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者》
"八千块钱?这么多?"我拿着存折愣在那里,手指微微颤抖。
初夏的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那个朴素的信封上,上面只有三个字——"为未来"。
我叫周志明,今年已经十八岁了。
爸爸六年前出了事故,那会儿我才十二岁,懵懂得很。
记得那天,天灰蒙蒙的,像被洗过的墨汁泼在天上,跟我的心情一样乱糟糟的。
妈妈哭得两眼肿得跟桃子似的,她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志明啊,妈妈身体不好,没法照顾你,你得去舅舅家住一段时间。"
那时候我不懂,只知道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厂里的领导来家里念了一份表彰,给了一笔抚恤金,可那些冰冷的钱票,换不回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火化那天,我站在焚烧炉前,呆呆地看着爸爸进去,却再也没出来,只剩下一盒冰凉的骨灰。
妈妈当时就病倒了,说是心脏出了问题,医生说得长期休养,哪有工夫照顾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就这样,我被送到了县城舅舅家,带着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我仅有的几件衣服和一本爸爸生前给我买的《十万个为什么》。
舅舅叫李建国,是县机械厂的工人,手上老茧厚得能刮菜,那是修机床落下的印记。
舅妈在纺织厂做工,每天回家身上都带着棉絮和机油的味道,手指被纱线磨得粗糙发红。
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一个比我大两岁的表哥李小军,一个比我小三岁的表妹李丽。

舅舅家的房子不大,两间房七十多平,砖混结构,墙皮都有些脱落了,我和表哥挤在一间不到八平米的小屋里,两张单人床,中间只有一条勉强能走过的过道。
那时候家家户户条件都不好,一个月工资也就七八十块钱,还要养活一家老小。
舅舅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从没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吃,多吃点。"舅妈常常把好菜往我碗里夹,眼睛弯成一条缝,"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而她自己,我看见她不知多少次把肉夹给舅舅和我们几个孩子,自己就着咸菜喝稀饭。
小军倒是挺大方,把自己的课本、铅笔盒都跟我分享,还教我怎么打弹珠、踢毽子。
小丽更是把我当亲哥哥一样,有什么好吃的总会偷偷留一半给我,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些便宜的水果糖或者饼干渣。
刚到舅舅家那段时间,我晚上常常哭,想妈妈,想爸爸,想我们村子里的小伙伴。
表哥小军会悄悄地爬起来,拍拍我的背:"没事的,志明,别哭了,有啥事哥给你撑腰。"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感到了家的温暖。
舅舅是个话不多的人,但心里装着事。
有一次,我半夜起来喝水,听见舅舅舅妈在说话,声音压得很低,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建国,这日子太难了,你看志明的学费..."舅妈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些无奈。

"啥难不难的,他是我外甥,亲外甥!姐姐临走前特意嘱咐的,咱能不管吗?"舅舅声音有点大,像是急了,我听出他在维护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咱家就这点收入,还要供小军上中专,小丽上初中,现在又多了志明..."舅妈的声音带着苦涩。
"那咋办?让孩子辍学?让他回老家去?他妈那身体能照顾好他吗?"舅舅的声音里透着无奈和固执。
"县里不是还有他姑姑吗?听说在重点中学当老师,家里条件肯定比咱们好..."舅妈小心翼翼地提议。
"别提她!"舅舅声音沉了下来,像是触到了什么禁忌,"那都是老事了,别让志明知道。"
我站在门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百味杂陈。
我有个姑姑?在县城?为啥从来没见过她?更没听妈妈提起过啊。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我在学校里成绩不错,特别爱写作文。
老师说我笔下有生活,有情感,不像有些同学写的八股文,干巴巴的没一点真情实感。
一年级时,我还在县少年宫的作文比赛中得了奖,文章被登在县报上。
那天舅舅特意买了两个鸡蛋,煮熟了给我吃,说是庆祝。
我偷偷地想,要是那个从未谋面的姑姑看到了,会不会来找我呢?
可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我努力学习,也努力帮着家里干活。
舅妈织毛衣补贴家用,我就帮她摇毛线,一摇就是两三个小时,手都酸得抬不起来。

