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海军换帅

1943年4月18日，58岁的日本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五十六，被美军袭击身亡。

选择谁继任联合舰队司令，成为天皇、海军当务之急。

山本的死亡是20日被确认的，这天午后军令部总长永野修身进宫上奏天皇，海相岛田繁太郎晋见伏见宫博恭王商量对策和联合舰队的后任人事。

由于当时山本五十六之死，日本大本营采取秘而不宣。

最后决定为了不至动摇人心，先将此事封起来，对内使用“海军甲事件”的代码来处理这件事。

日本当局一直拖到1943年5月21日才公布山本的死讯，朝野震惊。

日本海军将领众多，才华出众者亦不乏人。

日本海军界选官重辈分，以海军兵学校毕业期数为衡量标准，接任时遵循避学长、提后辈的原则。

山本五十六身为海军兵学校第32期杰出毕业生，其接班人挑选时，前辈如长谷川清、加藤隆义等自然不在考虑之列，故被排除在外。

根据日本海军的《军令承行令》，在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出现空缺又还没有亲补时由第二舰队司令自动代理。

从山本五十六失事到古贺峰一亲补这三天中，代理这个位置的是第二舰队司令长官近藤信竹中将。

海军要职选拔严苛，当时日本对于舰队司令接班有个固定的套路：

那就是联合舰队司令官、海军大臣、军令部总长等，均须自第二舰队司令、海军次官、军令部次长及横须贺、吴镇守府司令中选拔。

海军名将丰田副武，因任期未满一年被排除在外。

后来综合各方面，由横须贺镇守府司令长官古贺峰一大将接任。

4月25日到任的古贺峰一，在特鲁克环礁的联合舰队旗舰武藏号战列舰上升起了将旗，但是外人都还以为这面将旗，是山本五十六大将的。

其实山本也在舰上，准确地说山本的棺木，就在长官室，和新任司令长官在作伴。

留给新长官古贺的，不仅仅是一付前任长官的棺材，还有一个残缺不全的司令部。

和山本五十六同时被击毙的司令部人员：副官福崎升中佐，军医长高田六郎少将，航空（甲）参谋樋端久利雄中佐，通讯参谋今中熏中佐。

同时参谋长宇垣缠中将，主计长北村元治少将身负重伤。

可以说联合舰队不仅没了司令长官，就连司令部也只剩下了半个。

因为“密不发丧”，现在古贺就只能先将就着，使用这半个司令部。

古贺峰一是海兵34期，吊床号14号，海大15期的第四名毕业。

如果海大的“军刀组”像陆大一样的话，古贺峰一也能算进军刀组，可是海大军刀组就只有首席和次席两名。

和曾经是舰队派的山本五十六不一样，两次担任驻法海军武官的古贺倒是首尾一贯的条约派，也反对对美开战，在海军中有一定人望。

古贺基本没有什么海战经历，但确实是海军老资历，是典型官僚转任。

他长期在军令系统，担任过不少舰长，舰队司令，对作战不是外行，也没有什么被贴过特别醒目的巨舰大炮派的标签。

相反因为在舰政本部做过造兵监督官和监督官，对军舰建造比较熟悉的原因，是出生于明治中期（1885年）那一代人中，对主张航空主兵的青年军官表示一定理解的为数不多的人中的一个。

可以说还算上是一个跟得上以航母为核心时代步伐的人。

1937年底，日本决定开始建造战列舰大和号的时候，最激进的航空主兵主义者横须贺航空队副长大西泷治郎大佐，冲进了军令部要和人拼命。

大西泷治郎：二次大战后期，大西首创了所谓的“神风特工队”，倡导自杀性的以飞机撞击盟国军舰，把法西斯的野蛮残忍发挥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因而晋升为海军中将。

