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火器


到13世纪初,日本已逐渐从贵族-天皇统治走向诸侯割据,继而陷入长期的内战和无政府状态。蒙古人曾两次试图入侵日本,但分别在1274年和1281年于博多湾被击退。1333年,镰仓幕府在暴力冲突中终结。足利幕府(1333年-1603年)诞生于混乱和血腥的纷争之中,各敌对的军事家族分别支持不同的皇室派系,同时中国的动荡局势也蔓延至日本,导致日本局势不稳并引发内战。这场 “南北朝战争” 从1336年持续到1392年。随着中央政权的崩溃,日本的沿海地区和外岛遭到了倭寇(海盗)的劫掠。
15世纪中叶,数十年的内战在一场幕府继承权争端中达到高潮,引发了应仁之乱(1467年-1477年)。由此开始了一个被称为 “战国时代” 的时期,在此期间,权力转移到了 “战国大名” 即各地区的军事家族手中,而足利幕府的将军们只是名义上的统治者。几位天皇感到绝望并逃离了被破坏的京都;还有一些天皇遭到了暗杀。在这个所谓的 “下克上” 时代,普遍存在着无政府状态、广泛的纵火行为(这是足轻最喜欢使用的武器)、浪人横行,以及无处不在的内战,内战中充斥着无数的小规模战斗。应对这种无政府状态的一种防御措施是 “城下町”(城堡城镇)的发展。更好的防御措施本应是国家的统一与平定,但在1560年之前,大名中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火器传入日本改变了所有的战争形式和政治格局。在博多湾,武士们遭遇了火药武器(小型火箭),但并非火枪。大约在1300年,朝鲜从中国获得了火器技术,并对日本保密了200多年。在应仁之乱期间,曾使用过一些原始的中国火铳,但并未流行起来。日本获得的第一批真正的火枪并非来自中国,而是欧洲。当时,几名葡萄牙商人在种子岛遭遇海难。葡萄牙的记录将时间定为1542年;而日本的历史记载则是1543年。重要的是,他们带来了两支火绳枪。这些商人是最早访问日本的欧洲人,随后而来的是耶稣会士,他们既是制造火枪的专家,也是天主教的传播者。
1581年,西班牙商人带着更多的火枪和火炮抵达日本,此时一些日本大名已经开始制造自己的火器,并已使用它们来击败更为传统的邻国(可能早在1549年的战斗中就已如此)。正是在这个时候,大规模的步兵编队首次出现在大名的军队中,部分原因是战国时期武士忠诚度的瓦解,同时也是由于征募了装备火绳枪的农民。
16世纪后半叶,三位伟大的军阀实现了日本的统一,他们都有效地将火枪与传统武器相结合,发动并赢得了统一战争。第一位是织田信长,他终结了足利幕府和旧的大名秩序。他征服了日本最先进、人口最密集的三分之一地区,到1582年击败了大名和佛教势力的抵抗。第二位统一者是丰臣秀吉,他出身低微,却得以在天皇背后统治了日本的大部分地区。丰臣秀吉曾两次派遣大规模军队入侵朝鲜。他计划以此为起点建立一个包括印度支那、暹罗、菲律宾和中国在内的帝国,但他甚至未能征服朝鲜。
1587年,他下令基督教传教士离开日本。十年后,他监督了对日本基督徒的大规模处决,他担心这些基督徒会成为内奸,并且是具有颠覆性的教派的追随者。1600年,荷兰商人抵达日本,西方的贸易利益和影响力似乎即将取得进展。最后一位统一者德川家康,于1600年在关原之战中获胜,并于1603年成为幕府将军。他的继任者德川幕府的将军们,选择了让日本与西方隔绝的道路,这条道路日本走了250年。
在克服了无尽的内战以及陌生且可能具有威胁的外国人的到来之后,德川幕府坚决抵制外部引发的变革。这一政策实施之时,正值中原被女真人征服并受到欧洲人渗透,印度被莫卧儿人征服,而欧洲自身也饱受宗教战争的折磨。然而,德川幕府 “大和平” 的代价是压制了具有创造力的社会力量,并使日本在技术和军事上自甘落后于西方。德川幕府的将军们给日本带来了政治稳定和国内和平,尽管这种和平是通过严厉手段维持的,同时也使日本免受西方和基督教的影响。
不过,日本对朝鲜和中国的隔绝并非那么极端。德川家康于1609年恢复了与朝鲜的关系,在德川幕府统治期间,朝鲜向日本派遣了十二次重要使团(通信使)。另一方面,西方人则遭到了骚扰,并且被禁止在日本永久定居。因此,1612年抵达日本的英国商人在1623年沮丧地离开了,而在此期间法国也没有与日本建立贸易联系。
1613年之后,佛教(其好战的僧侣如今已被解除武装,因而大多无害)重新被确立为国教,而 “吉利支丹”(日本基督徒)则遭到了严厉迫害。1614年,所有天主教神职人员都被驱逐出境。1618年,其他基督教传教士要么被杀害,要么被迫离开。随后,日本对基督教进行了残酷迫害,包括在1633年至1641年间通过的一系列 “锁国令”。这些法令旨在加强对大名的控制,因为大名中有少数人是 “吉利支丹”,同时结束基督教对日本所谓同质的宗教和社会秩序的所有颠覆活动。
在德川幕府宗教裁判所执行反基督教法令的压力下,吉利支丹们奋起反抗,1637年至1638年,岛原的吉利支丹发动了叛乱。叛乱者大多是皈依基督教的农民,得到了少数武士的支持,并且在当地一些欧洲人的帮助下进行反抗,但最终被残酷镇压:大约35000人在他们最后的据点原城被屠杀。叛乱结束后,幸存者转入地下,成为 “隐匿的基督徒”(“Hidden Christians”)。西方贸易也随之衰落:英国东印度公司于1623年离开,西班牙人于1624年被驱逐,葡萄牙人于1639年被赶走。最后只剩下荷兰东印度公司(VOC),并且被限制在出岛这唯一的贸易据点。中国商人相对更受欢迎,但他们的行动和贸易也受到控制。
幕府将军德川家光颁布的更多 “锁国令” 禁止任何日本人离开本土岛屿,并强制处决所有从国外返回的人,即使是海难幸存者也不例外。造船工匠被命令不得建造能够进行远洋航行的船只,与欧洲的贸易仅限于通过出岛进行监管和授权的商品,所有朝鲜和中国的商船都被引导至受限的长崎港。朝鲜的回应是将日本商人限制在釜山,而中国则禁止与日本进行官方贸易,不过幕府将军们允许广泛的私人贸易(走私)蓬勃发展,因为这是获取关于更广阔世界情报的宝贵来源。
军事历史学家们对于在德川幕府统治的漫长时期内,日本是否 “放弃了火枪” 存在激烈的争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显然没有放弃:日本仍在生产火器,并且在幕府和幕府政府的严格控制下维持着火器民兵。然而,除了武士之外,禁止其他人拥有火器(以及任何其他致命武器,包括弓箭和刀剑)的规定,通过偶尔进行的 “火枪收缴” 和 “刀剑收缴” 得以执行,这一举措的精神源于丰臣秀吉1588年颁布的禁止平民拥有军事武器的法令。支持 “日本放弃了火枪” 这一论点的主要依据是,在1637年至1638年的孤立叛乱之后,日本有200年没有再经历战斗,直到1837年。但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日本放弃了内战,而不是火枪。19世纪后半叶,一旦日本再次发动战争,他们便取出储存的火枪,从西方购买现代火器,并满怀热情地再次投入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