表弟功课不好,我就当"小老师"教他,把学校学的知识一点点捋清楚,告诉他做题的窍门。
舅舅加夜班回来累了,我就给他端水倒茶,给他捶捶背,他那粗糙的工人手有时会轻轻摸摸我的头,嘴里嘟囔着:"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我想,这样才对得起舅舅一家的照顾,才能不辜负他们的恩情。
转眼到了1989年,整个县城都不太平静。
舅舅所在的机械厂开始改制,传言说要精简人员,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本事的就得走人。
舅舅回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饭也吃不下多少,晚上常常坐在院子里抽闷烟,一支接一支。
果然,不出半年,一大批工人下岗,舅舅就是其中之一。
那天他回来,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既有无奈,又有愤怒,还有深深的疲惫。
"厂里说我年纪大了,技术跟不上,让我回家等通知。"舅舅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他,"发了两个月的工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家里一下子只靠舅妈在纺织厂那点工资过活,日子越发艰难。
我正要上高二,学费又涨了,一学期要一百多块钱,这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目。
"志明,你看这个周末..."舅妈欲言又止,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加深了几分。
我懂了她的意思,她是想让我找点活干,帮补家用。
"舅妈,我去县书店问过了,他们正缺人整理书架,周末去打工,一天给五块钱呢!"我装作很高兴的样子,生怕她担心。

舅妈眼圈红了,嘴唇抿得紧紧的:"你这孩子,真懂事。只是你学习那么忙,身体能吃得消吗?"
"没事!我身体好着呢!再说了,能在书店打工,还能看看书,多好啊!"我故作轻松地说。
舅妈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眼中满是心疼和愧疚。
就这样,我开始了周末打工的生活。
书店里灰尘多,整理书架需要爬高上低,一天下来腰酸背痛。
但我从不喊累,因为每当我拿到那五块钱工资时,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和自豪。
那年冬天特别冷,北风呼啸着穿过县城的街道,冻得人直打哆嗦。
一个周末,我在书店整理完书架,顺便翻看了会儿自己喜欢的书,出来时已经天黑了。
街上行人寥寥,路灯在寒风中摇晃,发出微弱的黄光。
走到县医院门口,忽然看见一个穿着深蓝色呢子大衣的中年女人,正搀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往外走。
那女人中等身材,头发整齐地挽成一个发髻,背影挺拔,眉目间有几分像我妈妈,我心里一动,莫非这就是我从未见过的姑姑?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我跟了上去。
老人走得很慢,女人搀扶得很小心,不时低声问候:"老师,您还好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老人摇摇头,用沙哑的声音说:"没事,淑芬,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淑芬?是我姑姑的名字吗?我心跳加速,想上前又不敢。
我远远地跟在后面,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了一栋教师宿舍楼下。
看着那女人和老人进了楼,我在寒风中站了好久,手脚都冻僵了,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回到家,舅妈看我手冻得通红,赶紧拿热水给我泡:"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书店又让你加班了?"
我摇摇头,心里想的却是那个可能是我姑姑的女人。
"舅妈,我姑姑...她叫什么名字啊?"我试探着问。
舅妈手一顿,有些警惕地看了我一眼:"你问这个干啥?"
"就是好奇嘛,我好像从来没听人提起过她。"我假装无所谓地说。
"你姑姑啊,叫周淑芬,是县一中的语文老师。"舅妈叹了口气,"这事你别问了,大人的事,复杂着呢。"
我点点头,心里却更加确信,那个女人就是我姑姑无疑了。
高考前的日子紧张又忙碌。
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希望能考个好成绩,将来有出息了,也能让舅舅一家过上好日子。
一天晚上,舅舅难得地单独找我谈话。
那天刚下了一场小雨,院子里的空气格外清新,舅舅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点了一根烟。
"志明啊,过来,舅舅有话跟你说。"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
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的矮墩上,夜风吹来,带着烟草的气味。
"志明啊,有件事舅舅得跟你说说。"舅舅深深吸了一口烟,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这些年,家里时不时会收到一些钱,都是汇款,没有署名。"

"汇款?"我愣住了,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嗯,一开始是每个季度一百,后来涨到了二百。"舅舅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妈妈的医药费,你的学费,很多都是靠这些钱..."
舅舅的眼睛在烟雾中显得有些模糊,像是蒙了一层雾气。
"是谁寄来的?"我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舅舅沉默了一会儿,弹了弹烟灰:"我猜是你姑姑,但我没有证据。说起来,你姑姑叫周淑芬,是县一中的语文老师,挺有名的。"
终于,姑姑有了一个名字,有了一个职业,不再是我心中的谜团。
"那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肯见我?"我声音有些哽咽,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
舅舅叹了口气,长长的,像是要把心中积压多年的情绪都吐出来:"这事说来话长。你爸爸和你姑姑,年轻时候闹过矛盾,很大的矛盾。"
他掐灭了烟,眼神黯淡下来,像是陷入了回忆。
原来在那个特殊年代,姑姑的未婚夫周平安是个年轻教师,在文学社写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文章,被人举报有"思想问题"。
爸爸当时在公社工作,被上级要求表态,在巨大的压力下站出来批判了周平安。
那时候,表态就意味着选边站,爸爸的批判让周平安失去了工作,被下放到农村劳动改造,一去就是好几年。