二次大战末期，眼见意大利、德国败亡，盟军进逼日本本土，“神风特工队”也土崩瓦解，大西泷治郎自知走投无路，只得剖腹自杀，结束了他可耻的一生。

他对军令部次长古贺峰一说：

“造大和是一个时代的错误，造一艘大和号的钱能造3000架飞机，你给我3000架飞机，我能把所有的舰队都炸沉。”

古贺峰一也没有训斥大西泷治郎，而是很困难地寻找着词汇来想法子说服他：

“大西，我不反对航空兵，但是你要知道，天皇出巡必须坐八匹马拉的马车，一个国家也一样，必须有战列舰。别人有的，我们也要有，这就叫做国家的面子，叫海军的面子你知道吗？”

大西泷治郎还在绝望地挣扎：“那少几匹马行不行，咱不用八匹马，只用四匹马，四匹马拉的马车也挺气派了。”

“不行大西，这不是我古贺次长能够决定的。”

这段对话在评论大和号时经常被人引用，以说明建造大和号的愚蠢和古贺峰一的开明。

5月8日，新上任的司令古贺，在旗舰上召开南洋方面战备会议，有关的舰队、战队、根据地和守备队的参谋们云集联合舰队旗舰参加。

开会了，与会的参谋们都觉得气氛不对。

从不迟到的山本长官还没到会，但可能是视察路过顺便参加会议的横须贺镇守府长官古贺大将，倒在主席台上，正襟危坐着在，这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换长官了？怎么没听说呢？

会上，古贺大将一字一句慢条斯理说道：

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五十六大将，已于昭和18年（1943年）4月18日壮烈战死，现在是本官亲补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之职，请诸君协力，以报君恩。

这一句话把出席会议的参谋们都被这个噩耗震昏了。

满场是死一样的寂静，人人都咬着嘴唇，似乎在拼命控制着颤抖。

什么？我们的长官死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既然“我们的长官”都已经战死，那我们除了战死，还能有什么别的出路？

会场气氛，突然古怪地变得有点悲壮了起来。

古贺峰一头一句就是这么说的：“日本海军的兵力对美比率已经低于了一半。”

接下来的一句是：“而且，拉包儿陆上航空战的结果，导致了决战兵力的大量损失，现在即使我们所希望的迎击舰队决战能够进行，我们的胜算也明显低下，应该说不到三成。”

这是作为海军三巨头之一的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在甲午战争以后五十年来第一次公开宣称，对正在进行的战争没有胜利信心。

古贺还在继续：“胜算虽然很低，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如果能够在战略上和地理上，对我有利的马绍尔群岛，在早期和美军进行决战的话，哪怕是玉碎战斗，也是我们唯一能够取得最大战果的机会。”

虽然还有点视差，但无论如何，这是大日本帝国海军联合舰队，第一次睁开眼睛看现实。

古贺是接受了一个烂摊子上任，但有趣的是，不认为这是个烂摊子的日本海军军官还不少。

所以古贺峰一下车伊始，就让大家“丢掉幻想，准备斗争”，这个崭新“玉碎战法”的名词，更是让与会的参谋们，心惊肉跳。

古贺在做了最初的训示以后，率领旗舰武藏号返回国内。

无论如何前任长官的遗骨要处理，在长官室里和一具棺材，作邻居办公总不是一回事，古贺决定先把山本五十六送回去。

就在古贺还在路上的5月12日，美国人跳过被日军占领的基斯卡加岛，向同样被日军占领的阿图岛，发动了太平洋战争中的首次“蛙跳攻击”。

古贺峰一的“玉碎”作战话，很不幸地立即兑现了：阿图岛守军玉碎了。

受东乡提督在对马海峡胜利的“毕其功于一役”的决战思想的影响，联合舰队新任总司令古贺峰一，专心致志地梦想着一战而改变战争的进程。

由于他是个讲求实际的人，他也明白成功的把握极小，但却又是日本最后的希望。

3月8日，他发布了战斗计划，在挺进中的美国舰队，一旦经由马里亚纳群岛或帛琉群岛或新几内亚闯入菲律宾海，联合舰队就全力出击。

他高效率地开始集中日本的大部分海面力量。

3月底，他下令把设在"武藏"舰上的司令部，从帛琉迁往菲律宾。

“咱们一起出击，一起捐躯吧！”

