诅咒,便贱卖给柳长卿,盼怨魂转移,哭道:“我也是逼不得已,秀才饶我性命!我每日烧纸,夜夜叩头,可那鬼魂不放过我啊!”
柳长卿虽怒,见他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心生怜悯,叹道:“你既知罪,为何不求赎?害我性命,于心何安?”张癞子叩头不止,泪流满面:“我愿倾尽家财,为赵氏修坟立碑,只求宽恕!”
柳长卿心软,拉他起来道:“你若真有悔意,我带你去见大师。”便带着他去古庙请教老僧。老僧听罢,捻须道:“冤魂已散,灯笼已毁,余怨当解。但你祖罪深重,须诚心悔改,方能了结因果。”
张癞子依言而行,将家中仅剩的几亩薄田卖掉,又向街坊借了些银子,请匠人在镇外荒山为赵氏修了坟冢,立下石碑,上书“赵氏一门之墓”,每日清晨烧香叩拜,风雨无阻。
他跪在坟前,哭诉道:“赵姑娘,我张氏害你,我今日赎罪,求你放过我这苦命人!”果然,此后他家中怪事渐平,虽日子清苦,却再无鬼扰。
他感恩涕零,逢人便说柳秀才仁义,自己得以脱难。王婆听了这事,拍腿笑道:“张癞子这回算捡了条命,柳秀才心善,不然他早被鬼拖走了!”
柳长卿回到家中,以为此事彻底了结,便安心抄书度日。谁知过了几日,他收拾屋子时,竟在窗下发现一只铜铃,正是那灯笼顶上之物。
他捡起来细看,见铃身刻着模糊花纹,入手冰凉,隐隐透着寒气。他心想不过是件装饰,便随手挂在窗前,夜里风吹,叮铃作响,倒也清脆悦耳。
岂料当夜铃声再响,急促刺耳,似刀刮铁,他披衣下床一看,院中站着个黑衣男子,满面刀疤,目露凶光,手持钢刀,阴笑道:“灯笼既毁,你也该陪葬!”
刀光一闪,直奔他面门而来。柳长卿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躲进床底,屏住呼吸熬到天明,那男子才消失不见。
他惊魂未定,忙提着铜铃再请老僧,路上脚都软得迈不动步。老僧见那铃,惊道:“此铃乃张富贵之物,恐藏另一冤魂。”
他细问柳长卿近日有无怪事,柳长卿战战兢兢说了昨夜遭遇,声音抖得不成句。老僧闭目沉思片刻,叹道:“张富贵当年不仅害赵氏,还杀了个忠仆,名唤李忠。李忠是赵氏家仆,为救主被砍死,怨气附于铜铃。

灯笼毁后,怨魂转移至铃上,欲寻张氏后人报仇,却误缠于你。”柳长卿听罢,腿软得站不住,哭道:“大师,我与此事无干,为何鬼魂屡屡找我?”老僧摇头:“你持灯笼,怨气便认你为主,如今只能再次超度。”
老僧命他将铜铃置于佛前,再诵经三日。柳长卿守在庙中,三日间怪事再起。第一夜,铃声如雷,庙外刀光闪闪,似有人搏斗,窗外树枝无风自断;第二夜,院中隐现血影,腥风扑鼻,佛像前的烛火无故熄灭,柳长卿吓得抱住柱子瑟瑟发抖;第三夜,那黑衣男子现身庙中,持刀扑向柳长卿,刀锋离他咽喉不过三寸,却被老僧佛光挡住。
老僧喝道:“李忠,你主已得报,张氏已赎罪,怨气当散,莫再执迷!”男子嘶吼一声,眼中血泪滚落,刀落于地,化作青烟散去。铜铃落地碎裂,化作齑粉,庙内重归寂静。
经此两劫,柳长卿心有余悸,自此不敢碰古物,连家中旧灯笼也尽数卖掉,连修补灯笼的手艺也丢了。
他日日抄书,夜夜早睡,再不敢贪图便宜。镇上人见他模样好了许多,都道他命大,遇鬼不死,实乃福人。
几年后,王婆见他孤身可怜,便做媒,将自家侄女许配与他。那侄女名唤翠儿,年方十八,生得俊俏,眉眼如画,性子温柔,贤惠持家,第二年便为他生下一子,取名柳福。
柳长卿家中渐有笑声,每逢夜深,他总会抬头看看廊下,空荡荡的屋檐再无灯笼摇曳,心下却安稳了许多。他感叹,若非老僧相救,自己早已命丧黄泉,哪有今日福分?
再说那张癞子,自从修坟立碑后,家中虽不再闹鬼,却因散尽家财,日子艰难。他思前想后,决意隐居山林,了此残生。临走前,他找到柳长卿,叩头谢道:“若非秀才宽宏,我张氏一脉早绝,多谢你救我一命。”
柳长卿扶他起来,叹道:“你我皆因这灯笼受苦,如今脱难,皆是天意,何必言谢?”张癞子含泪而去,背着个破包袱,消失在山林深处,从此再无音讯。
清溪镇上,街头巷尾谈起此事,皆叹柳长卿命大,张癞子命苦。那鬼灯笼的故事传遍四方,有人说是真有冤魂,有人说是人心作怪。
每年秋夜,镇上人家点灯时,总要提一句:“莫学柳秀才,贪图古物招鬼来!”这话传到柳长卿耳中,他只一笑置之,抱着儿子哄睡,心道:“此生平安足矣,何必再问鬼神?”
倒是张大那卖鱼汉子,每逢集市,总要拿这事说笑:“柳秀才如今胖了,鬼都怕他了!”众人哄笑,柳长卿也跟着乐,日子倒过得愈发舒心。
诸位看官,那柳长卿贪小利而险丧命,张癞子逃罪责而终赎过,皆因一盏鬼灯笼,引出百年恩怨。世人多贪,鬼魅多生,欲求平安,当戒贪嗔,方免灾祸。后人若闻此谭,可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