姑姑当时已经和周平安订了婚,两人感情很好,她不顾一切地想等他回来。
但周平安在农村吃了太多苦,身体垮了,回城后不久就病倒了,家里人怕连累姑姑,主动提出解除婚约。
周平安后来被另一个女同志照顾,两人结了婚,姑姑伤心欲绝。
家里人怕她想不开,就赶紧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对象是县里一个有点地位的干部,条件不错,但为人自私。
姑姑被迫嫁了过去,从此和娘家断了联系,连爸爸的葬礼都没来参加。
"她恨你爸爸吗?"我问,心里却在想,那她恨我吗?
"说不清楚。"舅舅摇摇头,"人心啊,最复杂了。她要是真恨,干嘛还寄钱?你爸爸走了这么多年,她要是不在意,干嘛连自己的亲侄子都不敢见?"
舅舅看了我一眼,眼中满是心疼:"志明,不管怎样,你要记住,你姑姑是个好人。至于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那晚,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我想象着姑姑的样子,想象着她年轻时的爱情,想象着爸爸和她之间的恩怨,一切都那么遥远又那么真实。
高考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考场上,我尽力发挥,把这些年学到的知识全部用上。
考完最后一科,我走出考场,阳光那么明亮,照得我眼睛有点疼。
校门口挤满了等待的家长,有人拿着相机拍照,有人抱着鲜花庆祝,还有人递上冰镇饮料为孩子解暑。

我默默地走在人群中,没有人等我,但我并不难过。
回到家里,舅妈递给我一个信封:"刚才有人送来的,说是给你的。"
我拿过信封,看了看,没有任何标记,只是普通的白信封,有些旧了,边缘还有些发黄。
信封里装着一张存折和一张小纸条。
存折上有八千元,纸条上只写着"为未来"三个字。
"八千块钱?这么多?"我拿着存折愣在那里,手指微微颤抖。
我想起舅舅当初下岗时发的两个月工资才三百多块,八千元啊,那是什么概念?
"是你姑姑,对不对?"我问舅舅,他刚从外面回来,看到我手里的存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舅舅点点头:"应该是。这些年,她一直都在默默关注你。"
那一刻,我下定决心,要去见我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姑。
第二天,我来到县一中附近的教师宿舍。
初夏的阳光洒在老旧的楼房上,墙皮斑驳,但窗台上的花草郁郁葱葱,显示着这里的生活气息。
在一栋老式楼房的三楼,我找到了周淑芬的家。
门是旧式的木门,上面的漆已经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木纹。
敲门的手举起又放下,我的心跳得厉害,像是要冲出胸膛。
最终我还是鼓起勇气敲响了那扇门,"咚咚咚"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开门的是个面容疲惫的女人,个子不高,鬓角已有白发,但眉目间确实有我母亲的影子。

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下身是深色的长裤,朴素大方。
她看见我,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像是被什么吓到了。
"你是..."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手紧紧地握住门把手,像是在寻找支撑。
"姑姑,我是志明,周志明。"我深吸一口气,直视她的眼睛,"我是来谢谢您的。"
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伸手想拉我又缩回去,像是担心被拒绝。
最后她侧身让出一条路:"进来吧。"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
简单的家具,一张书桌,一个书架,一张单人床,还有一张小餐桌和两把椅子。
书架上摆满了书,各种文学名著,教材,还有一些诗集。
墙上挂着几幅简单的字画,笔力苍劲,但不是什么名家之作。
没有想象中条件优越的生活痕迹,反而有种清贫的气息。
"坐吧。"她给我倒了杯水,手还在微微颤抖,像是紧张又像是兴奋,"高考考得怎么样?"
"挺好的,应该能上重点大学。"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攥紧手里的存折,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姑姑,这钱..."
"是我应该做的。"她打断我,声音低沉,像是在压抑什么强烈的情感,"志明,这些年,是姑姑对不起你。"
她拿起茶杯,却又放下,像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你长得真像你爸爸。"她忽然说,眼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感,既有怀念,又有痛苦。
"姑姑,为什么您从来不来看我?"我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声音有些哽咽。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子:"说来话长。"
她告诉我,她和丈夫早就离婚了,一直独自住在这间教师宿舍。
当年嫁给那个县干部,完全是被家里逼迫的,特别是在她深爱的人被下放后。
婚后她发现丈夫为人自私,只关心仕途和面子,对她的痛苦全然不顾。
两人性格不合,争吵不断,没几年就离了婚。
离婚后,前夫不准她看望自己的亲人,怕影响他的仕途。
就算后来前夫调走了,她也没有勇气面对爸爸和妈妈,特别是在得知爸爸去世的消息后。
"你爸爸走后,我其实想去看你的。"姑姑的声音有些哽咽,眼泪止不住地流,"可我不敢面对你和你妈妈。我恨你爸爸,恨了很多年,可后来我发现,他也是那个年代的受害者。"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信封已经发黄,看得出被翻看过很多次。
"这是你爸爸生前写给我的,我一直留着。"她小心翼翼地把信递给我,像是在交付一件珍宝。
我打开信,看到了爸爸熟悉的字迹,那些歪歪扭扭的字透着一种朴实和诚恳。
信上爸爸承认当年是被迫做出那些事的,他内心充满愧疚,没有勇气当面向姑姑道歉。
他说自己每次想起批判周平安的场景就痛苦不已,那是他一生的污点。