古贺对他的参谋长福留繁中将说，然后他们乘飞机飞往南方。

他说，“山本死得正是时候”，他“羡慕他”。

1944年3月31日上午9时，他们分乘两架川西造四引擎水上飞机出发，朝西向棉兰老作3小时的飞行。

但在飞抵菲律宾前，他们遇到暴风雨，古贺因飞机坠毁而丧命。

福留因飞机在与暴风雨搏斗中耗尽燃料，机上人员依靠救生筏而侥幸活命，但却成为当地游击队的俘虏。

福留繁也由此成为日本军史上第一个被俘的高级将领。

当时，日本在搜救时，遂要求当地游击队交出机组人员，否则将杀掉附近所有人员，菲律宾游击队在压力之下，只能将机组人员交还给日本人。

古贺峰一失踪之后，由其同学丰田副武出任联合舰队司令官。

但丰田副武并不懂航空，因而遴选了草鹿龙之介担任参谋长，辅佐指挥联合舰队作战，草鹿龙之介曾是南云忠一的参谋长，曾因策划偷袭珍珠港而闻名。

福留繁回到军令部待命，联合舰队参谋长被俘，实在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日本海军高层只好淡化此事并低调处理。

联合舰队不到一年失去了两位总司令，而且都是乘飞机在前线死去的。

和山本五十六一样，古贺峰一死后被追授元帅。

日本联合舰队的司令官一般都不会太长寿，所以到了太平洋战争后期根本没人愿意去做这个司令官了。

丰田副武被推上了前台。

丰田出身海兵33期，从吊床号180中的107号到毕业时的171人种26号，他的努力和成就可见一斑。

可能是因为长得是在太磕碜，同样不帅气的山本五十六非常看不上他。

山本打仗可能不太行，但看人非常准，一眼看出丰田“极具破坏性，绝不可大用！”

这话在日后应验了。

随着山本和古贺峰一接连驾鹤西游，日本海军实在找不出资历相当的人挂帅了，也只好找到这个极具破化性的丰田，出任联合舰队司令。

出身海军少尉候补生的他，军事才能一般，为何却被日军高层求着执掌帅印呢？一言蔽之：鬼点子多！

不过当时日本败局已定，丰田能做到海军大将基本智力还是有，眼看海军日薄西山，为避免战后被清算，他婉言拒绝：

“我从开战以来就没有上过战场，不适合坐这个位置。何况战争到这种地步，现在接受这个任务，那就是自寻死路，我不干。

军部的人不死心，又劝道：

“我完全理解你的难处，但现在一个可以扭转战局的人都没有，这个位置总要有人来坐，现在国家正在危难之际，还请以大局为重。”

丰田还是不同意，问道：“咱们内部就没人了吗？南云忠一呢？”

军部的人回答道：“他哪里够格，要不是他在中途岛吃了败仗，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何况，他的资历也不够坐这个位置。”

丰田看这情况也不好意思再推辞，就硬着头皮上马了。

丰田上任后，他查了下发现联合舰队，居然还有相当强的实力。

但油料明显不足，他本着不能国破还留着一支强大舰队的原则，制定了一个能够一波送光全部主力战舰的捷号作战计划。

你山本不是说我有破坏性么，俺就破坏给你看。

后来果然在莱特湾一战，日本曾经强大的联合舰队被丰田一波送光，几乎不复存在，除了在保卫本土方面还能起点次要作用外，再也没有什么大作为了。

可能盟军方面也觉得太平洋战争中丰田副武立功不小，虽然是甲级战犯，但很快就放了，和陆军大傻瓜牟田口廉也情况很像。