信的最后写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请你帮我照顾志明,他是无辜的。这孩子聪明,像你,有文学天赋,希望他能比我们过得好,不要重蹈我们的覆辙。"
看着这些话,我忍不住落泪,想象着爸爸写信时的心情,那种无奈和愧疚。
"你爸爸把这封信托人带给我的时候,我没有回应。"姑姑擦了擦眼泪,声音有些哑,"等我想通了,他却已经..."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时钟滴答的声音,和我们的呼吸声。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跳舞,像是时光的碎片。
"志明,你恨姑姑吗?"她终于问出这句话,眼中满是忐忑和期待。
"我不恨。"我摇摇头,心里有种释然,"我只是有点难过,为什么我们一家人要这样?为什么那么多年,我们之间隔着这么深的鸿沟?"
姑姑走过来,第一次拉住我的手,她的手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坚定:"从今往后,姑姑会补偿你的。你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姑姑全包了。等你妈妈身体好些,我们一起去看她,好吗?"
我点点头,不知为何,心里那块一直压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对了,"姑姑忽然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我看到过你在县报上的文章,写得真好,像极了当年的..."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我知道她想说谁,那个她年轻时爱过的人,那个被时代和命运捉弄的青年教师。

"周平安老师还好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姑姑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会问起他:"他几年前去世了,肺病。那年他被下放到山区,条件艰苦,落下了病根,一直没好利索。"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眼中的痛楚却掩饰不住。
"姑姑,我想学文学,将来当个作家。"我忽然说,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说这个。
"好啊。"姑姑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那是个自由的职业,可以写出真实的人生,不用受太多束缚。"
她起身去书架上拿了几本书给我:"这些是好书,你可以看看,有空我们可以一起讨论。"
我接过书,感受到了一种传承,像是一根线,连接起了过去和未来。
走出姑姑家的时候,夕阳正好落在西边的山头上,给整个县城镀上了一层金色。
路上行人匆匆,有放学的学生,有下班的工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喜怒哀乐。
我想起这些年在舅舅家的点点滴滴,想起姑姑眼中的泪光,想起爸爸的信。
人这一辈子啊,就像一条蜿蜒曲折的路,有阳光也有风雨,有相聚也有别离。
一路上,我的心情格外轻松,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回到家,舅舅正在院子里修一把旧椅子,看到我回来,抬头笑了笑:"见到你姑姑了?"
我点点头,心中满是感激:"舅舅,谢谢您这些年的照顾。"

舅舅摆摆手,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傻孩子,说啥谢谢,咱们是一家人。"
是啊,一家人,多么温暖的词语。
那晚,我写了一封长信给妈妈,告诉她我见到了姑姑,告诉她我们要重新做一家人了。
信的最后,我写道:"妈妈,等我考上大学,我就回来接您,咱们一家人要团聚。"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跑到邮局,把信寄了出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高考成绩终于出来了,我如愿以偿地被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录取了。
姑姑高兴得像个孩子,拉着我去照相馆拍了一张合影。
舅舅一家也为我庆祝,舅妈特意做了一桌好菜,还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白酒。
临走那天,姑姑、舅舅一家都来送我。
火车站人潮涌动,喇叭里播放着即将发车的通知。
姑姑塞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是你爸爸的日记和一些照片,我想你应该留着。"
舅舅拍拍我的肩膀,眼中满是不舍和自豪:"去吧,好好学,别想家里,有啥事随时写信回来。"
火车缓缓启动,我站在车窗前,看着站台上的亲人们,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线中。
车厢里人声嘈杂,但我的心却格外平静。
我知道,无论走多远,他们永远是我坚强的后盾,我永远有家可回。
我拿出姑姑给我的存折,看着那八千块钱,想着这些年的风风雨雨。

这钱不仅仅是为了我的未来,也是为了我们全家人的未来,是一种守望和期待。
"八千块钱?这么多?"我喃喃自语,看着手中的存折,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守望"。
那就是即使被伤害,依然选择爱;即使隔阂,依然选择理解;即使分离,依然选择等待。
火车驶向远方,而我的心,却回到了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